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箭--節一

回程的路上一路風平浪靜,並沒有遭遇到任何襲擊,在路過巴克遇襲的地方時,那匹獨角馬的屍體已經不見了,樹林重又回複了寧靜和安詳,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安德烈並沒有受什麽傷,回到基地後得到了一個星期的假期。

一個星期的休假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安德烈有事沒事總是去找斯科特少校喝上幾杯消磨時光,這個少校給人的感覺很親切,可能是因為他以前曾是安東尼的下屬軍官的原因,幾天下來跟安德烈已經混得很熟了。斯科特少校平易近人,對阿卡狄亞星和亞述人的特點都非常了解,而且非常喜歡喝酒,安德烈這個月的薪水已經都變成了他的酒錢。

安德烈以前並不常喝酒,自從得到安東尼戰死的消息後,安德烈就喜歡上了這種能讓大腦忘掉一切的感覺,這幾天在斯科特的熏陶之下,酒量更是突飛猛進。

這一天零點不知從哪裏搞來了兩瓶上好的冰葡萄酒,一大早就鬼鬼祟祟地找到安德烈,二話不說拉起他就往斯科特的獨立軍官營房跑去。

星際杯足球賽已經進入了半決賽階段,斯科特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聚精會神看球。看到安德烈和零點帶著兩瓶上好的酒出現在門外,斯科特大為高興。

從昨天開始整個基地進入了二級戒備狀態,備戰氣氛十分濃厚,這段時間一直到戒備解除基地裏都是嚴禁喝酒的,連酒吧都被強令關閉了。

斯科特飛快地奪下兩人手裏的酒瓶塞進懷裏,又探出頭朝門外看了看,小聲說道:“沒人看見你們吧。”

“放心吧,沒有。”安德烈笑了笑,自己和零點是一人一瓶將酒塞在懷裏帶過來的,到斯科特門口時才把酒拿出來。

“好家夥,怎麽弄到的?”

“這隻不過是小CASE而已,這裏還沒有什麽東西是我零點弄不到的。長官要是喜歡的話就包在我身上,你要多少我給你弄多少。”零點已經迫不及待地邀功了,隨即又笑嘻嘻地摸出一盒精致的雪茄塞到斯科特的手裏。

斯科特趕緊關上房門,急不可耐地打開一瓶酒拿到鼻子邊使勁嗅了嗅,豎起大拇指讚歎不已:“正宗的冰葡萄酒,冰川葡萄釀製而成,好酒。”

安德烈是根本品不出酒好酒壞的,但有斯科特這個鑒酒大師在場,看來零點並沒有隨便拿個什麽劣質酒水來糊弄自己。

冰葡萄酒是由生長在零下幾十度的冰川中的新鮮葡萄釀製而成,由於這種耐低溫的葡萄產量極少,適應栽種的地區也少,所以價格極其昂貴,一直以來隻出現在上層聚會中。近年來由於聯邦新開發了一顆終年嚴寒的白色星球,又新培育出了一種能適應這顆星球環境生長的耐寒葡萄,因此產量才有所上升,但是由於運輸費用居高不下,所以依舊是不可多得的頂極好酒之一。

零點明顯是帶著個人目的而來,但他並不急著說破,隻是陪著斯科特和安德烈觀看球賽,一邊點評球賽一邊對手中的正宗冰葡萄酒讚不絕口,觥籌交錯中,等到球賽結束時兩瓶酒已經見了底。看到零點和安德烈還沒有離去的意思,斯科特隻好忍痛又拿出一瓶自己的藏酒,這是一種產自於艾比達星的烈酒,雖然不是什麽頂級好酒,但在軍人之中很是流行,幾杯烈酒下肚後零點開始不住地倒苦水。

零點本來是要申請因傷退役的,據說他受了很重的內傷,動不動就全身上下劇痛,但是軍醫官用盡了所有的手段還是檢查不出他哪裏受了傷,死活不肯給他開傷殘證明。零點去鬧騰了幾次,又是裝死又是上吊又是自殘,什麽手段都用盡了但都沒有取得什麽效果,於是就把主意打到斯科特這裏來了。

安德烈對零點的心思早就猜了個*不離十,但剛剛喝了人家的好酒,隻好附和了幾句表示同情,暗自憋住笑意看零點怎麽碰釘子。

“這次我為了聯邦衝鋒在前,英勇殺敵,不幸身負重傷,差點就為聯邦流盡了最後一滴血。可那幫軍醫官們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厚顏無恥地克扣我的傷殘證明,這幫飯桶真是聯邦的恥辱。我知道長官您一向嚴於律已,寬厚待人,黑白分明,嫉惡如仇,氣宇軒昂,您可一定要伸張正義,替我討還一個公道啊。”零點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差點就擠出兩滴眼淚來,但安德烈怎麽看怎麽覺得他腦門上寫著“厚顏無恥”四個大字。

斯科特隻是一個勁地裝傻,東拉西扯地將那天的戰鬥經過問了個遍。A3據點那天晚上的遇襲全過程早就經數碼攝像同步傳送到了基地,基地的每個戰士都對戰鬥的每一個細節了若指掌,安德烈不相信斯科特會沒看過。

零點口沫橫飛地將自己那天怎麽一馬當先衝鋒陷陣,最終被數倍於已的凶殘敵人重重包圍,又怎麽英勇殺敵突出重圍,然後再一遍又一遍為了救援戰友而在千軍萬馬中殺了個九進九出,又怎麽光榮負傷的事跡繪聲繪色地給斯科特描述了一遍。但是很不幸地,由於電子攝像眼的角度問題,再加上包圍零點的敵人數量實在太多,多得足夠遮擋住零點雄壯的身影,以至於零點戰鬥時的英姿剛好沒有被拍攝到,當然我們不能因為電子眼攝像的技術問題而抹殺零點的輝煌戰績。

