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送別

周一一上班,王筱筱毫無遮掩地暴露著兩隻黑眼圈出現在公司。毫無疑問,自從幾天前淩灝楠突然出現在艾天後,她便沒睡過一天的好覺。

慵懶地打開電腦,本想隨便瀏覽些什麽網頁,腦子裏突然一個念頭閃現,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上打下了“淩灝楠”三個字。回車鍵一按,刷地出現一片搜索結果,她連那數字也沒敢看,差距啊。適時客戶部的同事拿著單子匆匆忙地走了過來,王筱筱迅速關閉了網頁,其實就算被他們看見又能如何,淩灝楠現在是公眾人物,艾天的人員流動很大,知道她和淩灝楠過去的能有幾人?

單子裏的內容毫無新意,又是某個企業要做條專題片,待業務部的同事嘮叨完離開,王筱筱抬眼瞟了瞟單子,交單日期尚早,暫且放它一放,實在不行推給部門裏其他的同事做也未嚐不可,反正現在創意部群龍無首,更何況她現在半點狀態也無。坐在一旁格子間裏的米路不知所蹤,估計又跑去製作部和那群一樣迷淩灝楠的女孩子紮堆八卦去了,淩灝楠乍現艾天無疑於在平靜的水麵上投下一枚石子,激起波瀾千層。

人有時就是這麽奇怪,你越告誡自己不要去想什麽東西就越會不自覺地想起,打從坐下起,想來想去腦海裏“淩灝楠”三個字就是盤旋不去。那年他興致勃勃,躍躍欲試地報名參加模特大賽就宛如仍在昨天一般。王筱筱當時以為那不過又是一次與以往相差無異的挫敗經曆罷了,可是沒想到,他的正果竟然那樣輕而易舉地就修成了,之後順理成章地簽了演藝公司,順風順水,平步青雲。之後就再無聯絡。手機號碼換了,他家裏也不是G城的,她從此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然而可悲的是,她卻可以隨處看見他,不是因為這座城市每一個角落裏都留著他們的回憶,而是關於他的海報、新聞、廣告,鋪天蓋地,在一個被他充斥著滿滿的城市裏,她卻無法聯係到他。她隻能隔著一種又一種的媒介,看著曾經屬於自己的那個人,每一次的成功,每一次的緋聞,和每一次每一次任何細小的變動,可就是,再也無法親自見到他。

眼睛突然就迷蒙得看不見了東西,胸腔裏一股難言的湧動,王筱筱趕緊抬頭望向天花板,那股不爭氣的東西不是早就流幹了嗎,這是怎麽了。用力抽了抽鼻子,說憋就憋回去了,她早已練就得比想象中還要堅強。收回頭的瞬間,王筱筱被一張布滿詫異正仔細打量著自己的臉嚇了一跳——程立棟神出鬼沒的卑劣行徑讓她痛恨不已,她發誓遲早有一天會因此而滅了他!

“看什麽?”王筱筱有些懊惱地甩出一句,心裏暗自擔心剛才險些掉淚的窘態有沒有被程立棟看見,看見了以後又要被他奚落。猛然,她又想起了周五酒吧的事情,慌忙抬頭問道:“對了,那天我從酒吧出來到底怎麽回去的?”

程立棟對那問題根本充耳不聞,精神飽滿,意氣風發地原地踱了個圈,一揚手,一張印有艾天標記的光碟嗖地甩在了桌麵上,一邊捋著頭發一邊沒頭沒腦地說:“給你半天假,趕緊走人。”

“幹嘛啊?”王筱筱不知道他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程立棟拋出一個打量白癡的眼神,留下一句話,自顧揚長而去:“反正有人今天中午12點的飛機離開G城,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

淩灝楠!淩灝楠要離開G城了嗎?他莫名其妙地出現攪亂了她的生活,現在當她怎樣也無法平靜下來了,他卻又要離開,還是和六年前一樣,一句話不留就走嗎?

