40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修緣陪了慧遠老和尚一天,晚間回到自己屋裏,小狐狸從床上滾下來,這些天跟著修緣,小家夥居然胖了一大圈。

“阿呆,我應該留在這裏麽還是一個人去找平安”修緣抱起毛團子,指尖繞了繞它毛茸茸的大尾巴,不知所措。

狐狸眯著眼,舔了舔修緣的手心。小和尚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

到了下半夜,或許確實瞌睡了,修緣累得闔上了眼,昏昏沉沉睡過去,似乎狐狸的尾巴掃過他的臉,癢得厲害,他卻睜不開眼。

不知過了多久,狐狸不動了,安安靜靜躺在他腳下,修緣卻感覺有人在摸他的眼睛、鼻子和唇,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眼前黑烏烏一片,他像被下了蠱一般,動也不能動,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醒了還是睡著,被動至極。

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修緣早上醒來,隻覺得頭痛欲裂,小狐狸也呆呆的,雙眼迷離,不及平日靈動。

修緣與慧遠一同用了齋菜,他心裏已經有了計較,放不下平安,決定離開這裏,到他們共同呆過的山洞裏去找他,就算找不到人,有蛛絲馬跡也是好的。

秦遠岫暫時代他大哥處理大小事務,來找修緣時,似乎麵帶倦意。

修緣問他:

“你很累麽”

秦遠岫點頭:

“累便累了,最要緊的是,做不成我自己。”

修緣似懂非懂,想起自己的打算,便告訴秦遠岫:

“我要走了,長久在這裏待下去,也不是辦法

。”

秦遠岫沉默了半晌,才道:

“是因為我沒能幫你報師門的血海深仇麽”

修緣立即擺手道:

“聚賢莊連遭不測,我卻幫不上忙,已經十分愧疚了,師門之仇本就該我自己一力承擔,秦大哥不要多想。”

修緣走前想去看一看秦遠行。

“他一個人住在小樓裏,不大理人。”

修緣進了廂房,才知道“不大理人”是個甚麽意思。

小樓在聚賢莊內最偏僻的位置,連蟲鳥鳴叫也鮮少聽到,穿堂的陰風冷得修緣直打哆嗦,這已經是春末時節了,修緣踩著吱吱呀呀的樓板,轉身對秦遠岫道:

“為甚麽讓秦大公子住在這裏,他不會喜歡。”

“這裏清靜,適合休養,我已經安排人手加強防範,就算再有人來,也不會找到這裏。”

修緣不再說話,安心跟著他拾級而上。

秦遠岫在一間廂房前停下,慢慢推開門,陽光照進屋內,灑了滿床,臥躺著的秦遠行下意識拿手遮了眼睛。

修緣忙關了門,屋內光線極暗,雖然有人打掃過,但畢竟多年未有人住,他剛踏進去,就覺得一陣氣悶,接著是隱隱的腐朽氣味,修緣走到床前,秦遠行閉目,看也不看他一眼。

修緣以為自己突然造訪,打破了秦遠行的清靜,便開口道:

“秦公子,打擾了。”

秦遠行睜開眼,卻不說話,看到修緣身後的秦遠岫,先是一愣,繼而竟有些瑟縮似的,用被子將自己更裹緊一些。

修緣以為他冷,便沒多在意。隻道:

“秦公子,我在聚賢莊叨擾多日,如今要走了,特來告別。你莫要再操心,好好休養便是。”秦遠行不置一詞,場麵有些尷尬。

秦遠岫拉了修緣,便要帶他離開。

修緣自知跟秦大並無交情,來看他也隻是出於禮數,內心倒無嫌隙。

修緣正欲轉身,竟被秦遠行拽了袖子,他眼中期期艾艾,帶了淚花,看向秦遠岫時,卻是十足的害怕,又免不了要多看兩眼。

修緣不懂他的意思,不過他也決不會理解成,這是昔日高傲的秦大公子對他臨行前的挽留。他望了望秦遠岫,轉而蹲下來,與秦大平視,輕聲道:

“大公子,有什麽話,你可與我直說

。”秦遠行張了張口,停頓許久,卻沒說出一句話,閉上眼,淚便沿著臉頰滑下來。

秦遠岫一語不發,修緣也不知他兄弟二人究竟怎麽回事,隻能又開口安慰幾句,秦大末了卻輕輕搖了搖頭。

修緣跟著秦遠岫從小樓出來時,還記得大公子臉色蒼白、兩眼布滿血絲的樣子,但想到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不便多問,也就不提了。

當晚他與慧遠商量行程,坦白了自己有一位摯友,如今下落不明,希望先找到他。

慧遠點頭道:

“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便好。”說完捧了茶盞,低頭喝一口茶,再抬頭時,看秦遠岫從遠處的亭台樓閣走過來,繞過長廊,越走越近。

慧遠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道:

“我看秦二公子,眉眼間卻有些說不出的意味。”

修緣笑道:

“師叔想多了。”

秦遠岫一隻腳踏進屋內,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他抿著嘴,唇紅齒白,眼角上挑,不言不語的時候就像個玉麵羅刹,修緣被自己這一番臆想震顫到,隻得聊以□般笑了笑,秦遠岫卻開口道:

“怎麽心情這般好”一邊說,一邊望著修緣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他的心裏去。

慧遠老和尚又皺了皺眉,十分困惑。

“師叔,有心事”秦遠岫問他。

“說不上來,想多了頭像要裂開一般痛。”

“那就不要再想了,今晚為你們餞行,來不及準備,有不周到之處,師叔見諒。”

慧遠聽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起來慈眉善目。

然而這一輩子行善的老和尚,卻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笑,竟再也看不到隔天的太陽。

慧遠笑得停不下來,修緣最初以為他隻是氣息不定,還給他拍背順氣,老和尚不僅沒有好一些,反而變本加厲,似乎背後有人牽製他操控他,笑得一口鮮血湧出,秦遠岫忙叫修緣住手,試著點了老和尚幾處穴道,卻並不見效。

也就是片刻的工夫,老和尚渾身抽搐,似乎終於想到了甚麽,望著修緣,憑空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他仰躺在地上,七竅流血,修緣跪在他身邊,給他撫背,眼淚簌簌往下掉,嘴裏念著:

“師叔,師叔……”

不過一盞茶之後,老和尚身上便已經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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