據點中安裝的電子眼係統是警報裝置的一部分,電子眼成像能覆蓋整個據點以及周邊環境,基本不會有什麽死角。安德烈也看過由電子眼傳回主基地的A3據點的整個戰鬥過程,在戰士們撤退回山洞之後的一段時間零點表現得相當活躍,陣前叫罵,救治傷員都有他的份,他的身影不偏不倚地出現在電子眼拍攝到的畫麵的正中。但是零點就隻出現在後半場,前半場山洞之外戰鬥最激烈的過程中根本找不到他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一邊英勇殺敵一邊又恰到好處地避開無孔不入的電子眼的。

零點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怎麽在漫天箭雨當中視死如歸,又怎麽置之死地而後生,每一個細節都能翻來覆去說上一百遍,一分鍾前剛說過的故事一分鍾後能再拿出來說一遍,斯科特隻覺得頭痛欲裂,腦袋中好像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亂撞,隻能挑些零點不知道的來問。

“我看到報告上說,你們在去據點運送物資的路上遭到了襲擊,這又是怎麽回事?

零點果然對這個問題一頭霧水,隻好暫時閉上嘴巴乖乖地看著安德烈,安德烈清了清嗓子,當了半天的觀眾,終於有機會說話了。

“是的,一個亞述人從天而降,用一支長矛洞穿了巴克的機甲。”

“那個大嗓門的巴克嗎?唉。”斯科特搖了搖頭。

“為什麽我看到的亞述人和資料中介紹的不一樣?”安德烈雖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還是問了出來。

斯科特並不答話,隻是低著頭悶聲喝酒。這個問題就像皇帝的新裝,人人都知道皇帝沒裝衣服,隻是沒有人說出來。

“亞述人並不像資料裏灌輸給我們的那麽野蠻,他們並不是隻會使用標槍弓箭喊打喊殺頭腦簡單的種族,相反地,他們英勇、聰明、善戰、有謀略、懂得利用地形,會示敵以弱麻痹敵人然後奇兵出擊一舉奠定戰局。我們並不見得比他們聰明,他們甚至敢獨自一人襲擊一支全副武裝的機械化分隊,然後全身而退。”安德烈一口氣將話說完。

“單槍匹馬是吧。”斯科特一口喝幹杯中的酒,緩緩說道,“幾年前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我也曾以為,我們所麵對的敵人隻不過是一群未開化的蠻族,用不了多久陸戰隊定能掃滅他們。有一次,我帶領一支機甲中隊去執行增援任務,任務很緊急,我們不分晝夜地急速馳援,突然就在半路上遇到了亞述人的阻擊。”

斯科特眯起眼,像是陷入到了回憶之中:“先鋒小隊最先遭受了襲擊,小隊長報告說他們損失了兩名機甲戰士。我問襲擊他們的亞述人有多少,他回答說兩個。我大怒,大聲罵他廢物,並當場撤了他的職,然後帶領其餘的四支小隊包抄過去,想一舉揪出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亞述人。但是陸續地有其它的小隊報告受到了襲擊,不斷有戰士被弓箭射死射傷,而據戰士們的描述,襲擊他們的都是同樣的兩個亞述人,一男一女。於是我亮出了自己的軍銜,故意暴露出身份,以自己為誘餌將他們引誘到了一處懸崖,其餘小隊從四麵側應,終於將他們逼到了絕地。他們的箭射光了,身後就是萬丈深淵,我們殺死了其中一個女亞述人。我想活捉另外那個男亞述人,但是那個亞述人瘋了,他用手中的弓抽打機甲,用腦袋撞我的機甲,撞得防護罩上鮮血淋漓,最後抱著那個死去的女戰士跳下了山崖。”

斯科特的語氣平和,波瀾不驚,但安德烈覺得他的內心遠沒有表麵那麽平靜。

“那一次我們共有五個人戰死,還有數人受傷。我一生參加過無數的戰鬥,看到過血流成河,屍積如山,但從來沒有一次戰鬥像這次的小遭遇戰一樣讓我印象如此深刻。”

斯科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安德烈在腦中重複著斯科特所描述的畫麵,一對亞述男女使用最原始的弓和箭,阻擊一支整整一百人的滿編機甲中隊,這是怎麽樣的一次觸動人心的戰鬥。

“過幾天基地應該會發起一次比較大的作戰行動,你們回去好好準備準備吧,這兩天別喝太多酒了。”斯科特結束了這次談話。

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安德烈拉起零點起身告辭。

在回營房的路上零點不住長噓短歎,感歎這一趟算是白來了,白白浪費了兩瓶好酒加好煙,零點心痛不已,跳著腳大聲咒罵了斯科特一通。而安德烈因為沒有在斯科特麵前幫他說好話,零點指桑罵槐地將他也一起罵了進去,聽得安德烈眉頭直跳。

“這兩天氣氛搞得這麽緊張,肯定馬上就要打仗了,萬能的上帝啊,你讓那個白眼狼斯科特帶著217聯隊去送死好了,可千萬別讓215聯隊上啊。”零點兩手在胸前比劃著大聲嚷嚷。

零點是隸屬於215聯隊的,和安德烈的217聯隊是兄弟聯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