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解圍

秀荷話音剛落，瀲灩不由一怔，忙偷看秀荷的神色，就見秀荷神色如常，依舊笑吟吟的看著自己，不由暗思道：綠雲因為做的核桃糕好而深得太皇太後歡心，崔太妃要討太皇太後歡心，定是離不了綠雲。而自己在崔太妃眼中不過是一名小小的侍女，無足輕重，縱使自己與綠雲發生了衝突，崔太妃也一定站在綠雲這邊。如果自己此時說綠雲的壞話，不僅討不到好，萬一今天自己說的話被綠雲知道了，白白得罪了人，隻怕自己將來的日子更難過。退一步說，自己此時說綠雲好話，秀荷見自己以德報怨，必然認為自己是一個厚道之人。

想到這裏，瀲灩忙陪笑道：“妹妹初到這裏，許多事情都不懂，多虧綠雲姐姐暗中提醒，妹妹才沒犯什麽大錯，妹妹心中對綠雲姐姐隻有感激。”

秀荷眼中不由流露出一絲驚訝來，本以為瀲灩會當著自己大吐苦水，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說起綠雲的好話來，這委實出乎自己的意料，秀荷不由仔細打量起瀲灩來。

瀲灩感受到了秀荷打量的目光，越發的神色自若，舉止如常。

秀荷垂下眼睛，隨口說道：“那就好。”邊說邊站起身。

“想必姐姐還要回去服侍太妃娘娘，妹妹就不虛留姐姐了。”瀲灩也站起身送秀荷出來。

秀荷說了一句“妹妹留步”，人已經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瀲灩看著秀荷的背影，微微一笑。

待秀荷回到崔太妃房中，崔太妃正站在窗下逗鸚哥，見秀荷進來，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她怎麽說？”

秀荷朝前走了幾步，壓低聲音說道：“她口裏沒有一絲抱怨，反倒是讚不絕口。”

崔太妃的手正扣著鸚哥架子，聽了秀荷的話，手一頓，眼中流露出深思的神色來，半晌才說道：“看來這個丫頭還蠻有心計。”

恰好門外的小太監稟告說王妃來了，崔太妃也就住了口。

此後，綠雲依舊處處刁難瀲灩，瀲灩反而越發的謙恭，人前人後絕口不提綠雲一個不字。

今日又該瀲灩當班服侍崔太妃，因崔太妃飯後有些停食，故令人呈上了一盤楊梅。

崔太妃拿起一枚楊梅，嚐了一口，不由微皺起眉頭。

吳安泰忙說：“太妃娘娘，雖然這楊梅已是熟透了的，難免還有些酸味，不如拿些蜂蜜來，蘸了好吃。”

崔太妃微微點了點頭。

綠雲聞言，轉身進了一旁的耳房，拿出一罐蜂蜜來。

站在瀲灩身邊的綠玉忙拿過一個小小的羊脂玉碗，又拿過一支碧玉勺，接過蜂蜜罐子就要舀些蜜出來。

這綠玉本來比綠雲先入的王府，結果現在處處還要聽綠雲的支使，心中本就有些嫉妒，加上綠雲見她處處和自己做對，因此平日裏也時常和她為難，她心中早存了一股怨氣。

她接過蜂蜜罐子，掃了一眼上麵的箋子，眼中精光一閃，故意借題發揮道：“妹妹怎麽這樣不小心，竟把蜜拿錯了，太妃娘娘從來不吃棗花蜜的。”

屋內的氣氛頓時有些冷，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不過是拿錯了罐子，算不得什麽大事，重新拿一罐就是了；可往大了說卻是綠雲服侍崔太妃不盡心，如果崔太妃因此處罰綠雲倒也是合情合理。

綠雲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早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掃了屋內眾人一眼：崔太妃麵無表情的坐著，也看不出喜怒；吳安泰垂了頭，似在想些什麽；秀荷隻是盯著桌上的楊梅出神。綠雲又看了一眼平日裏與自己要好的侍女，盼望她們能開口替自己求情，可那幾個侍女一見綠雲看自己，忙避開了綠雲的目光。

綠雲心中暗自著急，隻得跪下道：“奴婢該死。”

“太妃娘娘。”瀲灩此時突然開口。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看向了瀲灩，崔太妃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笑意，在心中暗道這個丫頭不過如此，她以前因為沒有機會抓綠雲的錯處，所以隱忍不發，如今想必是要落井下石。

綠玉也知道這些日子來，綠雲一直刁難瀲灩，想必瀲灩是要借機報複，想到此處綠玉不由有些洋洋得意，幸災樂禍的看著綠雲。

綠雲見瀲灩開口，心中不由一涼，緊緊的攥著手裏的帕子，手心裏全是冷汗。

瀲灩恍若沒有感受到眾人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說道：“太妃娘娘，酸梅是個收斂的東西，如今天氣燥熱，難免存了些熱毒在心裏，吃了楊梅反而不美。而棗花蜜補中，清熱，解毒，潤燥，和楊梅一起吃，最是相宜。綠雲姐姐平日裏最小心不過的了，怎麽能忘了太妃娘娘的喜好，拿錯了蜂蜜？想來綠雲姐姐也是想到了這點，才拿了棗花蜜出來。”

