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已惘然(一)

“我不是挺好的,怎麽你們都這樣問?”戀月笑道。

康易安擔憂地看著她:“怪我不好,不該帶你去那裏。過來,靠著我休息一下,再睡一會。”

戀月搖頭道:“不用了。”

“我硬拽了啊,”康易安準備來硬的,“你的力氣又大不過我,快點過來。鬧起來會被外麵的毛巾和水痕聽到了哦……”

“康伯父,你的舌頭好了?”戀月正掀起車簾,看著窗外飛馳向後而去的景色,聞言看了他一眼狀似無意地問道。

康易安的舌頭已經治好了,不過他條件反射般地用手捂了嘴,表示“餘痛猶存”啊。

“我害怕閉上眼睛,”看著飛馳向後的景色,戀月道,“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那張猙獰的笑臉,我……”

“小月月……”康易安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別怕,我在,我會一直在。”

康易安的懷抱很暖,微炙的手覆在戀月眼睛上,閉上她的眼,熟悉的氣息鋪就讓戀月安心舒適的床,懷抱的溫暖擋去了侵襲的噩夢。

再醒來時,竟然夕陽西斜,晚煙縈樹。

“這麽晚了,你怎麽不叫我啊?”

“不忍心叫醒睡美人。”

“說什麽呢……到了吧?”戀月從他懷裏鑽出,抬手想推開車門下車,卻被他一把拉回懷中。

“你做什麽?”戀月警惕地對視充滿柔情看著自己的雙眼。

康易安拿出手帕細致地擦拭戀月的眼角,將淩亂的發髻拆開,又用手攏整齊她的頭發,重新綰起,在最好的位置插上翠玉發簪,如同看一件藝術品般欣賞許久,終於道:“好了,出去吧。”

男子給女子綰發,隻有是結發夫妻才會這樣,如今康易安這樣的舉動,戀月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小月月怎麽了,用這種眼神看我?是不是怦然心動?”康易安吟道,“綰青絲,綰情思,任風雨飄搖,人生不懼。”

戀月愣愣地看了他半響,眼波中光華流轉幾個輪回,最終還是道:“不過梳個頭而已,都能做出詞來,則寧兄真是厲害,文采飛揚,而且,”她撫摸著頭上的發髻道,“則寧兄的手藝真是不錯,竟不比專業的梳頭匠差,想必經常幫人梳頭的。”

康易安握住戀月的手,頗感受傷:“小月月真不知我的意思麽?”

戀月本想裝傻,她以前也是一直裝傻的,但是這時不說清楚反而不好,玩曖昧不是戀月喜歡的感覺,壓製住心中蕩漾的心動,她道:“小雪那夜,戀月本就與你約定過,隻關於合作,無關風月。”

“無關風月,若是真情呢?”

戀月是不相信收妾若幹的人有真情的,即使有,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真情,不禁笑道:“則寧兄家裏美眷如花,應該好好珍惜她們才是,紅顏易老,不要讓她們獨守空房,夜夜苦等。”

“是這個原因?因為我的妾侍太多所以不願意接受我是嗎?”

既然話已經說得這麽透了,戀月索性說明白,感情的遊戲本就是她不想玩的,她也玩不起,雖然微微心動,雖然曾經有那麽一刻甚至是誘人的,但是說明白能早早結束,對彼此都好。

“則寧兄喜歡的女子很多,令你有真情的女子也很多,不差戀月一個,戀月也不想成為其中之一。”

康易安急忙道:“若不是其中之一,而是唯一呢?”

戀月聽後,平靜地問道:“那其她的女子怎麽辦?”

