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舞 隻有想不到的

張子萱伸手往臉上扇了扇風,試圖降低臉上的溫度。旁邊趕車的車夫斜眼睨了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又是一鞭子甩出去。

天空陰沉沉的,一副山雨欲來之意。因為顧忌到白孤鴻的傷勢,一路並沒走的太快,可眼下即將下起雨,再不快走,恐怕來不及趕上宿頭了。

“姑娘,進去坐著吧,外邊風大,一個不小心,很容易顛簸下去的。”老車夫突然開口,他神色凝重的看了看天,長籲一口氣。

“怎麽了?付大爺?”張子萱不解的問。一路來老車夫都是笑嗬嗬的,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嚴肅?

“這場雨,可不小啊!你還是進去坐著吧,也好照顧他點,我可要加快速度了。”老車夫皺了皺眉,一邊回答張子萱的話,一邊從身後夾縫中掏出蓑衣,利索的套穿在身上。

張子萱知道此刻不是別扭的時候,趕緊聽話的再次鑽進車廂。見到白孤鴻視線停佇在她的身上時,又忍不住臉紅了紅。她別扭的坐在了白孤鴻所躺的軟榻對麵,不言不語,挑起窗簾看著外邊。

青山,白水,綠樹——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單調啊!張子萱歎了口氣,將頭縮了回來,順手放下窗簾。剛剛離開王都的時候,她還多留意著兩旁的景色,雖然在逃難,但也不耽誤欣賞風景。這裏的一切,可都是在現代的時候所看不到的!

張子萱興致勃勃的將頭探出去,看著遠處的青山,白水,綠樹,心情說不出的愜意。就連對白孤鴻的擔心都減輕了幾分。

一個時辰後——

她將胳膊拄在窗沿,歪著頭靠在胳膊上,平靜的看著外邊。

青山,白水,綠樹。

兩個時辰後——

她趴在胳膊上,半耷拉著眼皮無精打采的看著外邊的景色。

青山,白水,綠樹。

終於她看不下去了,連續幾個小時連景色都沒換過,換做是誰,都會忍不住的吧?加上和白孤鴻共處一室的尷尬,即便他睡著,也讓她止不住的臉紅。於是,她幹脆躲到外邊去。原本還以為可以一直等到進了鎮子找到客棧,誰知道車夫又將她趕了進來。

馬車快了起來,顛簸的卻也越來越厲害了。白孤鴻蒼白著臉靠坐在軟榻上,每次顛簸都讓他肩胛骨處傳來難忍的疼痛,他隻能咬緊牙關強自忍耐著,臉上的神情卻隨著馬車的顛簸變得異常痛苦和猙獰。

張子萱終於發現白孤鴻的不適,顧不上臉紅還是心跳,她移到他的軟榻,坐在他的身後,讓他的背部貼著她的前胸,避免和車避的碰撞。

白孤鴻終於不再那麽疼痛了,可身後傳來清晰的碰觸感卻讓他耳根都跟著紅了起來。饒是他再遲鈍,也知道貼著他後背的那兩團柔軟是什麽。

終於趕在大雨落下之前趕到了四星鎮。這裏還真不是一般的荒涼。

找到客棧,付大爺弄好車馬,和張子萱一起攙扶著白孤鴻進了客棧後不到盞茶時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似乎天頂被人捅了個大窟窿一樣,黑沉沉的見不到絲毫的亮光。伴隨大雨一同到來的,還有呼嘯的風。

“起風了,天轉涼啦!”靠著櫃台休息的掌櫃望著外邊的天色,嘴裏長歎了一聲。又快入冬了,天一天天冷了下來,客人也逐漸的少咯。

夥計熱情的將三人請進了客棧內,送上房牌,轉身到廚房去安排弄吃的,又跑去囑咐燒熱水,這才又轉了回來。

目送著三人上了樓,轉回了房,掌櫃的依舊不放心的衝著夥計使了個眼色。那夥計立刻精明的端著剛剛出鍋的飯菜送了去,然後再次轉回到掌櫃的身邊。

“怎麽樣?看清楚了嗎?”原本瞪著一對渾濁雙眼的掌櫃,整個人瞬間換了個人一樣,掩飾不住渾身的精明。雖然在問著夥計,可那眼睛始終沒離開樓梯口。

“看清楚了,絕對是他們倆,就是不知道跟他們一起來的那個老家夥是不是他們一起的。”夥計躬著身子,貼在掌櫃的耳邊回答著。原本接到上頭命令,讓他裝扮成客棧夥計的時候,他還頗為不滿,沒想到對方竟然大有來頭。這下子發達了,這個任務這麽簡單就能完成,那他被提拔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心裏無限美好的幻想著,夥計的臉上也掛著憧憬的笑。

“機靈著點,我先回去和上頭匯報一下,當心別讓他們溜了。”掌櫃的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

“放心吧,這大雨大,他們能溜到哪兒去?”夥計回了一句,心裏卻有些不滿。他去報告,還不是把所有的好處都歸到他一個人的身上了?

