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頭偕老
眾人散去，蘇杭躺在一處山腰上，依著一棵參天的古木，心生悲涼。
周圍，有無數雙眼睛望來，全都是邪惡的目光，有人依舊想要取下他的人頭，且，不是一個兩個，畢竟仙經太誘惑人了。
他險些開啟了天下獵魔的時代，被眾生所不容，都想要取他人頭，和兩千年前的九幽道極其相似。
蘇杭變成了凡人都已經傳開了，他們無所畏懼，赤裸裸的露出殺意，卻全被蘇杭無視了，對他來說，現在生與死沒什麽區別，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牽掛了。
在遠方，走過來一名女子，眉宇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且她和公孫浩然長得很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讓蘇杭以為公孫浩然女扮男裝了。
“你就是……蘇杭？”
這個女子看似冷漠，言語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問道。
“你也是來取我人頭的嗎？”蘇杭笑了出來。
“別說的那麽難聽，並不是每個人都對淫書感興趣。”那女子皺眉，有人看過來，卻沒人說什麽，之前還有人蠢蠢欲動，卻在這女子出現之後全都遠離了。
她說得很對，並不是每個人都對仙經感興趣，比如長歌。可不感興趣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那你找我幹什麽？”蘇杭坐起來，問道。
“我經常聽大哥提起你，說你很神秘，於是忍不住好奇就來看看你。”那女子很大方，一點都不忌諱蘇杭，坐在他身邊。
“公孫浩然？”蘇杭皺眉。
“嗯。”
那女子答道。
她有一種很矛盾的氣質，看似冷漠，如公孫浩然一般，卻有著難以想象的溫柔，一顰一笑間勾人心魄，能讓人的心神都安靜下來，隻是蘇杭實在沒有心思欣賞美女。
這名女子叫公孫慕雪，沒有和公孫浩然在一起，所以蘇杭之前沒有見過她，她很會說話，和蘇杭聊了很多，兩個人坐在一邊，很安靜的享受著難得的夜晚。
“成仙有那麽重要嗎？”她突然問出了這樣一句話，道：“為什麽成仙就那麽重要，為了一條仙路連感情都不需要了。”
“為什麽成仙那麽重要？”蘇杭一愣，他突然迷茫了，為什麽一定要成仙？成仙有那麽重要嗎？
“為什麽成仙……”蘇杭迷惑起來，望著遠方，看一群論道者神光交錯，擁有驚天動地的力量，他突然覺得可笑，為什麽要成仙？
“修士與凡人有什麽區別？不就是活著的時間，力量的強弱嗎？要這些，又有什麽用？”公孫慕雪繼續說道。
“有什麽用……是啊，有什麽用？”蘇杭突然茅塞頓開，道：“我之前渴望強大，是因為我有心結，我有想要尋找的東西，可現在，仙凡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我成仙為何？我是凡人又能怎麽樣？”
“我大哥很執著於仙，連我叔叔都說他，看不破執念，終究是仙路一囚徒。他到底為什麽那麽執著於仙？我每次問他這個問題，他都會沉默，然後離開……”公孫慕雪突然顯得很悲傷。
這時，姬觴走來了，他衣衫殘破，與葛行川聯袂而至，剛剛論道結束。
他們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每一個都擁有無上之姿，力量驚天動地。
“姬觴，你渴望成仙嗎？”蘇杭突然問道。
“當然。”姬觴卻不假思索，大笑道：“我當然渴望成仙，渴望見到那一片仙的世界。”
“為什麽？”
蘇杭問道。
“因為我承諾，要帶薑婉去仙的世界。”姬觴道。
“是這樣……是這樣啊……”蘇杭茅塞頓開，這就是姬觴的執念，他渴望強大，渴望成仙，為自己的摯愛，想帶她去仙的世界看一看。
可這就足夠了啊！
“行川，你渴望成仙嗎？”
“當然。”葛行川不假思索，答道：“我還想回到地球，那裏還有我放不下的東西，難道你不想嗎？”
“我？”蘇杭一愣。
“你不想成仙，不想衝破這個世界，不想回到地球，不想再見一眼親人朋友，哪怕時過境遷，緬懷一下也好。你不想嗎？”
“我……是啊，我也想，可我最大的執念已經解開了，我沒有什麽可以牽掛的了，就算回不去，地球，家鄉，就算回不去，我父母還有人照顧，我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於是，你已經不想成仙了嗎？”姬觴突然大喝道，臉色很凝重。
“有關係嗎？”蘇杭道。
