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小狠人

川西大樹堡的集市裏,劉先生下筆如風,三兩下寫完一封信,搖頭晃腦念道:“父親,成衣店生意不好,東家發給我的工錢少了很多,隻夠吃飯,今年是沒法娶媳婦了。”一個*歲,長像清秀的男孩蹲在一邊,伸指在沙土中快速滑動著,竟然將把劉先生念的內容寫出,一個字都沒有寫錯。

這個男孩叫史應龍,自小和姐姐史阿麗相依為命,兩人四處流浪,最近幾年才在大樹堡安定下來。雖然史阿麗找了一份長工,但如今時年不好,工錢也不多,兩人也僅能維持半溫半飽的生活。.

史應龍自小便表現的很聰明,很羨慕那些在私塾讀書識字的人,但他家貧無財,連在私塾旁聽的機會都沒有,隻能望牆興歎。幸好他腦筋靈活,發現劉先生每次寫完信都要念給客人聽,經常跑來偷學。靠著這樣方法,幾年下來竟然學了不少東西,就連史阿麗撿回來的那本《九巴掌》,也能認得上麵大半的字。

不多時劉先生把信念完,封好後交給客人,收攤走了,史應龍起身四處張望,卻發現姐姐正從遠處走過來,手裏還提著一小塊肉。他已經好久沒有嚐到肉味了,頓時兩眼放光,狠狠咽了口水,迎著姐姐跑過去,一邊揮手喊道:“姐姐,姐姐,我在這裏。”

史阿麗見到史應龍跑過來,不由露出滿臉笑容,提起肉塊晃了幾下,站在原地等他。但她一停下腳步,立即擋了後麵一名白衣中年的路。此人正在尾隨目標,一時不察,差點撞了上去,雖然閃身避開了史阿麗,長衫卻被肉塊擦了一下,又見對方姿色平常,不由臉現怒色,右掌閃電般在對方肩上一拍,隨即揚長而去。

史阿麗陡覺渾身一痛,還沒來及做出反應,已經無法站立,軟綿綿地倒了下去。史應龍見狀大驚,高喊道:“姐姐!你怎麽了?”拚命跑過去,不留神拌了一跤,“砰”一聲摔倒在地,右太陽穴狠狠撞在一塊尖石上,頓時鮮血直流。他隻覺眼前一黑,便已暈了過去。

渾渾噩噩當中,史應龍隻覺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看到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學了不少東西,後來房子著大火了,把他困在裏麵,又有一黑一白兩個長得奇形怪狀的人忽然出現,用鎖鏈把他困了起來,嚇得他拚命掙紮,兩腳亂蹬,大喊道:“姐姐救命!”但黑白二人不管不顧,隻拖著他往地下走,就在這時,天空中隱約傳來一聲低呼:“兩位道友,且留步。”那兩人嚇得渾身發抖,忽然收起鎖鏈,化作一道白光消失無蹤。

史應龍被那白光一激,猛地睜開了眼見,竟然醒了過來。他搖了搖腦袋,定下神發現已經在家裏了,姐姐躺在大床上睡覺,轉頭見到大牛哥蹲在床邊,正吧嗒吧嗒地掉眼淚,問道:“大牛哥,我怎麽回來了?姐姐沒事吧呢?”

“啊,應龍,你活過來了?”大牛驚喜莫名,又哭道:“阿麗死了,嗚嗚嗚……阿麗死了。”史應龍心裏一突,強笑道:“大牛哥,你什麽時候學會騙人了?我姐剛才還給買了一塊肉呢。”身子卻不由自主地爬過大床,拉起阿麗的手輕輕晃動,低聲道:“姐,你沒事吧?”但史阿麗沒有任何反應。

史應龍有些慌了,聲音也大了起來,喊道:“姐,你醒醒,你不要嚇我。”史阿麗還是沒有反應。他急了,湊到史阿麗耳邊,大聲喊道:“姐,救命啊!關老財家的狗在追我!”可史阿麗依然沒有半丁點反應。

平時百試百靈的殺手鐧也沒有用,史應龍大腦一片混亂,隻知道拉著阿麗的不停叫喚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漸漸史阿麗的手已經變冷,直到這時,史應龍終於相信姐姐死了。

“姐姐死了,再也吃不到她煮的東西了,也見不到姐姐那溫暖的笑容了。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史應龍呆若木雞,隻知道自言自語,反反複複念了許久,忽然清醒過來,冷靜的對阿牛道:“阿牛哥,你幫我把姐姐安葬了吧。”

“你放心,我會幫忙的。”大牛幫忙把史阿麗背到鎮東,在一塊山林外葬了下去,在墳頭前哭得稀裏嘩啦的,一邊哭一邊顛三倒四地說著話。史應龍卻沒有哭,隻是跪在墳前,靜靜地聽著,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人叫江湖人,他們來去如風,殺人不眨眼,連凶狠的韃子也管不了,那個中年人就是其中的一個!