可即便他有再多的不滿,對方畢竟是他的頭,還輪不到他發牢騷的時候,隻能點頭哈腰的送掌櫃的出門。

二樓天字二號房內。

三人圍成一桌,慢慢的吃著東西。車夫付大爺隻盯著麵前的花生,也不多言;張子萱此刻滿心思都在白孤鴻的身上,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唯獨白孤鴻,微蹙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白大人,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沒想到最後先開口的,竟然是趕車的付大爺。他突然停止了吃飯的動作,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我看這裏的人都不尋常,我們是不是要繼續趕路啊?”

白孤鴻一驚,仔細的打量著車夫,卻不記得認識這號人物。

“屬下乃永順公主手下侍衛,此次奉命將白大人及張舞官平安的送到最安全的地方。”原本看上去老邁的車夫竟然瞬間挺直了身子,在鬢角處輕輕摸了摸,撕下一張精致的人皮麵具,露出原本的相貌。

張子萱死死的捂著嘴,生怕自己忍不住驚叫出來。

易容術,從來都是聽說,何曾親眼看過?今日一見,果真震撼啊!

麵具下,是張年輕的臉,平凡到不能再平凡了,完全是丟進人群一眼便找不到人影的那種。佝僂的身體直挺挺的站著,身上沒來由的散發著隻有軍隊中人才有的氣質。

張子萱好奇的把玩著那張麵具,甚至好奇的在自己的臉上比劃著,竟然不覺得悶熱的不透氣,真不知道這麽逼真的麵具,是用什麽材質做的。

“這個,是用什麽做的?這麽神奇。”她忍不住問著。

“自然是人皮,若要取得上品,必要從活人臉上剝下來效果才好!”扮作車夫的侍衛冷靜的回答著。

“我的媽媽咪呀!”張子萱手一抖,麵具直接飛出去,啪的一下貼在白孤鴻的臉上,可惜竟是反著貼上去的,之前好端端的一個人,瞬間變成頭頂在脖頸處,竟是十分怪異!

“唔唔唔!!”張子萱死死的咬著自己的手,痛苦的眼淚直流,也不敢叫出聲來,唯恐被外邊的人聽了去。

窗外,雨點劈裏啪啦打在窗上,屋內死一般的靜。扮作車夫的侍衛站在那,錯愕的看著白孤鴻臉上倒貼著一個老頭子的臉,而那張臉在不久前還在他的臉上蒙著。張子萱痛苦的眼淚直流,終於可以控製住不尖叫了,卻連忙把手從嘴裏抽出來,狠狠的揉著,上邊清晰可見牙齒印。唯有白孤鴻好似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慢條斯理的從臉上將那麵具摘下,漫不經心的放到一旁。

“你叫什麽名字?”白孤鴻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要不是因為過於害怕,張子萱特想上去一鞋底拍碎那表情,怎麽看怎麽欠揍。

“回大人的話,屬下石亂!”那侍衛畢恭畢敬的回答著。

噗——

張子萱剛撫平的魂魄險些隨著一口白水噴了出去。始亂,她還終棄呢!

白孤鴻和石亂一起側目不解的看著張子萱,她擺了擺手,訕笑著道:“沒事,不用管我,你們說你們的,我就一精神病患者,到點沒吃藥!”

雖然白孤鴻心中驚異她的新奇語言,但眼下正事要緊,也顧不上去和她糾纏說的到底是什麽。

“石亂,你也發現了麽?”白孤鴻問的沒頭沒尾的。張子萱皺著眉頭在旁邊看著這一對神色凝重的男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倆之間有點什麽呢!

沒想到那個石亂竟然聽得懂白孤鴻在問些什麽,這更讓張子萱肯定他們之間有什麽了。一對黑眸不時的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看得兩個大男人毛骨悚然。

“想必他們一定盯上我們了,堂而皇之的走斷然不可能了。”白孤鴻思來想去,決定無視張子萱怪異的打量,盡量讓自己投入到與石亂的對話中。可那有如實質般的目光總是在他的身上掃個不停,竟讓他有種赤裸的感覺。

客棧門前,拉開一層雨幕,偶爾會有人頂著大雨匆匆跑過,將這片天地浸染出活躍的喜色。

小夥計趴在櫃台上,貌似無精打采的在打著瞌睡,眼神卻不自覺的瞟著樓上。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樓上天字二號房的門窗。

雖然距離夜間尚早,但因為滿天的大雨,屋內已是昏暗的看不大真切了。張子萱等三人沒想到竟然說著說著天色便暗了下來。石亂轉身便打算點起燈,卻被張子萱突然喊住了。

“始亂終棄!別點燈!”

石亂停止了手下的動作,與白孤鴻一起不解的看著張子萱,不知道她喊的是什麽,但還聽出她話裏的意思是不讓點燈。倆人齊刷刷的看著張子萱在屋子裏忙活開來,都想知道她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