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陰陽忘，生死雙
蘇杭目光灼灼，可老半仙卻什麽也不說，隻是看著罪惡泉眼的方向，那裏又平靜下來了，大道中卻殘留著獄下魔的一絲仙韻，九幽魔曲最後一曲出，整整三十二尊半仙跟著消失了，僅一刹那，讓蘇杭肌體生寒。
那是九幽道的曲子，九幽魔曲與殺仙劫曲同樣驚豔，可最後一曲，近乎代表了仙的力量，隻有九幽道那樣的千古人魔能彈奏出來，可蘇杭分明聽到了九幽靈的聲音，他真的達到了那等境界嗎？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雖然不知道全盤經過，蘇杭亦被蒙在鼓裏，可聽到了天地亂曲，蘇杭迫切想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九幽靈能彈奏出九幽魔曲的最後一曲實在太詭異了，他小心翼翼的飛過去，想要見一見罪惡泉眼到底是什麽樣的地方。
自從三十二半仙消失後，他見到罪惡泉眼上方凝聚著一團愁雲慘霧，他越靠近就越能感受到極端邪惡的氣息自罪惡泉眼裏散發出來，這是他之前沒有感受到的，唯一能做到的猜想是，罪惡泉眼之前被封印著，如今封印打開了。
“九幽靈！”
蘇杭站在高處，雙眼穿透了愁雲慘霧，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道人影撫摸著一把古琴，還在彈奏具有魔性的曲子，那是九幽靈無疑。
九幽靈處在一片黑暗的沼澤裏，沼澤裏渾濁粘稠，看起來像是泥水，可蘇杭卻感受到了連天地都難以承載的邪惡氣息，種種負麵情緒在罪惡泉眼裏醞釀，不甘，悔恨，怨毒，仇視，那裏如一切的罪惡之源，而九幽靈半個身子紮根在罪惡泉眼裏。
蘇杭又靠近了一些，站在罪惡泉眼之外，他肌體生寒，卻能感受到九幽靈的目光，那目光裏透著淒慘的絕望。
“到底是怎麽了……”蘇杭再一次深入，走進了愁雲慘霧中，能感受到強大的邪惡力量在吞食他，罪惡的氣息從他每一個毛孔中深入肌體，蘇杭苦苦抵抗，一直走到了罪惡泉眼的旁邊，他再次看向九幽靈，渾身都冒著寒氣。
此刻的九幽靈，身子已經殘破不堪了，像是一塊破布一樣，雙唇被腐蝕，露出一口慘白的牙齒，一個眼珠子耷拉出來，另一個眼珠子裏，讓蘇杭看到了無比淒慘的絕望。
他感受得到，整個罪惡泉眼裏隻有九幽靈散發的罪惡氣息最濃重，頃刻間震撼了，九幽靈竟然吸收了罪惡泉眼的力量，才能彈奏出天地亂曲，可他自身亦將不保，靈魂被吞食，生命隻在旦夕之間。
“何必這樣呢……”蘇杭心有不忍，伸出一隻手來，想要把九幽靈拉出來，道：“出來吧。”
“我出不去了。”九幽靈悲慘的聲音回蕩在罪惡泉眼裏，他的下半身已經沒入進去了，古琴漂浮在罪惡泉眼上，兩隻手的血肉被吞食，露出了森森白骨，他還在彈奏曲子，這首曲子蘇杭曾聽過，那是贏魁贏卿的婚禮上，九幽靈彈奏出來的，能洗滌人的靈魂。
罪惡泉眼外，留下了剛才那一瞬間的痕跡，周圍有一排魔爪抓過的痕跡，且仙韻還沒有消散。
