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萬靜的眼淚
菱心閣，是位於小區偏內的一棟精品樓房。
三樓三號，窗明幾淨。
大廳內，一個女人靜靜的半靠在沙發上，略顯寬大的半透明睡袍若隱若現，一頭柔順的長發披散，略帶懶散的麵容微微紅暈，如玉的雙手不時在肚子上撫摸，臉上帶著一絲絲慈祥的母性。
“小寶，我也不知道，讓你來到這個世界，是否是錯誤的選擇。”
忽然，女人歎了一口氣，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蒼白，繼而猶豫掙紮，頹喪不已。
這女人，正是萬靜。
當她知道自己懷上了步淵的孩子的時候，她曾經猶豫過。
步淵，這個原本對她來說陌生的人，在她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就成了她生活的唯一。
可是現在，萬靜有些動搖了。
她能夠感受到肚子裏的小生命的顫動，這本是一種美妙的旋律，但從感受到的那天開始，卻一直在折磨著她。
萬靜顯得很疲憊，雙手輕輕滑落。
但隨即，萬靜堅定了自己的神情。
她隻是一個弱女子，能做的選擇不多。
“步淵，要怪，就怪你不該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吧。”萬靜喃喃自語，手重新撫摸著肚皮，感受著生命的跳動。
片刻之後，大廳中的電話突然響起，打擾了這份難得的寧靜。
萬靜皺了皺眉頭，但還是走了過去。
知道這裏的電話，而且會打過來的，隻有一個人。
那就是方文輝。
對於方文輝，萬靜是厭惡的，但她卻不得不裝作喜歡的樣子。
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目的。
“喂。”萬靜提起話筒，輕吐懶散的聲音。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沉默，就是萬靜以為電話打錯了的時候，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方文輝在我的手上，如果你想要他活命，立刻走出小區，左轉進入街邊小巷，三分鍾之內如果我沒看到你的人，你就不用再見方文輝了。”
沙啞的聲音略帶激動，一副綁票的口吻。
萬靜驚呆了。
方文輝被人綁架？
這可能嗎？
萬靜對於方文輝的了解，並不比她對步淵的了解少多少。
當初她出現在步淵身邊的時候，方文輝就曾糾纏過她。
可是這麽一個人，方家的大公子，市局刑偵三隊的組長，竟然也有被人綁票的一天，萬靜覺得很滑稽。
但就在她想要說什麽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
萬靜隻是猶豫了一會，立刻衝向門口，套上大衣後，連鞋都來不及換，衝出門外。
小區門口對麵，步淵忐忑的掛了電話，掃了一眼已經支撐不住昏迷過去的方文輝，默默的將衣領豎起，戴上墨鏡和遮陽帽。
小區四處都有攝像頭，步淵不會傻到帶著方文輝直接進去，那無疑會留下對他不利的線索。
作為一個曾經的警校精英，步淵對於反偵察，同樣有著不少的領悟。
現在，就看萬靜是否會出來了。
步淵心中忐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萬靜出現，還是不出現。
剛才的聲音，已經讓他確認無疑。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女人。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三分鍾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就在步淵還在恍惚的時候，對麵小區門口，一個女人急匆匆的衝了出來，左轉進入了街邊小巷。
這女人顯得很匆忙，腳上還踩著毛茸茸的可愛兔子鞋。
步淵一眼，就認出，出來的，正是萬靜。
她，終究還是出來了，而且用的時間，比步淵給她的時間還要短一些。
步淵心中苦澀。
他有些懷疑，就算是以前的自己出事了，或許萬靜也不會這麽快就反應過來吧。
但他還是立刻啟動了車子，拐入了小區左邊的小巷。
萬靜四處張望，當她看到一輛警車駛入小巷的時候，還下意識的將身子轉入旁邊的樹幹後。
但讓萬靜沒有想到的是，那警車，還就在她旁邊不遠停了下來。
萬靜聽到了刹車聲，下意識的扭過頭來。
車窗恰好搖下，萬靜隨即看到開著警察的那個戴著帽子墨鏡，豎起衣領遮掩了大半麵容的人，微微向後一靠，露出方文輝慘白的臉。
萬靜疑惑，正要發問。
那開車的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柄槍，對準了方文輝的太陽穴。
萬靜瞳孔猥瑣，陡然緊張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綁匪，竟然開著警車。
“上車。”男子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沙啞的說道。
萬靜猶豫了。
她不知道對方把方文輝如何了，更不知道對方不找方文輝的家人，而是找她，到底想要幹什麽。
但就在這時，男子淡定的開了手槍的保險。
萬靜心中一突，連忙拉開警車的後座門。
步淵心中微微一歎，心情越發複雜。
啟動車子，步淵避開多處攝像頭，將車子開到一處待改造的城中村廢墟，直接駛入一棟外牆拆遷小半古舊三層小樓。
萬靜自上車後，就一直盯著步淵，但在車座的遮掩下，萬靜並沒有認出步淵來，隻是覺得有些熟悉。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當步淵停下車子的時候。
