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此結束

午時在街上與慕汐湮相遇,看慕汐湮的氣質與穿著便知慕汐湮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又敢獨身出門,想著慕汐湮隻怕是極有來曆的。此時聽慕汐湮清脆的聲音,娓娓道來定南王妃曾經說過的話,便也在意料之中。

他時常在這裏喝酒,是有著當初定南王爺那樣的想法,想遇到像那位定南王妃一般的女子,卻不曾想遇到慕汐湮。慕汐湮——眼前這個淺白如夢,清麗脫俗的少女,倒還真是像極了他在宮裏所看到的定南王妃的畫像。

但,他卻沒有勇氣去探究,不想知道慕汐湮究竟是何身份,他也說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麽,可能——他,不想打破這份難得的美麗相遇吧。

微微一搖頭,在亭子裏坐下來,眼前這個,和他一樣一身淺白如煙的女子,總是讓他的心底,莫名的泛起漣漪,至於是什麽,他卻無法言明。

兩個人坐在亭子裏一杯換一杯的酒下肚,酒是極純正的上等佳釀,天色泛起淡淡的暮靄的時候,兩個人都起了酒意,朦朧的說起胡話來。

慕汐湮心底朦朧的想起,小時候那個極是疼愛自己,眉目間總是浩然正氣的潘存陽,心底起了微微的難過。雖然說不上對潘存陽有極深厚的感情,但總是還有些喜歡的,而且十幾年來也一直潛意識地認為自己就是他未來的妻子。而這一紙秘旨,恐怕讓潘存陽連知道的機會也沒有,自己便要嫁與他人。心裏總是有說不出的苦悶和壓抑。

眼前的這個男子,卻在自己最是迷茫壓抑的時候出現,這才一天的時間,心底潘存陽的模樣不知怎的,總是開始有了這白衣男子的痕跡——也許是醉意所致?!慕汐湮自嘲地一笑,帶著朦朧的酒意問道:

“此後相見無幾時。你,是何人?!”

白衣男子指著天邊沉沉地暮靄微微迷朦地道:“暮靄沉沉楚天闊。我,乃天之闊。靳之闊。”

天,之闊。靳之闊。

——

沉沉地醉去。

天邊泛起星光的時候,慕汐湮才在透著星光的窗子邊醒來,身上蓋著厚實的被子,極是暖和。房間燃著淡淡的燭光,慕汐湮怔愣了許久,心底微微地茫然,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夢裏,竟然與一個才見過一麵的男子喝酒,而且還如此沉沉的醉去——

但身上淺淺的酒香告訴她,這不是夢。慕汐湮調整了思緒,打量了一下房間的擺設,明白這是京城的一家酒樓,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幹淨完整的衣衫,心想靳之闊倒真算是君子,便起身下床打開了房門。

“呃?!姑娘你醒了?!靳公子吩咐小的,若是姑娘醒來了,便讓小的送些湯過來,好暖暖胃。姑娘您先回房稍等,小的這就送湯過來。”

門外一直站著一個小夥計,可能是太困了,直到慕汐湮走出了房間,小夥計才一個激靈地站直了腰,看著慕汐湮恭敬地說道,說著,便要小步的跑開。

慕汐湮一愣,聽小二的話,似乎是靳之闊交待好了一切,並且人已經離開了,不禁湧起茫然的思緒,看著小夥計恭敬的模樣輕聲問道:

“靳公子人呢?!”

小夥計看著慕汐湮美麗淡然的小臉,似乎很開心遇到這樣的兩個客人,一點也不介意已經在門口站著守候多時,聞聲和氣地道:

“靳公子似是有急事先走了。不過姑娘盡可放心的在這裏吃住,公子吩咐過我們掌櫃的要拿好相待姑娘的,公子明天辦完事情就會回來。”

說完,便一路小跑地走開了,大概急著去端湯了。

慕汐湮呆呆地站著。剛從酒意裏醒過來,頭還有些微微的沉,心底卻有種想流淚的衝動。這個一身白衣,眉目好看,出手又不凡的靳之闊,如此突兀的闖進她的心理,讓她真的不知所措。

喝醉之時,依稀記得,靳之闊輕抱著她一路淺淺的氣息。那迷朦之中,她喜歡那淡淡的氣息,那個懷抱,似乎是那樣的溫暖踏實,迷朦之中抬眼看到的那個男子星眸,隻如一潭醇厚清冽的酒,她似乎醉的不醒人事。

——她從未,如此對人毫無防備。

可是。又能如何。再過六日,就要嫁人。這一生。也許就這樣塵埃落定。

父母早逝,潘家一直以義女之名待她。或許潘青墨早就知道會有今日之事——這十幾年來,除了潘家,從無外人知道,她就是潘青墨兒子的未來兒媳。縱然師傅極是疼愛她,如此決斷的皇家旨意,她能如何選擇?!父母之命。父母之命。她的一生,也許就隻能這樣被絕不容人置疑的皇權和“父”命所決定。

她。無法逃脫。

手指微微的冰冷,回了房間,從桌邊抽下一張信箋提筆寫道:

謝今日之遇。就此別過。君珍重。煙雨。留字。

燭光微微的搖曳,一陣微微的風聲掠過,不見了白色的嬌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