毫不猶豫地,康易安道:“我會為她們安排好去處。”

戀月笑了,初冬早開的梅花傳來一縷香:“戀月病時,整日裏閑著看花開花落,曾經也幻想過有一日一個極好的男子對我說願意為我棄三千弱水而不顧,但是戀月又想到,他可以為了我拋棄曾經的情誼,有朝一日,他看見更好更特別的,他也會為我安排一個好去處。”

康易安專注地看著她,看得那樣專注,以至於眼裏已經深深地烙了她的影子:“你不能相信我,但是該對自己有信心才是,小月月是最特別的,沒有更特別。”

戀月搖頭道:“紅顏易老,歲月更替,總有新聯換舊幅,戀月有信心沒有信心並不要緊,關鍵是我知道自己老了一定會變醜,心情不好時脾氣會發火,與別的女子並沒有區別。”

“不,小月月對我來說是唯一的。”康易安脫口而出。

戀月垂下眼眸輕歎一聲,有個頂好的男子說自己是他的“唯一”,她怎會不激動,但也隻是激動罷了。

“則寧兄,戀月真的沒有什麽特別。如果硬說有什麽特別之處,那隻有戀月不願意做‘其中之一’,但是,戀月也不能容忍背棄情誼的作為,戀月不想你變成背棄情誼的壞人,更不想你因為我變成背棄情誼的壞人,這就是我的特別之處吧。”

“那你要我怎麽辦好?”康易安拉住戀月的手,不肯放開。

戀月目光清明,直視他的眼睛道:“珍惜身邊人。”

說完抽出自己的手,走下馬車,沒有回頭。

“這裏便是戰場?”

馬車停在一片高地,抬眼望去,滿目黃沙漫漫,遠處的山巒上有一道道工事,一排長長的五米多高的血牆,一條深深的溝壑,是原本秀麗的山巒上深深的傷口,將山巒分割成好幾部分,最後一道工事後,兵士正在抵抗劍齒虎的進攻,而前方的工事,劍齒虎已經在其中跳躍咆哮。

工事主要是黃土堆出的土牆,足有兩米高,牆頭堆滿了劍齒虎龐大的屍身,很多地方也由它們的屍身築成,血從屍體上淌下,將黃色的牆染得一大片一大片的暗紅,每隔一小段就有一個黃土台階,沒有台階的地方,就用劍齒虎的屍身墊腳,士兵趴在牆頭向外射箭,或者在牆的稍高處掏一個洞向外射箭,或者搏擊越在空中要越過工事的劍齒虎……也有劍齒虎越過工事進來,這樣正好落單,被工事內的兵士圍攻擊殺。有劍齒虎並不飛躍,而是用長長的尖牙衝擊工事,幾下就將工事衝出一個大洞,衝進來,這時就有看起來厲害一些的士兵趕過來,快速一兩招內將其斬殺,工兵上來,用它的屍首和磚土堵住大洞。

戀月本以為劍齒虎很容易殺,畢竟是低等的異獸,不是全名叫做“類鼠尖齒虎”,類似老鼠,那殺起來還不跟殺老鼠似的,一刀一個,或者一刀揮過去倒一片,就跟割麥子似的,唯一的問題是它們的數量太多,所以才成為“問題”。

親眼見到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這些低等異獸,大大低估了。

每一隻劍齒虎就足有兩米長,五米高的工事加上堆上去的屍身,接近六米,對它們來說幾乎不構成阻擋,輕鬆一躍就能趴住牆頭,奮力一躍就能超過牆頭飛過工事。利爪如勾,一勾就能讓人沒命;長長的尖牙在落日下亮得刺眼,輕易就能將人洞穿。

戀月看的短短片刻,就有一個射箭的士兵不小心胸口被尖牙刺穿,整個人掛在尖牙上,尖牙從他的背後刺出,帶著濃稠血液和腸子……刺中他的劍齒虎一甩頭,將他拋出半空,他在空中如一塊破布般劃過,血液和說不出來的器官落下一地。

“啊……”水痕不敢再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隻微微炙熱的手遮在戀月的眼前,“小月月別看。”

“沒事。”戀月拿下那隻手,冷靜地道,“我們先去求見都尉吧。”

幾人走到營地,沒想到在營地入口就被攔住了。【求評論,你的支持是仙人清晨與深夜,餓著肚子時,太陽很大或者下雪時,一直一直寫下去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