他沒有請求蘇杭的幫助，更沒有看蘇杭伸出來的手掌，一直在彈奏著祥和的曲子，和罪惡泉眼絲毫不相配，幽幽歎道：“這裏是罪惡之源，九州眾生的罪孽全匯聚在這裏，你以為，我跳進這裏之後還能活著出來嗎？”
“其實不需要這樣的。”蘇杭悲憫的看著九幽靈，他竟然以這種方式，展現出了仙的力量，為人族滅了三十二半仙。
“這裏是陰脈匯聚之地，罪孽都加在我身上，這樣的結局可真讓我稱心如意。”九幽靈彈奏著曲子，咯咯笑起來，蘇杭看得出來，就算有生的希望，九幽靈都不想要了，他透出的絕望是蘇杭僅見的，就算當初見到冷漠無情的孫瑤，蘇杭都沒有那樣絕望過。
“為什麽要這樣？回到中州淨土不就好了嗎？”蘇杭道，不忍看九幽靈這樣悲慘的模樣。
“回到淨土？”九幽靈幽幽道：“我心已死，與魔有什麽區別，怎敢回淨土……”
“你到底出了什麽事？”蘇杭問道。
“我不過想做一介琴師而已，閑來無事撫琴弄歌，可這樣的願望都不能實現……”九幽靈毫無生的希望，在罪惡泉眼裏平靜的彈奏曲子，聲音同樣平靜，可平靜之下掩藏著無法排遣的絕望。
蘇杭把手抽回來，知曉九幽靈已經沒有活路了，雖然之前對立，可他對九幽靈十分的敬佩，盤坐在罪惡泉眼旁邊，道：“你永遠不會死的。”
“哦？”九幽靈慘笑，“你看我可想活著？”
“眾生不忘。”蘇杭道。
“可笑！”九幽靈道，“錚”的一聲彈斷了一根琴弦，他又不慌不忙的以白骨手掌將琴弦係上，道：“眾生與我何幹？我又不是為那所謂的眾生，真是可笑。”
“你到底為了什麽？”蘇杭又問道。
“與你何幹？”九幽靈就算是要死的地步，絕望到了這樣的程度，還是收不住那高傲的性子，他仿佛怕人窺探他的內心。
“與我沒關，我們不談這個。”蘇杭在界源裏搬出一壇老酒，這是幾年前從姬觴那搜刮過來的，可他卻從來沒喝過，隨後蘇杭又擺出兩隻大碗，都慢慢的倒上，道：“給。”說著他將一碗酒拋向了九幽靈，又道：“你請我聽曲子，我請你喝酒。”
曲子不停，罪惡泉眼裏伸出來一隻泥水觸手端平了大碗，九幽靈灌進了嘴裏，由於他的身子都殘破了，一半的酒水順著牙齒以及沒有血肉的下巴流進了罪惡泉眼裏。
蘇杭一飲而盡。
“轟”
就在這時，佛光照亮了天邊，蘇杭轉頭望去，感受得到他所帶來的白骨軍團大批的死亡，笑臉殺佛無夜震怒了，在大肆捕殺惡魔軍團，且其他的方向同樣傳來九幽穀留下來的殺手不朽的殺機，十萬惡魔軍團頃刻間就死掉一半。
蘇杭又回過頭，替九幽靈再一次倒了一碗酒，道：“你一離開，我還真是寂寞的很。”
“哈哈，再也聽不到我彈得曲子了嗎？”九幽靈大笑，雖然笑聲淒慘，可卻無比的豪邁，這一刻他看透了生死。
“是啊。”蘇杭又飲了一碗，道：“再也聽不到你的曲子了，多好聽。”說著，蘇杭閉上了眼睛，仔細傾聽，餘音繞梁，九幽靈稱得上天下第一琴師，所彈奏的曲子具有魔性，蘇杭突然覺得，這是他聽過最美妙的聲音。
“好歹，我臨死前做了一次無牽無掛的小琴師，雖然聽眾隻有一個。”九幽靈大笑，依舊在彈奏著古琴，錚錚琴音響徹在罪惡泉眼裏。
“這是我的榮幸。”蘇杭道。
“卻是我的悲哀。”九幽靈道。
“是啊，我不是一個好的聽眾。”蘇杭嘲弄般的笑出了聲。
