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交鋒

45四十五交鋒

師映川語氣如常,並不咄咄逼人,但其中針鋒相對之意已是顯露無疑了,謝檀君的目光鎖定在他身上,神色平靜,英俊的臉上探察不出任何喜怒之色,也並沒有看遠處已成為廢人的常羅,似乎那隻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而已。

此時謝鳳圖來到男子身邊,道:“叔父……”謝檀君眉尾微揚,似乎凝固了某種冷意,對師映川道:“本座對此事來龍去脈尚不甚清楚,劍子還是先詳細說說為好。”

師映川微微一笑,道:“這是自然。”便將那日左優曇與常羅一事說了,末了,目視謝檀君,雖然沒有太過明顯的表露出來,但那表情卻淡淡的近乎冷漠,道:“事情就是如此,莫非峰主認為我今日不該出手廢了常羅此人麽?”他說著,口中忽然發出一道古怪之聲,遠處的白雕聽了,便振翅飛起,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謝檀君終於望向常羅,眼神在無形之間逐漸冰冷起來,然後他移開目光,看著師映川,緩緩道:“……誰能證明此事?”

“嗯?”師映川眼皮一跳,隨即輕笑起來:“峰主這算是不信我?”謝檀君看了他一眼,眼神銳利得似乎能夠撕裂空氣,道:“劍子的話自然可信,隻是那左優曇並非我斷法宗之人,他的話,不足為信。”

謝檀君話峰一轉,神情漸漸如刀:“……況且即使此事不虛,劍子也應該向執法堂說明此事,由執法堂決定,或是向本座闡明此事來龍去脈,本座查清真相之後,自會做出懲戒,卻不應該由劍子直入我碧麟峰,下手廢我峰上真傳弟子!”

“嗡!……”隨著謝檀君最後一個字落下,似乎是感受到了那股磅礴的壓力,師映川腰畔那柄別花春水突然微微一動,刹那間在鞘中作龍吟之聲,師映川神色頓凜,頓時跨前一步,一手按劍,嘿然道:“峰主是在質問我?”謝檀君淡淡道:“曆代劍子在我斷法宗地位超然,但身為宗中之人,就要守宗門規矩,誰也不能例外。”

謝檀君長長的眉毛緩慢揚起,袍袖無風自動,他看著師映川,平冷道:“本座身為碧麟峰之主,若任由他人來我峰上隨意打殺弟子,則我碧麟峰規矩何在?顏麵何在?”

“哦,那依峰主之言,不知意欲如何?”師映川笑容不變,隻是他的精神卻已經高度集中起來,全神貫注地審視著對方的一切細小動作,謝檀君眼底精芒微閃,語氣淡淡:“……就請劍子接本座一招,一招之後,此事便就此作罷。”

然後就在這句話說出的下一刻,所有人的心髒,都同時停止了跳動!

一股強大而純粹的氣息陡然間完全壓製甚至封鎖了周圍的一切,沒有人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時間也似乎慢了無數個節拍,天地間隻有一個拳頭破開空氣,穩定無比,一往無前地向師映川直擊而來!所有人,包括師映川自己,都在一瞬間頭腦清楚無比地認識到一個事實:這一拳,他接不下!

謝檀君自然不可能真正殺死或者傷害師映川,即使他是一峰之主,也絕對不能如此,此時他有此一舉,主要目的是為了碧麟峰的臉麵,師映川今日上門在眉園廢掉一名真傳弟子,作為峰主,他必須有所表示!

撲麵而來的勁風割得麵皮生疼,拳頭遞進,在向前的軌跡上幾乎劃出一道肉眼可見的熱浪,如同千軍萬馬奔襲而來,那股萬鈞之勢讓無數人駭然失色,然而師映川卻仿佛沒有看到這一隻即將來到自己麵前的拳頭,他麵色平靜,對於謝檀君出手並未流露出絲毫驚懼之色,隻是突然間抬起頭,望向上空。

與此同時,這一隻挾著無窮無盡力量的拳頭,展現出極高深的武道修為的一拳,竟然就這麽在距離師映川半寸的地方停下了,隻因它必須停下,甚至不可以再向前移動分毫!

