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官人駕到

告別舒喬後,王筱筱回到水岸花都的新居。在寂靜無聲的淩晨1點裏沒有半點睡意,謝天謝地程立棟許諾明天可以休息。王筱筱打開電腦,思緒卻無法平靜,無論如何,舒喬的愛情故事都是讓她羨慕的。因為至少,他們彼此相愛。

Word文檔上顯示的上一次修改時間是一個月前,王筱筱看著那滿目瘡痍的稿子就像是看著自己滿目瘡痍的愛情,誰讓她非要寫自己,每一次寫下它就是叫她再一次經曆那樣的痛。淩灝楠離開的這段日子裏果然沒有打電話給她,他根本就沒有她的號碼,“跟我去北京吧”不過是他隨口一說的而已,縱然那個魔咒一般的噩夢天天折磨著她,可她也隻能悲哀地承認她是愛著那個夢,愛著那個人的。有什麽辦法,如果人都是有命的,她也隻能讓這樣的命噬咬著她不願放棄,無法忘記……

天,好像又快亮了。

眨眼之間,時間已近中午。忘記昨夜究竟是幾點才昏昏然趴在書桌上睡著的。一件深藍色的外套隨著王筱筱坐直的身子滑落在地,她轉頭拾起,那不是她自己的外套,似曾相識的深藍色,上麵漂浮著淺淺的煙草味道。

“田雞煲白豆!”一聲驟然響起的吆喝聲自樓下的廚房傳來——林以生回來了!

來不及穿上被踢落在桌邊的拖鞋,王筱筱幾乎是飛奔著向樓下衝去。林以生係著王筱筱的那條鵝黃色卡通圖案的圍裙正端著一盞冒著蒸蒸熱氣的湯盅從廚房裏走出來。印有跳跳虎和維尼熊的卡通圍裙圍在他身上整整小了好幾號,包裹著他健碩的身材,樣子滑稽可笑。

看見赤腳站在樓梯上的王筱筱,林以生眨了眨眼睛:“作家老婆起床了?”

“少得臉,誰是你老婆。你手裏端著的是什麽東西?”王筱筱又向下串了幾格,探頭看了看他端在手裏的湯盅,白乎乎的一片,再拾起目光看那端著湯盅的人,更顯得黑了許多,肌肉虯結的手臂堅實而有力地將湯盅舉過了臉。王筱筱並不識趣,看也沒看湯盅,而是站在樓梯上好奇地彎下腰去用食指點著林以生突起在手臂上的肌肉塊,使勁的按了按,彈性十足:“哎呀,真難看!這段時間你去哪了?”

“工作啊!”

“就你?”

“瞧不起人嗎?快品品,清熱去火的,很適宜你這類便秘人群。”

王筱筱橫了林以生一眼,終於屈尊邁下步來,跟他站在了同一條水平線上。接過他遞上來那不明不白的東西,料想吃不死人,皺皺眉頭舀了一瓢,入口倒是鮮嫩,就是味道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也難怪,她媽從小就說她是那種好養活難伺候的主。

“你剛才說這是……什麽,什麽煲?”

“田雞煲白豆啊!”

田雞?青蛙?癩蛤蟆?王筱筱像給孫悟空施了定身法,定住不動了。

“快吃啊!”林以生催促著。

王筱筱嘴裏含著那塊瞬間變了味兒的田雞愣怔著,左右為難。她有點害怕吃這個東西,早知道剛才還不如不問了呢。但再看一旁巴巴候著的林以生,又不忍也不敢拂了他一片美意,因為相比較田雞,她更怕那肌肉虯結的手臂,盡管林以生並沒有說吃不完要揍人。

大不了不就是被毒死嗎?王筱筱咬牙忍了,一仰脖先把湯喝了個幹淨,至於那些固體的東西,打死也不碰了。抹抹嘴,吐出那塊沒敢下咽的蛤蟆肉,大義凜然地望著林以生,眼神裏說,本姑娘的極限也就到此為止了,怎麽著吧!

林以生晃了晃被王筱筱喝幹了的湯盅,嬉皮笑臉地點點頭:“味道還不錯吧?這下一米二無望了。咦?夫人可是想我想得急切,連鞋子也顧不得穿就飛奔著前來迎接?哦,對了,鍋裏還有得多呢,我再去給你填一碗?”

王筱筱被他跳躍式的嘮叨弄得差點崩潰,趕緊打斷喋喋不休的林以生,飛快地伸出一隻手舉到他麵前一聲斷喝:“拿來!”

