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掬愚閣一談

“爺,您怎麽……?”左易不解地看著獨自一人月下飲茶的楚無恨。

“左易,將此信交與雲墨。”修長的指見撚著一封薄信遞在左易手中,望著圓月的目光漸漸深不可測。

左易看看自己的主子,隻覺身上寒氣加重,趕忙轉身準備退下。

“左易。”楚無恨叫住已經縱身上了房頂的左易。

“是,爺。”

“從側院走,不可驚動展翔。”

“是,屬下明白。”

溫若寧第二天醒來時,陽光正愜意地透過窗子灑在床前的地麵上。

“唔,睡的真舒服。”溫若寧從床上坐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小姐,您醒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著翠綠衣裙的小丫頭笑嗬嗬地走進來。溫若寧定睛一看,正是洛雲墨身邊的小丫鬟碧巧。

“碧巧?你怎麽來了?你家公子呢?”說起洛雲墨,溫若寧立馬來了精神。

“公子在院裏同楚公子品茗下棋,命碧巧來瞧瞧小姐。”

“我這就起了,你稍等一下。”看著碧巧的機靈勁,溫若寧就打從心裏喜歡,語氣不覺輕快起來。

“是,奴婢就在這候著小姐。”碧巧心知溫若寧不喜別人伺候,就乖乖地立在一旁。

“碧巧,若是往後跟在我身邊,你可願意?”片刻後,溫若寧挽著長發側頭問碧巧。

“碧巧當然願意。”

溫若寧滿意地點點頭,碧巧果然是個玲瓏剔透的丫頭。洛雲墨將碧巧帶來如意樓,想必不是一時興起。既然看出他的用意,溫若寧也就不想遮遮掩掩,直接問了碧巧的心意,待會兒向洛雲墨要人就是。一方麵不辜負洛雲墨的良苦用心,一方麵自己身邊也確實缺一個體己的人。

“雲墨,你輸了。”楚無恨將一枚黑子穩穩落下,一局棋險險勝過洛雲墨半子。

“三月未見,棋藝倒是見長。”洛雲墨淺笑著將自己的白字一粒粒收回盒中,月白衣袖一動,拂過棋盤,優雅之氣更盛。

“從前心無旁騖的洛雲墨,今日為何會走錯一著?”楚無恨按住洛雲墨將要收起的一枚白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洛雲墨移開楚無恨兩根修長的手指,撚起白子放回盒中。

“有心事?”楚無恨啪地一下打開他從不離手的金邊折扇,抬眼打量著洛雲墨,眼神迷離地讓人看不清焦點。

“無恨……”洛雲墨輕歎一口氣,這個男人的心,實在讓人太難捉摸。

“阿嚏!”溫若寧剛出房門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引得石桌旁的兩個男人同時側目。

“幹,幹嘛?”溫若寧被兩個“豔壓群芳”的男人同時行注目禮,瞬間就有種被石化的感覺,舌頭不自覺地開始打結。

“溫姑娘,你身子尚未痊愈,應該注意保暖才是。”洛雲墨看到溫若寧揉著她的鼻子,起身遞上一方手帕。

“謝謝你,洛公子師傅。”溫若寧不客氣地接過手帕,在鼻子上摁了摁。

“溫若寧,看你精神矍鑠,該是睡得不錯吧?”楚無恨語氣淡淡,溫若寧卻明白他意指何事。

“那是自然的,”溫若寧眼珠一轉,換上一張大大的笑臉,擺出一副頗為享受地樣子,“說起來你的那張床……真的是……哎,又軟又大,舒服的我是一夜無夢,一覺睡到大天亮。”

聽了溫若寧的話,楚無恨搖著扇子,含笑不語。倒是一旁的洛雲墨眉頭微微一蹙,表情忽地沉了一下。

“公子,該為小姐施針了呢。”碧巧站在溫若寧身旁輕聲提醒。

“嗯。”洛雲墨點點頭,俊臉早已回到雲淡風輕地樣子。“溫姑娘,咱們進去吧。”