深夜，大秦淨土依舊不平靜，盛會才剛剛開始，青年一代的俊傑都在與人論道，甚至有很多人把秦家老輩人物都拽出來了，與他們論道，互相切磋，觀摩，學習，這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姬觴皺著眉頭，不知道蘇杭在想什麽，連葛行川都迷惑了，一邊，公孫慕雪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蘇杭。
“誒，孫瑤來了。”葛行川突然回眸，指著一個方向道，那裏很喧嘩，沒有參與論道的人都看向了天空。
星空裏，一道倩影慢慢踱步而來，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臉冷漠。
她的相貌，她的一切似乎都沒有遠去，活生生的印在蘇杭的心裏，可眼前這個人，他卻感覺到十分的陌生，仿佛隻是一具傀儡，那個有血有肉，他最愛的孫瑤已經消失不見了。
“蘇杭，老六要入道了，我怕他身死，去相助他，你的心結要你自己解。”姬觴突然說道，與葛行川走向遠方，離開了這裏。
“老六……”蘇杭自語，他想不到這一代浪子竟然也臣服在了孫瑤的裙下，且一困就是九年的時間，與他一般無二。
“蘇杭。”孫瑤走到哪裏都是驚豔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的聲音還是那麽熟悉，語氣卻變得無比陌生起來。
蘇杭沒說話，直直的看著她。
他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卻在看到那一幕之後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不想說也不想問，隻是看著她，連她怎麽說都不想知道了。
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還有什麽好說的？
公孫慕雪沒有離開，站在一邊看著他們兩人，目光流轉，似乎想找出什麽東西來。
“我很早就聽到關於你的消息了，卻想不到真的是你。”孫瑤張口，卻沒有九年前那樣的感情，冷漠到讓蘇杭通體冰寒。
“然後呢？”
蘇杭問道，想要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什麽來，卻隻看到無邊的冷漠。
“然後，你都看到了。”孫瑤依舊冷漠，對蘇杭不參雜任何感情，這是蘇杭最不願看到的，本還有一絲希望懸在心頭，以為孫瑤有什麽難言之隱，卻沒想到她說得如此直接，頃刻間喉嚨哽咽起來。
“咳！”
蘇杭咳嗽了一聲，如行將就木的老人，身軀腐朽，他急火攻心，咳出了一絲鮮血，心髒隱隱作痛。
往事種種，舍不得，放不下，卻還是無可奈何，如過眼雲煙，頃刻間消散，徒留無盡的悲傷與苦難。
淨土裏，靈氣化作狂暴的大風，刮得參天古木嘩嘩作響，樹葉落下，一片又一片，蕭條寂寞。
蘇杭一直努力到現在，隻是想找到孫瑤，這是他在古世界唯一的牽掛，可現在，一切如風，在他身邊刮過，再也抓不回來了。
他現在很落魄，再也承受不起這麽大的打擊，抬頭看著孫瑤，強忍著悲傷的情緒，再也沒有披靡天下的風姿，仿佛半截身子都被埋進了黃土。
“我想，你也不需要再解釋什麽了吧。”
蘇杭一字一頓，聲音瞬間蒼老了起來。
“嗯。”孫瑤依舊冷漠，毫不留戀的轉身，想要離開，突然又頓住，道：“今天是我新婚之夜，相識一場，你該祝福我的吧。”
“走吧。”蘇杭近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道，汗如雨下，捂著胸口咳嗽，塌陷的右胸膛劇烈起伏。
“你們還真是般配啊。”公孫慕雪都看不下去了，在一旁譏誚，他從蘇杭的口中聽到了關於他們的事，又見到孫瑤如此的態度，怒火中燒，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孫瑤卻沒理會她，又道：“連一句祝福的話都不想說嗎？”
“趕緊走趕緊走！咳咳！”蘇杭驀地升起無邊的厭惡，趕流浪狗一樣趕她走，一邊揮著手一邊劇烈的咳嗽。
孫瑤沒再留戀，就此離開。
“你沒事吧？”公孫慕雪很溫柔，將蘇杭扶起來，卻見他手裏全是咳出的鮮血，急火攻心所致。
“還沒死。”蘇杭沒好氣。
“枉你這麽癡情，她為了仙，真的可以做到這一步嗎？”公孫慕雪已有所知，一直在窺探仙，她的看法很獨特，不與九州眾生相同，一直在追尋別人走上成仙路的理由。
“呼……”蘇杭終於停下了，不再咳嗽，劇烈的呼吸，滿臉汗水。
“祝你們白頭偕老……”蘇杭喃喃道。
可這句話，孫瑤卻永遠都聽不到了。
“啪”
不知為何，公孫慕雪似乎很生氣，一巴掌拍在了蘇杭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