“柔風無意留香，來也彷徨，去也彷徨，獨感傷，不知花兒為誰黃。千秋蕩，酒已涼。清明雲天雨上，看也心慌，念也心慌，罪孽旁，又見伊人紅霞光，陰陽忘，生死雙……”九幽靈一邊彈奏著曲子，一邊輕哼著歌謠，一個眼珠子漸漸迷離，意識在慢慢潰散，身軀將要沉入罪惡泉眼裏。
“酒還是熱的。”蘇杭大笑道，雙眼通紅，溫了一碗濁酒，遞給九幽靈。
九幽靈飲盡，飄渺的曲音響徹在蘇杭心田。
“一曲罷，我也該離開了。”九幽靈平靜地道，這一刻，他的聲音無比輕鬆，徹底解脫了，還殘留一點模糊的意識，隻剩一個頭顱露在罪惡泉眼之上。
在這一刻，蘇杭突然暴起，撐開了天相，分出一條身外化身，穿上大凶人牧晨的金色仙衣，徑直走進了罪惡泉眼中，他的身外化身在九幽靈的命魂潰散之前抱住了他，將仙衣穿在了九幽靈身上，身外化身被罪惡吞噬，消失無蹤。
“我給你一線生機，他日來取回仙衣，能否活著就看你的造化了。”蘇杭自語，攝過九幽靈的古琴，罪惡泉眼非比尋常，沉浸了下去，仙衣將九幽靈殘破的身體與一絲生機鎖住了，九幽靈也徹底沉下罪惡泉眼。
隨後，蘇杭又在罪惡泉眼旁排布驚字陣，山川卦象朦朧，他又排布出九十九座山峰環繞在罪惡泉眼邊，將罪惡泉眼徹底鎖定了。
做完這一切，他倍感沉重，如果在九幽靈還能動之前，蘇杭就算這麽做他也不會同意，那種絕望的情緒隻有死才能解脫。
這樣做，違背九幽靈自身的意願，等同於讓他在地獄活受煎熬，一絲生機不散，就有活著的希望，同樣也死不了，這罪惡泉眼，將煎熬到九幽靈無法承受的時候。
是生是死，全憑他一人的造化了。
“我並非要違背你的意願，隻是我覺得，你還不到非要死的地步。”蘇杭對著自己布下的驚字陣自語，轉身離開。
“轟”
佛光衝天，把整個九幽山都打沉了，化作一片廢墟，小和尚震怒，佛光布滿殺機，將九幽穀外十萬惡魔大軍碾平，緊接著又衝到這裏，雙眼通紅，大喝道：“小兔崽子，你就這麽死了嗎！”
他和九幽靈的關係非同尋常，蘇杭走到小和尚身邊，勸解道：“別傷心了。”他將自己所做全都告知了小和尚。
“你這是幹什麽！”小和尚滿臉憤怒，抓著蘇杭的衣領大叫道：“他死了也就死了，你這是讓他活受罪嗎！”他既不希望九幽靈死，又不希望九幽靈以這樣的方式在罪惡泉眼裏受罪，心思矛盾到了極點，看得出來對九幽靈的感情很深。
蘇杭不語，任小和尚盡情的發泄。
可小和尚看到蘇杭這幅模樣更憤怒了，轉身離開，將整個九幽穀掀翻，到處肆虐，來平複自己的心情。
老半仙也回來了，站在驚字陣前不言不語。
“柔風死了，被一隻欲魔抓到，蹂躪致死。”老半仙開口，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對蘇杭訴說。
“那個魔性女殺手……”蘇杭頃刻間明悟了。
“她死的太慘了，不堪淩辱，卻被半仙禁錮，到最後竟然掛著被折磨的麵目全非的赤裸屍身在魔城裏，供萬魔享樂，被九幽靈見到了。”老半仙道。
“我知道了……”蘇杭匍匐在驚字陣前，行大禮叩拜。
九幽靈不是聖賢，他自認沒有那麽大的胸襟，從來不曾以眾生為念，但隻以一人為念，就滅了三十二半仙，普天之下，能有幾人？
蘇杭的耳畔又響起了幽幽琴音，他見到了九幽靈心裏的一片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