謝檀君黑發飛揚,心中猛地寒意大作,驀然抬頭而望,他是一個十分強大而驕傲的人,對自己的力量極為自信,然而這世上總有那麽一些人比他更加強大,因此當眼下有一個人突然出現之際,他這一拳就必須停下,也不得不停下!

一道強大而霸道之極的氣息自空中霍然襲來,向地麵籠罩而去,瞬息之間跨越無數距離,將下方的一切全部鎖定,隻聽一聲清唳,一線白影恍然而現,快得幾乎眨眼即至,就在這同一時刻,一道藍影自上麵悍然而下!

那是一個人,一個從天上直縱而下的人,那速度實在太快,破開了空氣,發出令人心悸的尖銳破空聲,藍影的下降速度已經快到令肉眼無法捕捉到確切的影象,眾人幾乎感覺到了耳膜被尖銳淩厲到極點的風聲刺得隱隱作痛,在這樣恐怖的高速下,藍影轉瞬即至!

那是怎樣一種可怕而無限強大的力量,如同海嘯席卷,然後這一線藍色`降臨地麵,好似流星直砸而下,是絕對力量的碰撞,再然後一聲轟然爆響,氣浪震得周圍所有人踉蹌後退,如同山勢崩塌一般,地麵塌陷下去,碎石飛濺,粉塵遍天。

許久許久之後,塵埃散盡,露出一個足有半人深的大坑,深深凹陷下去,周圍是蛛網一般綿延開去的裂痕,謝檀君站在坑中,雙腳深陷在地裏,保持著雙拳`交叉架在頭頂上方的姿勢,拳頭包括小臂包括衣袖,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而那坑邊之上,有人一身剪裁合身的藍色武士袍,額間縛著一根兩指寬的藍色撚銀發帶,薄薄的絲織黑靴纖塵不染。

這個自天而降的男子有一雙沉默冷清的眼睛,深不見底,除此之外,還有一具極顯雄性風範的身體,合體的武士袍將急遽收束的腰線、緊實的臀部、以及修長而充滿爆發力的結實雙腿勾勒得輪廓盡顯,也許是因為極少笑過的緣故,那張臉的線條並不柔軟,棱角尤其鮮明,卻並不刻板,雙眉不可思議地極黑極長,是真正意義上的長及入鬢,眼、鼻、唇這些部位若是單獨挑出來,每一樣都是美麗而精致的,如同被巧匠精心打磨過,然而當它們組合在一起之後,整張麵孔卻又再看不到半點嫵媚柔軟,是全然的男子修挺之態,如此矛盾,又如此契合,正是斷法宗第二十七代蓮座,連江樓。

“……他年紀尚幼,修為尚淺,我接你這一招又如何?”連江樓背著雙手,神色平靜地說道,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謝檀君胸腔內氣血翻騰,若是強行壓製,就要因此傷到髒腑,於是下一刻,謝檀君麵上紅光連閃,忽然唇角就緩緩流出了一道鮮血,同時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容,在很多年前,還是一名真傳弟子的他就親眼見過,自己與那同樣年少的十八代劍子之間的差距,然而這麽多年過去,對方與自己之間的差距卻還是不曾縮減過半分,今日一朝相遇,同樣一拳之下,自己已被完全壓製!

謝檀君微微低首,保持了足夠的敬意,在諸多碧麟峰弟子驚疑的目光當中行了禮,道:“……參見蓮座。”此話一出,就是挑明了來人身份,周圍驟然死寂下來,再無半點聲音,眾人心中頓時狠狠一跳,瞳孔收縮中流露出濃濃的敬畏之色,紛紛拜下,匍匐在地:“參見蓮座!”

