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爺子
徐碩在雪地裏漫無目的的走著,到這狗-日的地方,什麽都沒了,身後麵老爺子那堵靠山也沒了,自己卻又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整日裏又遊手好閑慣了的旗人子弟,而現在旗人又沒了什麽好處,按照這輩子的記憶裏說的是旗人就是滿人考試可以加分,自己又不考試,又不能頂吃喝,身上就這200塊錢,有個屁用。
一路思考,一路徐行,竟是大半宿過去,天已經蒙蒙亮,抬頭看了看四周,朦朦朧朧裏竟是有些熟悉,再定睛一看竟是走到了前世自己常常去的琉璃廠,看了看街道門口仍舊碩大的牌坊,苦笑了一聲,又沒錢來這地方幹什麽,正要轉身走開,想了想,還是按不住心裏對那些老東西的喜歡,抱著沒錢自己還能看看,就咬了咬牙還是走了進去。
天灰灰蒙蒙,徐碩四處看了看還是和先前一樣的氛圍,一條街道兩側滿滿的堆著老玩意,任由來來往往的行人挑選,鬼市由於是在夜間成交,貨物真假難辨,好壞難分,因此容易上當受騙,尤其是很多盜竊來的贓物也常常在這裏上市脫手,弄不好就會吃官司,令人有口難辯。解放政府界定路燈未滅前不準交易。鬼市也就取締,現在各地又重新有了鬼市,有些賣二手貨的會延續到中午時分,貨主來自全國各地,貨物各式各樣,大多是仿製古玩,但也不乏珍品。
徐碩往道兩邊大眼一瞧,竟沒發現一個真玩意,暗歎了口氣,這東西現在真是越來越假,自己浸淫這行這些年還是混出了些眼力勁,也能分出個三六九等,但這些玩意竟然連一個老仿都沒有,那玉的沁色完全就不是有些年代的玩意,根本就是在哪個茅坑裏漚上一段時間後浸上的斑色,還有那瓷器上的開片就是用酸給泡出來的,就這些玩意能看麽,徐碩歎了口氣,這手藝看來也是失傳了,歎了口氣正準備轉身出去找個地兒去喝碗豆汁兒當早飯卻一不小心撞倒了一個老太太,徐碩趕緊彎下腰扶起老太太,給老太太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道聲歉,老太太歎了口氣,“年輕人小心些,撞壞了俺不要緊,要是把俺回家的路費給撞壞了俺還怎麽回家。”
徐碩這才發現老太太懷裏緊緊揣著的一個小小的藍布包袱,徐碩好奇勁上來了,看著老太太笑道,“大娘,能讓俺看看你這是什麽寶貝麽?”,天色灰突突老太太也沒看清徐碩的打扮就點了點頭,徐碩趕緊攙著老太太找個地兒蹲下,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打開包裹給徐碩看,一邊接包裹一邊抹眼淚,“昨天俺進城找俺兒子想在他這住下來,卻被俺兒媳婦給罵了出來,說我是個老不死的玩意,俺家老爺子死之前給俺留了這個玩意說是他家祖上給人家當先生的時候人家送的,我就尋思著拿這來看看,看看有沒有人要,俺好換個回家的路費。”
徐碩抬起頭朝天歎了口氣,自己就算在阿瑪眼裏再忤逆,可來到這世上就算的上是一個孝子了,百善孝為先,還有幾個人記得這孝字怎麽寫,徐碩低下頭瞥了眼老太太藍布包裹裏的東西,是一本手抄書,再一看書上的字,徐碩心裏一陣顫動。
這是老爺子的字啊,徐碩看著這字不敢相信,揉揉眼再仔細看,雖然紙張泛黃,許多墨跡也被蟲噬鼠咬看不大清楚,但仔細看去還是能辨認出來是家裏那個天天罵自己不孝忤逆不成器的老爺子的字,徐碩從老太太手裏拿過書,小心翼翼的翻了一張一看那首詩就更確定這是老爺子的東西了,那書頁上寫的是“許國年方少,看君絕塞行。一身憑虎節,匹馬出長城。月色侵裘冷,霜花拂劍明。燕然山畔石,到日好題名。”這正是老爺子送他同科出身的老友出使的時候寫的《送友人出使塞外》,那天自己沒去送,老爺子回來那根雞毛撣子好把自己給揍了一頓,又讓自己抄這首詩抄了幾十遍才讓自己睡覺。
老太太看這徐碩發呆的樣子,拍了拍徐碩的肩膀,“後生,這東西你要不要?”
徐碩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老太太點了點頭,“要,您老多少錢賣?”老太太掰了掰手指,“回家五十,再買個豬娃子一百,後生你給我一百五十塊錢就行了。”
徐碩把口袋裏的那二百塊錢全部掏出來地給老太太,“大娘,這裏是二百,你路上再買點東西吃吃。”老大娘接過錢抹了抹眼淚,看了看拿在徐碩手裏的書,哽咽著說道:“老頭子,以後咱們就見不了麵了,”然後抬起頭看著徐碩“後生,你可得好好地存著這本書,可不能給弄丟了弄沒了。”
徐碩重重的點了點頭,把老太太攙起來,老太太一步三回頭的看徐碩,徐碩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上老太太,問道,“大娘,您家裏住哪,得空我去看看,再把你送到車站。”,老太太抹了抹眼睛,抓住徐碩的手“不麻煩你了,我家在通州張家灣,你要來你得空來看看我這個老不死的也行,得把這本爛書帶上,我看見他就像想起我家老頭子。”徐碩點了點頭,老太太拿起袖子揩了揩眼淚,轉身走了。
徐碩捧著書看了看老太太的背影,歎了口氣轉過身翻開看了看詩冊,上麵筆墨淋漓的全是自己老爺子的行書。
“《秋日郊行有感》偶因尋客去,騎馬出青門。落日銜千樹,寒流抱一村。田家收黍稷,場圃散雞豚。父老驚心目,將軍獵騎繁。
《送隨羲文出塞》兩出居庸地,憐君常苦辛。風沙隨去馬,雨雪滯行人。地闊軍民少,天寒部落貧。須知柔遠意,率土盡王臣。
《登三屯鎮城樓》雉堞連山起,登臨亦壯哉。一聲南雁去,萬裏北風來。苔沒前朝碣,雲寒上將台。興亡無限意,尚想濟時才。
《寄施愚山》才名久已動中原,歸臥東山道更尊。座上何人爭刻燭,花間無日不開尊。春陰疊嶂雲生戶,水滿雙谿舫到門。謝氏芝蘭今正發,鸞書應自下江村。”
徐碩一首首的念著老爺子的詩,心裏那個永遠板著張臉,小時候拿戒尺,長大了拿雞毛撣子,再往後就是拿大嘴巴子的老爺子就像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一陣雨點打下,鬼市的人紛紛而散,也捎帶著把徐碩驚醒,徐碩歎了口氣,把書揣進了懷裏,往外跑去,一瞥之下,看到了路旁榮寶齋那碩大的招牌。
徐碩想了一想,轉身跑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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