萬靜下意識的看了眼車外，心中不由的一驚。
對方想要做什麽？
“下車吧。”步淵從後視鏡掃了忐忑不安的萬靜一眼，仍舊冷冷的道。
他不知道如何麵對萬靜，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萬靜乖巧的下了車，一如當初在步淵身邊的乖巧。
可惜人還是那個人，但意義已經完全不同。
萬靜，是為了方文輝乖巧，這讓步淵刺痛不已。
以萬靜的聰明，不會不知道接下來她所要麵對的是什麽，但她還是來了。
步淵下了車，提著方文輝上了拆遷小樓的二樓。
萬靜仍然自覺的跟了上去。
她越看步淵越覺得疑惑，越覺得熟悉。
但卻不敢確定。
“你到底是誰？”當來到二樓的時候，萬靜終於忍不住了。
步淵很想摘下墨鏡和帽子，但他忍住了。
“萬靜，看來你為了方文輝，什麽都肯做啊，他到底給了你什麽，讓你如此的死心塌地。”步淵放下方文輝，仍然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萬靜驚呼一聲，她終於發現方文輝的慘樣，那小腿幾乎彎曲。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萬靜衝向方文輝。
步淵下意識的退後數步。
看著自己曾經心愛的女人，如此的在乎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心中沒有來的失落無比。
深吸了一口氣，步淵問道，“萬靜，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如果不讓我滿意，你們兩個，今天誰也跑不了。”
這是步淵一直都想要知道的。
萬靜的突然離開，絕對不僅僅是因為他擅自用了兩人一起積攢的私房錢。
萬靜聞言渾身一僵，抬頭盯著步淵。
“你將他打成了重傷，又脅迫我跟來，就為問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這和你有什麽關係。”萬靜越發疑惑了。
步淵道:“這個你不用理會，你隻需要回答我，就可以了。”
萬靜盯著步淵，道：“是不是隻要我回答了這個問題，你就能讓我們離開？”
步淵心中微微抽搐，麵無表情，“如果你的回答讓我滿意的話，當然，我要聽真話。”
萬靜猶豫了，她不能確定眼前這個男人是誰，但有種熟悉感，讓她有些害怕。
但，方文輝確實拖不下去了。
“好吧，既然你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方文輝還不能死，我需要他為我對付一個人。”萬靜平靜的道。
這個問題，顯然她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
“不是因為喜歡他？”步淵微微欣喜，但仍然麵無表情的問道。
隻要萬靜沒有真的喜歡上方文輝，他就還有希望。
至於她所要對付的那個人，步淵自認現在有能力替萬靜實現。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感覺熟悉，想來我們以前應該見過麵，你覺得，我會喜歡上這麽一個靠著家裏的勢力胡作非為的人？”萬靜諷刺的道。
步淵不由得同情的看了方文輝一眼。
幸虧他現在昏迷不醒，否則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被氣死。
“就為了對付一個人，你毫不猶豫的拋棄了那個深愛你的人，毫不猶豫的跟著那個深愛你的人最討厭的人走了，萬靜，你不覺得對那個人，很殘忍嗎？”步淵歎了一口氣。
萬靜的話，讓他很難過。
如果萬靜真要對付什麽人，隻要跟他說，他肯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現在步淵才發現，自己很混蛋，雖然愛著萬靜，但對萬靜的過往，卻真的不了解。
他甚至都沒有問過萬靜還有沒有家人。
“你到底是誰？”萬靜警覺。
這話，不應該是一個陌生人需要關心的，更不應該是一個綁匪需要關心的。
“我隻是看不過眼而已，萬靜，你既然都做了，難道還怕回答嗎？”步淵故作平靜，但心底卻已經波瀾滔天。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萬靜當時肯定已經知道懷上了孩子，但卻仍然做出了如此殘酷的選擇。
“你真的想知道？”萬靜忽然笑了。
笑的很苦澀。
“我真的想知道。”步淵也笑了。
他知道，她已經認出了他是誰。
萬靜，本來就是個聰明的女人。
“如果我告訴你，我要對付的，正是那個深愛我的人，你相信嗎？”萬靜仰著頭，淚水從她的眼中湧出。
“你知道嗎，從我剛開始接近他的時候，我就抱著不純的目的，我要讓那個人愛上我，然後被我狠狠的拋棄，有什麽比用他最討厭的人來打擊他，更能夠讓我開心呢，你說是吧。”萬靜猶如對著別人敘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死死的盯著步淵。
“為什麽？”步淵摘下了眼鏡，癡癡呆呆的。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答案，但他知道，萬靜所說的，是真的。
原本他以為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裏遇到萬靜，是老天對他的憐憫。
但現在看來，老天爺，沒有這麽善良。
萬靜看著步淵那熟悉的麵容，笑了，笑的很癲狂，淚水隨著笑聲打落在地上，顯得是如此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