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北國的來信(下)

肖李平沉默了半晌。“這堅定了我的想法,——‘世界‘比一個遊戲複雜得多,不可能隻是商業行為。我會動用所有的資源查一查它的底細,今天下午,我們約個時間一起進入親身感受一下。

我認為,第一,這可能跟二十幾年前科學家大批失蹤的神秘事件有關,在中國,這事件的相關消息密級在絕密以上,以我的工作範圍很難接觸到核心的真相。幾年前,咱們放棄追查,就是因為此事牽涉太廣、埋藏太深,充滿未知的危險。‘世界’與之很可能有關聯,從現在起我會繼續探查下去;第二,我更擔心的是,有人窺探到了我們倒數數字的秘密。”

顧鐵盯著他,“你是說……”

肖李平點點頭:“我不認為背叛者組織會曝露。隻怕有人,或者組織,使用不同的方法,得出同樣的結論,那我們將失去先行者的所有優勢。”

“不會的。那串無理數像是量子網絡中遊蕩的鬼魂,被我們捕捉到是極端巧合,從概率來說,再發生一次基本沒可能。別管那麽多,你認為開發‘世界’的意義在哪裏?“

“他們想拯救人類,把世界當成審判日之後人類靈魂的家園?”肖李平猜測。

“如何做到?“

“假使他們能夠預見審判日的時間,假使最終審判是物理意義的、太陽係範圍之內的,那完全可以提前幾年將承載‘世界’數據和人類思想的‘創世紀’裝入深空探測飛船發射出去,從此遊蕩在太空,這是比星際移民現實得多的做法,是超前和決絕的意誌。“肖李平眯起眼睛。

顧鐵揉著太陽穴,沉默了幾分鍾。“你總往這種黑暗的地方想。我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大。首先GTC通過其他方式得出倒數日期的結論基本不現實;其次發現者如何說服權力者相信審判日會到來,調動龐大的資源完成這個遊戲?再次,想做救世主的人很多,可用這種沉默的、迂回的、莫名其妙的方法拯救世界?也隻有你能想出來了。”他揶揄道。

“我可以判斷。”肖李平說。“如果‘世界’將是人類的永恒家園,那麽它的世界觀必將是享樂主義的,遊戲裏一定充滿美好的風景、燦爛的文明、充裕的消耗品和無窮盡的娛樂,簡而言之,是適合所有人的養老院,能讓人沉溺其中,不去思考未來。倘若反過來,又進入一個殘酷的、充滿鬥爭的、資源匱乏的世界,那肯定是另一回事了。”

“切。”顧鐵鄙視道,“養倉鼠還要裝個滾輪呢。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才是其樂無窮。”

“不多說了,我很忙,你把注射器發到我的地址,今天下午四點半以後我有時間,一起進去看看。”肖李平伸手想要關閉通信。

“你還是沒搞懂是嗎老肖?”顧鐵衝他瞪眼,“‘世界’是個真實的世界,我們進入的時候是沒辦法選擇出生地與扮演的角色的,係統會分配一個身體讓你進駐,替換掉原有的AI人格,倘若化身在遊戲中死掉,你進入‘世界’的權利就永遠被剝奪了。

在技術落後的奇幻背景下,我們想見一麵的難度大得嚇人。再說,我們在裏麵怎麽相認?沒準你是給西方貴族老爺做飯的農婦,我是東方沿海捕魚的野蠻人,這輩子都見不著一麵啊!”

肖李平沒理他,擺擺手。影像消失了。

“哦對了,我是占星術士學徒。比漁民強多了。”顧鐵自言自語。他伸個懶腰,吧唧吧唧嘴,覺得再睡個回籠覺應該是個好主意。

這時四合院大門處響起敲門聲,“顧鐵在家嗎?快遞!”

“來了來了!”顧鐵嘟嘟囔囔地穿鞋下床,穿過幹幹淨淨的院子,打開院門,從快運公司業務員手裏簽收了一封薄薄的掛號信。

發件地址是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列寧區的一個郵政信箱,顧鐵有點摸不著頭腦,邊拆信封邊走回正房,忽然信封背麵角落一點小小的汙跡吸引了他的注意。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拍拍腦袋,把信封放在投影終端機的一隻輸入鏡頭前,打個響指,放大的圖案在空氣中顯現出來。顧鐵調用一個簡單的密碼表程序,雜亂無章的灰色紋路中央依照斐波那契數列描繪出一個三眼、四手、頸上繞蛇、腳踏白牛、手持三股叉的神像。

“我就知道。”顧鐵把信封丟在一邊,撲通一聲倒在床上。“那個神經病又惹麻煩了,每次都要我去擦屁股。”他皺著眉頭,但嘴角慢慢浮現出一個笑容。“——誰讓我喜歡麻煩呢?”

他分別發出兩封郵件,第一封發給一個女人,安排接下來一個月的基金運行情況;第二封發給肖李平,告訴他自己馬上要出趟遠門,這個月的會議改為明天舉行。

接著顧鐵關掉終端機,從西廂房的大櫃子裏翻出一台老舊的PC機接通電源,又把自己屋裏很少使用的仿真艙拆卸開來,把零件攤了一地。

管家老趙這時候遛彎回來了,把鳥籠往石榴樹上一掛,用他改不掉的河北口音問:“東家,又弄啥呢?把上房搞這麽亂,回頭自己拾掇啊。”

顧鐵抬起頭來嘿嘿一笑:“說了你也不懂。如果能成,我就牛了。”

“不賴。練拳了沒?”老趙絲毫不感興趣。

“沒顧上,等等,等等。你瞧,把這些電極接上,就能分析出注射芯片的輸入輸出方式了。”顧鐵顯擺道。

“不賴。晌午吃燙麵餃兒?”老趙給自己沏了壺茶。

“我看行。”顧鐵躺在地上,把一根又一根探頭插在自己身上。

“行就行。”老趙打了個嗬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