程立棟人剛離開,短信立馬就到。王筱筱翻開手機,淩灝楠入住的酒店、房號赫然呈現在眼前。看來程立棟這回送佛要送到西天了。

出租車一路狂奔到目的地,王筱筱忐忑不安地行走在酒店走廊的紅地毯上,手心裏浸出的汗水將程立棟留給她的那張光盤粘得濕滑無比,她又開始打起了退堂鼓,自己這麽衝動地跑來找他做什麽?問他要結果?那在會議單獨相處那天為什麽不問?還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大度樣子,現在卻火燒火燎地跑來給他看笑話。很明顯,這個人已經不是當年和她海誓山盟的淩灝楠了,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既然如此,她豈不是犯賤?人已經走到了門口,立馬一個立定轉身,不行,絕不能進去。可是想要離開的腳步又怎麽也邁不開,手裏不是還有一張光盤嗎?沒錯,她是給他送廣告樣片的,盡管於他而言根本不在乎片子究竟是個什麽樣,可出於禮貌和一般的流程她還是應該給他送張樣片的,這是工作,與私人問題無關。躑躅間又一個轉身,淩灝楠不知何時已經將房門打開,正站在她身後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看。

“進來坐!”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將她讓進了房間,避免了她思討良久開場的尷尬,事實再一次證明,現實遠沒有想象中複雜。

淩灝楠穿著睡衣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絲毫沒有暴露在外人麵前的尷尬,問也沒問地為她衝著咖啡,此情此情是這樣的熟悉,縱使時間相隔六年仍然不覺得陌生,王筱筱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麽,光盤反倒成了多餘的東西,矯情又蹩腳的一個借口。

咖啡端到她麵前,淩灝楠突然尷尬地笑了起來:“不好意思,你看我,都忘記問你要喝什麽了。”

王筱筱雙手接過杯子,她很想對他說“口味沒變,謝謝你還記得。”可是這樣的話似乎顯得有些曖昧,而他應該希望她表現得好像他們之間的那段過去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一樣,是這樣的。因此,她隻是用力的握住杯子,以一個不太熟悉的認識不久的陌生口吻道:“怎麽沒看見你的助理。”

淩灝楠虛著的眉眼笑說道:“何珈是助理又不是小蜜,為什麽要時時刻刻都在一起?”這樣近距離的感受著他的呼吸,她有些久違的陌生。端著咖啡的手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怎樣也送不到嘴邊。身體裏的每一個器官都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不受控製。

房間裏靜得沒有聲音,兩個人皆沉默不語,就好像一早就注定好了似的,他知道她一定會來,她也知道他一定會等到她來。

“跟我去北京吧。”淩灝楠突然打破沉默,靜靜的看著王筱筱。

這不像是一句試探的話,更不像是一句客套話,可是王筱筱並沒有看他,因為她害怕從他的眼睛裏看見最真實的答案,她寧願相信,這句話是他用了六年時間醞釀,然後發自內心地對她說。

“跟你去北京做什麽?”她低著頭,盡量讓語氣裏不顯現出絲毫的激動。

“做我的助理。何珈她身體不太好,可能年底就要回老家去了。我希望你可以早一點去,跟著何珈適應一下環境。不過你要擔心,你可以先好好考慮一下。”

王筱筱還是沒有說話,盡管她內心正經曆著一次前所未有的狂風暴雨,像是要把她六年來的所有委屈和無奈徹徹底底地洗刷幹淨。她等了六年,難道不就是等著這一天嗎?她是應該感謝淩灝楠還是感謝她自己,感謝淩灝楠終於肯讓她回到他身邊,感謝她自己在那漫長得根本看不到盡頭的六年裏始終沒有付諸實踐那些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假設?

“筱筱。”他突然叫了下她的名字,猝不及防間一個吻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額頭上。所有的,一切的,想問的,想說的那些話,在這個吻裏瞬間全部融化,她終究什麽也沒說。

她忘記自己是怎麽走出他的房間的,隻記得最後他拿過她的手機,存儲下他的號碼,留下一個“楠”字。

走廊裏還是那方紅色地毯,可是踩上去卻比來時柔軟許多,她覺得他就是自己命裏的克星,每一次都讓她欲罷不能。他並沒有用她的手機撥他的號碼不是嗎,他隻是將自己號碼存在了她的機子上,那說明了什麽?是他篤定她一定會打給他,還是他根本就沒想過會主動打給她。如果她不打,他就永遠也不知道她的號碼,也永遠沒可能打一通電話給她。他留在她手機裏的不過是一顆讓他良心好過一些的定心丸,那是他對她的愧疚。

紅地毯長得仿似沒有了盡頭,客房一間間留在了身後,再一次離他漸行漸遠,心開始隱隱作痛。

“吱呀”一聲,途經的一扇房門突然打開,王筱筱下意識的轉頭一瞥,與拉開房門的人四目相對,兩人都愣住了,開門的人眼疾手快,“啪”地一聲又將房門迅速地關上。

王筱筱想也沒想抬手便拍在那才將合上的大門,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六個月前閃電結婚的丈夫——林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