“隻是因為擋了你的路嗎?”史應龍眼裏燃起兩團怒火,那個中年人的形象在他眼前慢慢浮現:四十多歲,相貌俊雅,嘴角生紋,略帶愁苦,自有一番落拓不羈風度,穿著白色長袍,衣角處有一個火焰標記。

大牛哭了一陣,見天色已黑,便帶著史應龍回到鎮上,交代一陣後,便回家休息。史應龍卻到處打聽消息,徹夜未睡。

數日後,富順茶樓對麵的轉角處,史應龍縮在牆角處,懷裏抱著一個小籃子,籃子上麵用一個小木盆蓋著,小手正用力的捶著腦袋。他腦子裏突然塞了太多東西,雖然經過幾天的消化,但還是有點亂。他用力搖了搖頭,讓腦袋清醒了一點。

史應龍伸手往懷裏一摸,再次確認了兩個瓶子沒有丟失,心想這可真是好東西啊,能不能報仇,就全看這寶物了。隻見一個瓶子上麵寫著“三蟲三花”,另一個瓶子上麵寫著“解藥”,正是史家祖上傳下的寶物。史應龍在瓶子上摩挲了幾下,又將瓶子放入懷裏,眯起眼睛,繼續盯住不遠處的茶樓門口,忽然瞳孔驟然放大,心裏喊道:“來了!”

隻見茶樓門口出現的兩個人,前麵是一位十六七歲的漂亮少女,背著一個包袱,手提長劍,皮膚雪*嫩,臉型橢圓,一對大眼睛裏眸子漆黑明亮,極為漂亮。後麵跟著一個中年人,正是那個殺人凶手。

少女蛾眉微蹙,轉頭懇求道:“喂,我師父很快就能趕到了,你要是不想死,就趕緊讓我離開這裏。”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個極為迷人的笑容,用一把低沉帶有磁性聲音道:“姑娘,我對你一片誠心,就算是令師前來,我也不會放棄的。到時候動起手來,誤傷令師反而不美,不如你跟我回昆侖山吧。”

少女無奈轉身,快步進了茶樓,那中年男子也跟了進去。史應龍趕緊起身,向旁邊的人家討了一盆水,轉身去了小巷無人處。

“好煩啊……”少女雙眉緊蹙,在心裏不停叫著,快步登上二樓,直接在窗邊的雅座坐下。她叫紀曉芙原本是奉命下山,打探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一位登徒子。這登徒子瘋瘋癲癲的,武功卻是極高,一路跟隨,她打又打不過,嚇也嚇不走,走到哪跟到哪,現在竟然被禁錮在這大樹堡裏,好幾次逃跑都被攔回來。雖然一路上留下不少暗號,但到了現在,卻一個幫手都沒有出現,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人來救她。

“這瘋子果然又跟了上來,真是太煩人了。”紀曉芙盡量不去注意對麵那人,轉頭望向窗外,她隻希望師父能夠盡快趕來,否則等到那人老羞成怒可就糟了。紀曉芙亂七八糟的想著心事,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童音:“先生,買個桃子吃吧,很甜的。”她轉過頭一看,心頭劇震,一聲”小弟“差點叫出聲來。

卻是史應龍提著一籃桃子,正在向樓上的客人叫賣。少女眼睛死死盯著他,生怕他突然消失在眼前,一刻也不敢移開。史應龍右手拿著一個碩大的桃子,努力推銷著,“先生,這桃子今天早上剛剛摘下來,新鮮甜美汁多,保證好吃。”一路走過去,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買的。

慢慢繞了一圈,史應龍終於來到了紀曉芙的身邊,把桃子遞到她麵前,哀求道:“姐姐,我好多天沒有吃飽飯了,你幫我買個桃子吧。”紀曉芙看到他可憐巴巴的眼神,心疼至極,便接過桃子,從衣袖裏拿出一塊碎銀給他。

“謝謝姐姐,謝謝!”史應龍高興極了,把銀子揣進懷裏,往樓梯口走了兩步又轉回來,在籃子裏選出一個帶著水珠、飽滿圓潤的大紅桃子,說道:“先生,這桃子很好吃的,漂亮姐姐也愛吃,不如您也買幾個吧。”