瀲灩話音一落，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眾人一時都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崔太妃若有所思的看了瀲灩一眼，忙笑著說道：“很是，還是綠雲想得周到。”又扭頭對綠雲說道，“起來吧，不過是白問了一句，就嚇得這樣，你也太小心了。”

綠雲忙磕頭謝恩，這才站起身來。

綠玉怔了怔，隻得打開罐子，舀了一勺蜂蜜到碗中。

吳安泰見機極快，早拿了崔太妃尋常用的勺子舀著一個楊梅蘸了蜜奉給崔太妃。

綠雲感激地看了瀲灩一眼，退到崔太妃身後。

瀲灩依舊神色自若，靜靜地站在一旁。

……

到了晚上，等崔太妃卸了晚妝，綠雲方才帶著眾人告退。瀲灩不經意的一抬頭，正對上崔太妃探究的目光，忙垂了頭。

瀲灩回到自己房中，坐在燈下沉思不語，今天自己會幫綠雲也是刹那間靈光一閃。崔太妃不會輕易處罰綠雲，縱使自己落井下石，也不見得會有多大作用。換句話說，縱使崔太妃處罰了綠雲，可崔太妃還要用綠雲，日後定會撫慰綠雲，那豈不是自己白做惡人，今後與綠雲的關係隻會更加惡劣，莫不如借此機會改善自己和綠雲的關係。

“妹妹在嗎？”綠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瀲灩忙起身掀開簾子，含笑問道：“姐姐有事嗎？”神色間依舊謙恭，沒有絲毫居功的意思。

綠雲見瀲灩的神情如此，越加歡喜，一把拉住瀲灩的手：“妹妹還沒睡呢，我來是想和妹妹道謝。”

瀲灩側身相讓：“姐姐進來坐吧。”

綠雲拉著瀲灩的手進了屋，兩人並肩坐在床上。

綠雲幾次欲言又止，猶豫了半晌才說道：“妹妹你剛來的時候，我見你長得容貌不俗，又聽她們背後傳說你是王爺帶回來的。秀荷把你分到我這班裏，我心中有些害怕你將來奪了我的位子，所以處處和你為難。沒想到你竟然以德報怨，今日出言替我解圍，如今看來，往日裏竟是我錯了。”說到後來，綠雲也動了情，眼圈不由有些發紅。

瀲灩忙說：“姐姐說得哪裏的話，我來這麽些日子，要不是姐姐明裏暗裏提點我，不知道我會犯多少錯。”

綠雲聽了瀲灩的話越發感念，不由說道：“妹妹是厚道人，妹妹的好處我一定牢記在心，今後定不讓妹妹委屈了去。”

兩人又說了幾句貼心話，綠雲見天色已晚，才戀戀不舍的告辭，心中隻是感念瀲灩。

至此之後，綠雲再沒有刁難過瀲灩，反而處處維護瀲灩。有了綠雲的維護，瀲灩也輕鬆不少。

這日午後，崔太妃歇午，綠雲故意讓綠玉留下來服侍。瀲灩隨眾人退了出來，因為當班，不便於走遠，所以瀲灩轉到崔太妃屋子的後院。後院有一條羊腸小道，曲曲折折，不知通向哪裏，瀲灩好奇心起，沿著小道慢慢的朝前走著。

走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見一塊巨大的太湖石，太湖石上鐫刻著兩個大字“幽篁”。

果然轉過太湖石，就見小路的盡頭是一片竹林。

瀲灩信步走進竹林，隻覺得滿目蒼翠，茵茵生涼。微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連心也一下子靜了下來。

竹林中有一張漢白玉的琴桌，琴桌上擺著一張瑤琴，琴桌纖塵不染，看來/經常有人在此撫琴。

一陣微風拂過，一片竹葉飄落在琴上。瀲灩順手拿起竹葉，手指無意間拂過琴弦，一聲琴音流瀉而出。

瀲灩興起，在琴桌後坐下，記起惠姐送給自己的那卷琴譜——琴譜自己暗中早已記得滾瓜爛熟，隻是自到了王府，自己不過是一名小小的侍女，哪裏有機會彈琴，因此一直沒有演練過此曲。今日倒是個機會，想到此處，瀲灩靜下心來，依韻撫起琴來。

瀲灩本是個極聰明的女子，雖是許久沒有撫琴了，因此第一遍尚彈得不大純熟，可第二遍彈的時候，琴聲婉轉，已經嫻熟了不少。

一曲終了，瀲灩猛然聽見有人讚道“好曲”，不由吃了一驚，忙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待看清來人，瀲灩慌忙站起身來，心中卻是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