“拿什麽?”

“包租婆”怒目一瞪:“你說什麽?房貸可是我們倆一人一半,這個月和上個月的我已經幫你墊付了!”王筱筱加重了音量,再次重複到:“拿來!”

林以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目光先是上了天,然後又入了地,最後定格在那碗田雞堡白豆上。

見他這副裝腔作勢企圖抵賴的樣子,王筱筱步步緊逼:“一碗湯就想收買我嗎?沒有用,拿來!”

“不是啊,”林以生很認真地又把碗端到王筱筱麵前:“先吃完再說嘛!”

王筱筱一扭頭:“不吃了,喝撐了!。”

“那可不行,鋤禾日當午,粒粒皆辛苦!我媽說了,撐了人也不能占了盆!吃完吃完!”不知不覺主動權又給他搶了過去。

王筱筱想到田雞,渾身一個冷戰,也顧不得他拿沒拿錢來,一個轉身就向樓上奔去。

林以生望著倉皇而逃的王筱筱好不得意,拿起那柄王筱筱用過的勺子誌得意滿地吃起剛才她死也不肯吃的那些田雞肉,轉移大法對這個女人真是屢試不爽啊!

王筱筱在樓上房間裏賴到將近下午,多了一個人的房子讓王筱筱連往日那胡思亂想的心情也被擠占了去。她有時自己也覺得奇怪,每次林以生在家的時候,她總是很難有心情再趴在陽台欣賞風景,或是坐在電腦前敲字。也許是林以生不安分的性格使然,可能連他自己也未曾注意縱使他專注地做一件什麽事情時也總會有意無意地弄出些動靜,就像比試一件衣服,他也會麵容生動地對著鏡子念念有詞。而每當他這樣自我陶醉的時候,王筱筱總是再難專心做自己的事情。掃地時她會停下來看著他站在客廳裏抱著空氣跳舞,路過他臥室門口會駐足觀望他和鏡子裏的自己客套得不亦樂乎。她有時覺得他腦袋也許是有點什麽問題的,但有時又覺得他是天生就屬於那類喜歡自娛自樂型的人。但不管怎樣,至少在他身上,王筱筱從來也看不到煩惱二字,那是個快樂得沒邊的男人,即使他連買一套房子都要跟人合夥也仍然是快樂的。

王筱筱突然有點嫉妒起他的樂天,憑空生出一絲惱意,很想對他發發脾氣,沒想到他卻渾然什麽也不知地端著他的手提電腦出現在她的書房門口。

林以生看見王筱筱不悅的臉色,諂媚地笑了一下,像正準備跨進老師辦公室挨罰的小學生一樣戛然止住了腳步。

王筱筱瞪了他一眼,低頭不再看他,胡亂地在鍵盤上劈裏啪啦猛敲了一氣。那樣子分明說,我現在很忙,識趣的最好別來打攪我。他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從電腦桌下邊的路由器上扯起一根網線連上自己的手提電腦,然後四平八穩地盤腿坐在她對麵的沙發裏,打開電腦蓋子,嘴裏一張一合,仿佛唱著什麽歌曲卻聽不到半點聲音。王筱筱抬起臉看他,他卻一本正經地看著自己的電腦。

“你要幹嘛?”王筱筱終於忍不住衝他嚷了起來。

他抬起臉來,指了指地上的路由器:“我上網啊。網線就這麽長……”那樣子無辜得很。

王筱筱嘴張了一半,不知道該罵他什麽好,停了幾秒鍾,索性閉住。

“你是不是想跟我說話得很?”林以生突然換了一副笑眯眯的嘴臉。

眼看著王筱筱就要發作,他突然豎起食指貼在嘴邊:“噓!做創意要專心。”

王筱筱雙目圓瞪,偏不想看他得逞:“誰告訴你我在做創意了?我在寫小說!小說!寫小說你懂不懂?”

林以生食指點著王筱筱一個勁的晃,很明顯一副“你可真逗啊”的樣子。

王筱筱天生就是個不能激的主兒:“怎麽了?我就是在寫小說不行嗎?”