中年男子心想,這孩子倒也有點機靈,挺有眼力勁的,卻微笑道:“這桃子好吃麽?好吃的話我就都買了。”史應龍二話不說,哢嚓哢嚓就把手中的桃子吃了,吃完後用力提起籃子,雙眼露出炙熱的眼神,滿是期待看著中年男子。

此時正是桃子最為成熟之時,一經咬破,那極為鮮甜的味道立即彌漫出來,史應龍雖然已經將桃子吃完,卻還有餘味留下,誘人之極,令人聞之口齒生津。紀曉芙忍不住咬了手裏的桃子一口,輕輕嚼起來。中年男子看了看紀曉芙微微動著的誘人嘴唇,忍不住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舔了舔,便從籃子裏挑了一個桃子,吃了起來。

細細吃完桃子,中年人稱讚道:“果然是好桃子。”從袖子裏拿出一大塊銀子放在桌麵上道:“桃子我買下來,放下吧。”史應龍大喜過望,把籃子放上桌子,一把搶走銀子,騰騰騰退開幾步,卻不下樓,隻是遠遠望著中年人,臉上終於露出憤恨之色。

中年人見史應龍如此詭異的變化,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運氣往丹田一探,並未發現有何不妥之處,正想開口說話,胸腹之內驟然一陣瘙癢疼痛,猶如千萬隻螞蟻在裏麵爬動叮咬,並且向外慢慢擴延著。他心下一驚,心想這是哪個仇家派來的殺手?忙運功控製住癢感擴延路線,盯著史應龍道:“小子,桃子裏是不是三蟲三花之毒?”

史應龍也吃了桃子,此時也已毒發,雙手抱住胸口,渾身打擺,幾乎都站不住了,猶咬牙切齒道:“我隻知道這東西能把你毒死。”中年男人怒喝道:“混帳東西。”長袖一揚,把史應龍卷到自己身前,伸手在他身上一搜,卻什麽東西都沒有找到。

紀曉芙見對方朝史應龍下手,毫不猶豫把手中桃子打向對方頭部,一豎左掌,“呼”一聲拍了過去。中年男子一歪頭避開桃子,衣袖一拂,鼓起一道勁風,便將紀曉芙逼開幾步,當下擒住史應龍手腕,內勁一吐,探入他體內,發現對方也中了毒,罵道:“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何下此毒手?”

“昨天我姐姐……在街上擋了你的路……便被你……殺死,你還敢……說無怨無仇。”史應龍斷斷續續說完,鼻孔已經有絲絲鮮血流出。紀曉芙見他如此慘狀,又驚又急,尖叫道:“惡賊,快放了他!”又撲了上去,拳打腳踢,狀若瘋狂。

中年男子隨手應付著紀曉芙的攻擊,心道:“如此厲害的毒藥,是隨便一個小孩就能拿得出來的嗎?這種連自己都不放過的狠辣手段,是一個小孩能有的嗎?”心下一動,將史應龍推向少女,冷笑道:“好好好,沒想到我楊逍今日走了眼,卻在一個小孩身上栽了跟鬥。小子,你等著,等我尋人解了毒,再回來找你算賬。”說完躍窗而出。

紀曉芙收回拍出的雙掌,一把抱住史應龍,探頭往窗外一看,楊逍已了無蹤影,忙湊到史應龍耳邊,喊道:“小弟,那人已經走了,你有沒有帶解藥,快點拿出來服下。”史應龍掙紮著睜大眼睛,斷斷續續道:“姐姐,你……吃的桃子……是好的,不用……擔心。”他一句話著說完,嘴角已流出不少血沫。

“我是擔心你呀。快點說,別害了自己性命。”紀曉芙用衣袖抹去他嘴角的血沫,滿臉焦急。史應龍神誌一陣模糊,迷迷糊糊道:“沒有解藥,姐姐你……能不能把我……埋在鎮東,讓我……和家人聚……”話還沒有說完,頭一歪靠在紀曉芙肩上,已經暈了過去。

“小弟,別睡,你還沒說你家人呢。”紀曉芙心下一急,眼眶都紅了,伸手貼在史應龍背心,一股柔和的內力便輸進他體內。此時窗口人影一閃,一人躍了進來,卻是去而複返的楊逍。他恨恨地盯著史應龍,冷冷道:“別白費力氣了。他身無武功,中了三花三蟲之毒,沒有解藥,一刻鍾內必死無疑。哼,沒有想到竟被這小子誤了大事。”拂袖卷起桌麵那籃桃子,再次躍窗而出,這次是真的走了。

紀曉芙完全沒有注意到楊逍在說什麽,隻是拚命催動內力,護住史應龍心脈,心裏祈禱道:“老天爺,求求你,不要讓他死。小弟,求求你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