“洛公子師傅,可不可以不要用針?”溫若寧帶著一絲乞求,可憐巴巴地看著洛雲墨。

“不可以。”洛雲墨口氣淡淡,卻回絕得不留餘地。

“我……”溫若寧張口還想說什麽,卻忽然瞥見身後楚無恨似笑非笑的臉,咬咬牙,說:“洛公子師傅,請盡快為我恢複記憶。”她必須快點恢複記憶,才好回到現代,遠遠離開楚無恨這個莫名其妙的家夥。

“溫姑娘放心,我自當盡力。”洛雲墨笑笑,一雙琉璃色的眼睛似是看穿了溫若寧的心思一般。

看溫若寧和洛雲墨和諧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的陰影裏,楚無恨頓住腳步,搖著折扇一人站在院中。

“楚夫人可在樓中?”楚無恨眯了鳳目,輕聲問道。

“楚夫人今日約見了李大人,現在掬愚閣。”左易的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楚無恨身後,恭聲答道。

“如此……我們也去瞧瞧吧,許久未曾見到李大人了。”

“可是,夫人那邊……”

“如今的情況,即便我留在這裏也是無益,不如去做些於我有利的事情。”

“還是爺考慮的周到。”左易垂首跟在楚無恨身後,想自己隻是一介武夫,有時候實在不懂主子做事情的用意,但隻要是主子的吩咐,他就算搭上性命,也都會去完成。

掬愚閣是京城中有名的茶館,不管是文人雅士,還是達官顯貴,都喜歡無事來此品茗閑談,甚是風雅。

楚無恨與左易從如意樓後門信步而出,沿著街道徐徐前行。

楚無恨向來低調,即便是如意樓中的人也很少能夠見到他。雖然楚無恨多年來始終住在如意樓內,但他所居住的院落對於如意樓中的人來說就等同於一個禁地。

楚無恨與楚夫人甚少過問如意樓的生意,迎來送往,都是秦媽媽秦彩青在周旋。多年來,秦彩青將如意樓裏裏外外照料得妥妥當當,頗得楚夫人賞識。但對於楚無恨,秦彩青則是“望而卻步”,從不主動與他套近乎,說話辦事向來點到即止。

“左易,我離開的這些日子,夫人在如意樓可還順心?”楚無恨和左易走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楚無恨絕美的容貌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聽到楚無恨的問話,左易心下忍不住納悶,不知為何楚無恨到今日才問起溫若寧的情況,他實在揣測不到主子的心意。

左易搖搖頭,把一些奇怪的想法趕出大腦,認真回答楚無恨的問題:“夫人在樓內一切安好。雖然玉琳姑娘有所刁難,但夫人都以她的方式予以了回擊,並沒有吃到什麽虧。屬下也遵照您的命令,沒有插手夫人的任何事情。夫人雖是初到京城,卻也不見有何不適之處。”

“如此便好。”看來她懂得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這就不用自己再費力去教,倒是省去不少麻煩。隻是往後要走的路還多,究竟能不能真正物盡其用,還得看她的表現。希望溫若寧不要讓自己失望,否則她就隻有那一條路可選,就是死路。

左易看著楚無恨臉上浮起莫名的笑意,沒來由覺得一陣心寒,暗暗替溫若寧捏了一把汗。

如意樓,楚無恨臥房。

“洛公子師傅,我還要多久才能恢複記憶呀?”溫若寧坐在凳子上,頭上紮滿金針,鬱悶地問洛雲墨。

“依照現在的療法,半月後姑娘頭部的淤血便會散去。隻是關於這記憶,我也不好說,什麽時候恢複記憶,這就全看姑娘自己了。”

“全看我自己?是什麽意思?”

“姑娘失憶,受傷隻是誘使其發生的一個導線,而更多的因素在於姑娘潛意識中並不願記起,所以我說,恢複記憶之事要全憑姑娘自己。當然,也不排除在再次受到重大刺激時,姑娘突然恢複記憶的可能性。”

“重大刺激?”溫若寧偏偏頭,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情讓自己這麽不願想起?是上次從合約中知道的老狐狸失蹤的事嗎?若隻是這件事,怕是有些誇張吧,她溫若寧還沒脆弱到找不到爺爺就失憶的地步。看來有空還是找楚無恨談談,隻不過自己的事情從別人嘴裏知道,感覺上總是有那麽些不對勁。

“對了,洛公子師傅,”溫若寧突然想起什麽,笑眯眯地看著洛雲墨,“可不可以將碧巧留在我身邊?”