先前師映川見謝檀君現身,便立刻令白雕返回大光明峰,這白雕極通人性,果然就身負連江樓親身前來……男子藍袍黑眸,麵色平平,此時身周若隱若現的強大氣息已經收斂起來,並無張揚,他目光在師映川身上一轉,緊接著又看向謝檀君,道:“我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但他既是我座下劍子,便由不得旁人動他。”連江樓說話之時,語氣不容置疑,雙目之內猶如深井,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讓人止不住地微微心驚。

謝檀君的臉色已經恢複了平靜,並無任何動作,隻道:“一切聽憑蓮座處置。”此時在場許多年輕女子眼露異彩,悄悄看向那藍衣人,為之心折不已,作為大光明峰之主,那個男人具有無上的權力,不過在場卻沒有哪個女子會作過多的幻想,隻因彼此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都實在是相差太大了,

連江樓的臉色略覺平和下來,他的視線在謝檀君嘴角的血跡上掠過,道:“……此事到此為止。”他轉身招白雕近前,隨即衣袖一卷,身旁師映川便被拋到白雕背上,下一刻,兩人一雕便消失在原地,向遠處去了。

……

夕陽的橘黃光色中,兩道淡淡的影子劃過空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前而行,師映川坐在白雕背上,白雕貼著地麵快速飛行,一路上風聲在耳邊呼嘯,兩旁的景物都飛一般向後倒去,端的是風馳電掣一般。

這白雕雖然極為神駿,卻不能負擔兩人,因此連江樓隻是在地麵行走,他腳程實在太快,每一次起落都跨越了極遠的距離,施然而前,不過短短一些工夫,數十裏的路程就被拋在了身後,師映川在雕背上低頭看著下方的男子,心中沒來由地覺得安全無比,仿佛在男人身邊,就不必東西有任何人敢於欺負自己,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就是一棵正在抽枝生芽的小樹,正托庇在一棵參天大樹下,任何來自外界的風吹雨打都沒有必要擔心。

想到這裏,一種莫名的感動和溫暖在心頭無聲流淌,師映川忽然笑了,說道:“師尊,我很希望你是我父親呢。”連江樓的速度與白雕保持一致,聞言微微挑眉:“……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師映川笑道:“也不是啦……隻是……嗨,其實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師徒兩人一邊趕路一邊說話,師映川把今日之事的來龍去脈都詳細說了,連江樓隻是聽著,並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說他做的對還是錯,未幾,兩人回到大光明峰,師映川待連江樓坐下之後,便忽然跪地請罪,道:“今天是我鹵莽了,還要勞煩師尊前去。”

連江樓坐在漆黑的墨玉寶座上,微閉著眼睛,似乎是在養神,直到聽見師映川的話,這才緩緩睜開雙目,看向麵前跪地的男孩,道:“我並不曾責怪你,相反,你今日做的不錯,我大光明峰之人不容他人輕辱,誰敢造次,就必然要付出代價,你白虹宮的人應該由你護持,這是你身為劍子的威嚴,不容冒犯。”

連江樓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從容的語氣中仍然隱隱透著一股強悍氣息,師映川燦爛一笑,說道:“映川知道了。”又嬉皮笑臉地道:“師尊已經有十年不曾出關下過大光明峰,今日為了徒兒破例,嘿嘿……徒兒誠惶誠恐……”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有玉磬之聲遠遠傳來,伴隨著大日宮司儀嘹亮綿長的聲音擴散開去:“……飛秀峰賀蓮座出關,奉血靈芝三十株,各色丹藥五百粒!”

緊接著,玉磬聲悠悠不絕,“執法堂眾長老賀蓮座出關,奉清陽丹十瓶,南海珍珠十斛!”

“璿璣峰賀蓮座出關,奉紫金二百斤,玄鐵一百斤!”

“摘星堂眾長老賀蓮座出關,奉普陀草三株,凝珠石十五粒!”

“通天峰賀蓮座出關,奉神兵一把,大日靜心丹十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