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心濁兮覓衷腸(三)

“嗬嗬,你這麽一說,我還真得說說去,總不能犧牲了妹妹的幸福來換一個所謂的如意郎君。”

“主子你腦子壞掉了?明明知道是圈套,你怎麽還往裏跳啊?”水痕急得在屋裏直轉圈。

戀月看著好笑,不過氣她不聽自己的話認真打聽康易安的事兒,便繼續逗她道:“想想啊,咳咳,真還是這麽一回事,妹妹嫁哥哥,姐姐嫁弟弟,本來就於理不合,亂了些綱常。”

水痕聽了,噗通一下跪在木盆邊,眼淚急得簌簌掉落:“主子,主子……你可不能犯傻……”

“嗬嗬,瞧把你急得。”戀月摸摸她的頭,目光中有些溫暖的東西湧動,“逗你玩呢,大不了退一步,兩人都不嫁不就行了嘛。隻是這個康易安的底必須摸透。”

“我不摸……怎樣的情況也不能嫁啊……他都三十四了,主子才十八呢……”水痕還沒轉過來,怕主子真的一時想不開了。

“就叫你打聽個人,請不動你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是。”水痕惶恐,連說兩個“不是”,最後領命應“是”。

……

水痕這趟出去,還是沒打聽到多少康易安的事情。

水痕手一攤,表示我這回真的盡力了,我是真沒辦法了。

“主子以前就問過這個人,以前就這麽多流言消息,現在還是這麽多。現在最多多出兩條,有一個十九歲的私生子,從小養在別院,這回帶回來了;有三四五六個小妾,據說養在外地宅子裏。”

“嗯。”戀月撫著書點頭。

“主子不會真想嫁他吧?太可怕了……嫁他兒子還差不多……”

“可能。”依舊這兩個字,戀月逗她道,小惡魔的角在頭發裏蠢蠢欲動。

“可能也不行,主子要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就是二老爺挖坑等你跳呢,主子都看見這個坑了,可不能往前走了啊……”水痕的大眼睛裏噙滿了淚。

“嗬嗬,七妹要嫁時沒見你這麽著急啊?怎麽她嫁得我就嫁不得?”

“她不是我的主子啊……”水痕脫口而出。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沒事的時候多背幾遍,這句話。”水痕看著書道。

“我雖然聽不太懂,可主子這是教育我來的,不是真要嫁康易安吧?”

“嗬嗬,你主子我聰明,你什麽時候見我往坑裏跳過?”

“真的?”

“真的。”

“主子不帶這麽嚇人啊,嚇死我了。”水痕一下子軟在地上,“主子你真的沒有想不開吧?不會去說吧?”

“你主子我像是會想不開的人麽?”戀月揪著她兩邊垂下來的小辮子道,“誰叫你逗起來這麽好玩,主子我沒事幹,就這麽點消遣了。”

“……”無比哀怨的眼神,還帶著淚珠兒。

“水痕啊……水痕,不理我了?水痕啊……咳咳……我想說,你哭起來特別好看,珠般的淚水,水漾的眼睛。”

“主子就逗我玩兒吧,哼。”

“水痕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子哭起來也好看,那當真是極好看的,我們水痕,是極好看的。”

“接著逗吧接著逗吧,我習慣了。”

“嗬嗬,不逗了,扶我到窗邊看看夜色吧,我走不動。”

水痕本來堵著氣,聽主子這麽說,又心疼道:“主子什麽時候連走路的氣力都沒有了?隻是懶,走哪兒倒哪兒罷了。”

“是了,我懶。”

雨水辛勤地工作了一天,將天空的窗洗得幹淨透徹,月光愈發的清亮。

月色清明,亙古不變。

隻是月色照的滄海桑田無盡的變換著,月色照的人與事換了一撥又一撥。

“水痕啊……我有個感覺……”

“什麽感覺?”