“當然可以。”洛雲墨微笑著點點頭,原本他就有這個想法,碧巧跟在他身多年,多少懂些醫術,留在溫若寧身邊方便照顧她。而送碧巧來的另一些原因,卻是洛雲墨自己也說不清的。

“碧巧,今後跟在溫姑娘身邊,事事都要以姑娘為先,在如意樓與在濟仁堂,並沒有不同。”洛雲墨應了溫若寧,又轉過身吩咐碧巧。

“是,奴婢謹記,請公子放心。”碧巧微微一福,極為乖巧。

掬愚閣。

楚無恨手搖折扇,一臉閑散地走進楚夫人等人所在雅間,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對著幾人微微頷首。

雅間內在座四人,除去刑部尚書李正廉和楚夫人,還有刑部侍郎張敬,吏部侍郎權叔浩。

“公子,您怎麽來了?”李正廉看見楚無恨進到房內,連忙起身,恭敬地行下一禮。

“李大人,不必如此。”楚無恨走上前扶住李正廉,舉手間透出的高貴優雅讓在座之人皆自愧不如。“無恨閑來無事,聽說諸位大人與楚夫人在此,便想著過來瞧瞧,離京幾個月,有些瑣事需得與幾位大人商量。”

“公子,請坐。”楚夫人起身為楚無恨讓出上座,楚無恨略一頷首便坐了下來。

“程飛飛鴿傳書說,那批貨兩個月後製好,然後運抵京城。我打算將貨暫時放在祁山,這樣一來行動時方便,二來省去了一部分看管的麻煩,諸位意下如何?”

“我認為公子這番安排合情合理,祁山原就是我們的大本營,貨藏在祁山自然是好的。”張敬輕笑著開口,讚同了楚無恨。

“但放在祁山也是有一定危險的,畢竟在天子腳下,那些東西……”權叔浩說出自己的擔憂,雖顯得有些瞻前顧後,卻並不是沒有道理。

“叔浩,你莫要忘了,祁山可還是有著那些人的。”李正廉加重了“那些人”三個字,提醒著權叔浩。

“權大人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但我們做的本就是極度危險之事,不冒險是不可能的。”楚無恨呷了口茶,淡淡地說。

“這件事就這麽安排吧,如有變故,我們再商討也不遲。現下的問題是將人安插進去。”楚夫人適時結束了幾人的討論,展開另一個話題。

“是,禁軍方麵馮陽之會做好安排,公子和夫人盡請放心。至於進入後宮之人,還需公子親自挑選。”李正廉簡單回複了楚夫人的話,複雜的人事安排在他口聽來卻似簡單。

“嗯,”楚無恨點點頭,看不出滿意或不滿意,“進宮之人我會做好安排。”

“公子心中已有了人選嗎?”楚夫人挑眉看看楚無恨,目中滿是慈愛的笑意。

“沒有。”

“哦?我還當公子留下那位姑娘就是為的此事。”

“她尚不夠資格入宮。”

“不夠資格,我可以幫公子調教。那位姑娘明眸善睞,瓊姿花貌,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呢,不用實在可惜。”楚夫人語氣中透出些惋惜,楚無恨卻明顯感覺到她對溫若寧的敵意。

“能得夫人誇讚,相信這位姑娘必是香豔奪目,公子還是慎重考慮一下。”李正廉聽得楚夫人開口,立刻在一旁幫腔。

“此事往後再議。”楚無恨目光淡淡掃過在座的四人,嘴角掛著不常見的淡笑,“無恨尚有事務在身,就先告辭了。”楚無恨微一頷首,便站起身來,從容地走出雅間。在座之人看楚無恨離開,都忙站起來,低聲道:“公子慢走。”

出了掬愚閣,楚無恨的臉瞬間降至冰點。

“左易,你調尚風和左思到如意樓,保護夫人,你隨我去一趟祁山。”

“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