“當然行,”林以生拖出好長一個音,坐正了身子:“寫小說也得專心呢。”說完他舉起兩隻手臂,好似安撫一頭暴躁小獸似的輕輕揮了揮手,而後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再度低頭看著自己的電腦,也不理那邊氣得快要發瘋的王筱筱。

一個巴掌拍不響,王筱筱也隻能略有掃興地低下頭去繼續裝忙。

“哎!”林以生猛然又一嗓子。

“又怎麽了?”王筱筱迅速迎戰。

林以生一臉的虔誠:“我能看看你寫的小說嗎?”

“不——能!”一口回絕了他,王筱筱真是暢快淋漓,總算出了口氣。

林以生也不糾纏,低下頭繼續手裏忙得快活。

王筱筱像吃了半個包子一樣堵得沒邊,天底下怎麽能有這種人?這種不痛不癢的戰鬥真是讓人憋得發瘋。這一攪和就連假裝自己很忙也裝不出來了,再看林以生倒真是一副很忙的樣子,手指在電腦上敲敲點點,不時臉上還掛起陽光燦爛的笑容。

“你在寫什麽呢?”王筱筱揚著腦袋高聲問道。

“寫博客。”林以生回答得好生自然。

“你也有BLOG?”王筱筱的語氣不無輕蔑。35歲的男人,全無半點穩重氣質,更甚至連個固定的職業也沒有,居然號稱也是寫博一族。真是好笑。

“給我看看。”這事還當真讓她好奇。

“不——行!”林以生學著王筱筱的口氣回答得一字一頓。

睚眥必報的男人,王筱筱咬牙切齒,還偏就要看了!她騰地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他坐的沙發前,毫不客氣地將他擠到一旁,搶過電腦擺在腿上,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可是林以生臉上卻半點未見打了敗仗的沮喪,反而巴不得似地湊上前來指點江山:“怎麽樣?快看看照得怎麽樣?”

王筱筱一頭霧水,低下頭去看那擺在腿上的電腦,哪裏是什麽博客,那分明是林以生不知在哪裏拍的照片。連綿的大山是背景,林以生穿著一件深色的外套望著遠處。照片光線很好,他略微皺眉,眯縫著眼睛,微微張著的雙唇上是一層剛剛長出的胡茬。鏡頭給的很近,近得可以看見他臉上那些細小的略帶滄桑的紋路。這個樣子的林以生是王筱筱從來也不曾見過的,那是一個被時間積澱得散發出成熟魅力的35歲男人,這樣的魅力不需要華服也不需要任何被冠以高貴的東西來支撐。

王筱筱仿佛一下子不認識身邊的人了。

“這是我老家,”他雙手抱頭仰在沙發的靠背上,“多少年沒回去過了,這次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回去看了看。做了件該做的事。”

“你家鄉在哪啊?回去一趟能有多不容易?”王筱筱有口無心的問著,手指在鍵盤上下意識地點擊,緊接著就點出了一張相當和諧的照片——畫麵上一對頗具夫妻相的男女緊緊挨在一起,麵上掛著發自肺腑的笑容。倒退十年的話那簡直就可以當成一張結婚照了。

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不錯,除了衣服稍顯得土了點,人還是相當標誌的,從那笑容也可以看得出來,能笑得這麽心無城府的女人,應該很善良,王筱筱在心裏給打了個九十分:“這個你前妻吧?”

林以生抬手摸了摸自己下顎上的胡茬,眉眼微皺,似乎在考量照片上的兩個人般配不般配。良久,咧嘴一笑:“有夫妻相嗎?其實我也覺得挺般配的。”

林以生含糊其辭的回答給王筱筱聽成了肯定的答案,仿佛在替他惋惜似的歎了口氣:“那怎麽會分開了呢……分開不難過嗎?”後半句分明已是聯想到了自己的經曆,而關於林以生是否回答了這個問題,王筱筱已根本沒有注意在聽了,能不難過嗎?她不是早已驗證了這個問題的答案,而且是用了足足六年的時間。

望著她臉上經常浮現的那種失魂落魄的表情,林以生用少有的正常人的語氣問:“和我一起買房子是因為失戀嗎?”

王筱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良久她將頭轉向了窗外,言語間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黯然:“現在想想,我們一起買房子的事情還真是荒唐。如果有一天誰遇見了真正想結婚的人,我們這段合作關係就宣告結束,房子給留下來的人,離開的人仍然擁有一半的產權。你說過的,這就是一項投資。但在留在這裏的人沒有搬走的情況下,不得收回投資。”

林以生這次回來一共住了3天,3天時間裏他有兩天閉門不出地呆在家裏,最後一天下午他用從超市買回來的食物將冰箱填滿,就又一次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