“是啊,什麽感覺呢?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主子你就逗我吧、逗我吧。”

戀月問道:“今天康家拒絕這門親事時,是康易安親口拒絕的麽?”

“主子還說呢,康公子說他娶妻別無他求,其他什麽都不要緊,就要長得傾什麽傾什麽的漂亮就行,哼,白白崇拜他這麽多年,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一個男子。我們主子不漂亮麽?哼!”

“男子大多都是這樣的吧,他倒也坦白,”戀月不多加評論,隻是說,“我問的是康易安。”

“哦,他啊,他好像問了是柳家哪位主子,然後說今生不想再娶了。”

“是嗎?”戀月看著月亮低低喟歎。

“可不是,七小姐這麽年輕美貌都看不上,也是個不長眼睛的。”

“總感覺,二伯是真想把養的親生女兒嫁給康易安的。”戀月托腮望月,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對月亮說話。

“不會的,又沒有好處,那個老狐狸沒好處的事他不會做的,”水痕突然兩手合十說:“啊……狐狸們對不起,用狐狸罵他太對不起你們了。”

戀月一笑道:“如果不是,他為何已經遣媒婆說親,為何不等我提出與思思換過再去說親?他這般著急所為何來呢?”

“也許是,顯得他……他……是好人。”水痕找不到形容詞,她的世界倒也簡單,隻有好人和壞人。

“他若是想做出有道義的亮節姿態,這番做的太過了,咳咳,倒讓人懷疑,讓人不懷疑都不行。”

水痕不解,眨著大眼睛問道:“他不就是想叫主子自己提出嫁給康易安填房,好叫自己的女兒嫁康易麒康公子麽?”

“未必。”

“啊?那是為什麽啊?他還有別的陰謀?”水痕暈了,開始二老爺提出要嫁主子,她以為二老爺要賣主子是壞人;然後二老爺要把主子許給城裏最好的男子,還把自己的女兒給人填房作為條件,她以為二老爺特別的知恩圖報,是好人;再然後二夫人和七小姐都來鬧,搞得自己的主子要跟七小姐換過,想去給人填房,她覺得是二老爺算計的,二老爺是大大的壞人,現在,又不是?

“主子,求您別未必未必了,您跟我說說吧……”水痕的大眼睛裏都是旋轉的圈圈。

“二伯若真想思思嫁康易安,一則可能是康易安掌管康家經營,思思嫁給他能做內應,康家生意上有動靜,思思總得給他捎出來些消息,而我嫁過去,即便知道了些內幕,也未必會賣他這個伯父人情的。二則……”

“二則是什麽?”水痕聽得覺得身上發冷。

“二則,”戀月沉吟道,“康易安是康家義子,康家的一切到底是康易麒的,而且康易麒已是靈術士,可謂前途無量,二伯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他知道這些,還想思思嫁給中年暮暮的哥哥填房而不嫁正意氣風發的弟弟,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性……”

“什麽?”

“二伯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而康易安這個人的確比表麵上的更有價值。兩個可能,是哪個呢?”戀月順著羽扇上的羽毛撫摸著,推測道。

“主子,我為何覺得這麽冷呢?”

“咳咳,”戀月看了聽得白了臉的小丫鬟一眼,“莫怕,大戶人家就是這樣的,算計多些罷了,也不是決計就沒有親情的。”

“這親情,也是會被利用的吧?水痕不是害怕,隻是覺得寒冷。”

戀月微笑,她的小丫鬟,有時還是很聰明的呢,“別這麽想,情被利用,說明有情,總比無情的好。冷麽,好像是起風了,關窗吧。”

水痕打個寒戰,“好在我不是大戶人家的主子,否則被賣了都不知道為什麽。”

“起風了,水痕你多穿些,多帶些銀子,立刻去二伯家後門盯著,若是有偷偷摸摸進去出來的媒婆,若是務必打聽出二伯交代給她的事;若是二伯的心腹出來,跟蹤看他是否去了康家。”

“今晚二老爺會和康家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