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耶律赦頓了頓,“我來做什麽……其實,我也不知道。”
這是什麽答案!她憤憤地瞪著他,“若你是想把我帶回去送給皇帝,那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耶律赦的身子一僵。“何霆沒和你說明?”
“說明什麽?”
他身子一鬆。曉霜感覺到他身上的寒氣,這兒的天氣雖然不比遼國那般冷,但連著幾日下雨,這濕冷與北方的幹凍又不一樣,許多北方人未必能適應南方這般濕寒的天氣。
染曉霜嘴硬,“你衣裳濕了,那兒有火盆,不介意你去烤烤。”
耶律赦登時燃了蠟燭,又將染曉霜的門拴上。她見屋子亮了,便起身,隻見他衣裳下擺都濕透了,肩膀上也透著雨漬,一雙黑眸緊鎖著她的臉龐,曉霜直視他的眸,心狂跳,有點緊張。
“你為何不在遼國呆著,來這兒做什麽。”她從唇間擠出這句話。
“何霆隻給我捎去信息,說安全把你送回蘇州,沒有做別的交待。我怎麽放心,所以親自來看……”
曉霜的心一陣雀躍。他說……是他拜托何霆將她送回來的麽?怪不得何霆說過,他是受人之托!一時間她還沒有完全理清這是怎麽回事,太過突然,太沒有準備,一直怨怪的人,竟然是為她好?一直以為他要將自己抓進宮,卻沒想到暗中安排了人劫持她,把她弄回江南!她的心怦怦跳,看他的眼神熱切,“你……我以為你要將我送進宮……”
耶律赦的眸光一黯,“原來你這樣看我。”
曉霜咬了咬紅唇,“無怪乎我……你不曾提前與我說,就貿然帶我上京城,嚴沁珠又那般明示暗示,我如何不亂想……”
原來他待她,還是有情有義的。
這個念頭叫她欣喜不已。原來這段時日來她一直都在錯怪他。
耶律赦坐到她床畔,“若我不來,你打算一直恨我到老?”
染曉霜怔了會兒,慢慢搖頭。“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我們都會忘了彼此曾經出現過。”她揚了揚睫,“你早晨為何會出現在山上?你知道我會去那裏?”
“嗯,我一路跟著你們上山的。”
她微愕。“那你還問我住哪裏——”
“我瞧見你時,你正巧下馬車。”耶律赦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
染曉霜不在這個問題上掙紮深究,“耶律赦,你來這兒……是為了見我?”
“難道還能是為了來見你表哥?”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有片刻冷場,再重逢,竟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麽。耶律赦淡淡地歎了口氣,“既然知道你在這裏安全我虞,我就該放心了。”
曉霜因他這句話,眼眶熱了。瞬間不安又再度籠罩了她,“你才來,又要走了嗎?”
“我在這裏不能久留。一來一回就去了一個多月,擅離職守,是我此生最大的疏忽了。”
是喜還是悲?一向嚴律於己的他為她擅離職守。悲的是他不能久留,既然這樣……為何要出現。他留一瞬便走,還不如不來的好……她哽咽,“既然隻是想來確認我過得好不好,為何不看一眼就走……”
耶律赦的胸口繃得緊緊的。他也想立刻就走……可是。他走不掉。不自覺地就跟著她們上了山,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從另一條岔路拐進了染氏祖墳的林子裏。他也想說看一眼她好,他就離開。可是似乎放手從來不是他的性子。
哪怕他知道,要與她一起困難重重。
他們從未像此刻這樣平和地相處,這種靜諡太詭異,讓他們像陌生人。曉霜的心揪痛。明知道他們不可能再在一起的,其實也沒什麽可留戀,偏偏就是忍不住會難受。她與他對坐,半晌才問,“為何皇帝要我進宮?”
耶律赦沉吟半晌,“大約是嚴沁珠告密。”
她搖頭,“我不是問這個……我想知道皇帝召我進宮是為何?我甚至不曾見過他……”
“你見過。”耶律赦略黑的臉龐上有濃重的失落。“大鯢的主人,你可還記得?”
曉霜如水般的眸子透出驚訝,“原來是他……可是隻不過幾麵之緣而已,他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幾麵之緣?”耶律赦沉吟,“原來你們不隻見過一麵?”
她點了點頭,“在北固城,你當時去追一個向你擲飛鏢的人——我在一家玉飾攤子前遇到了他。”想到那個看似溫文其實充滿霸氣的男子,她不自覺抖了下。隻是因為見過這區區兩麵,他開始昭示天下地尋找她——是否身攬重權的人,都這麽肆意放縱,不管別人是否願意,便擾亂了本該繼續寧靜下去的生活。
是的,至少她覺得回到軍營,她和耶律赦的生活,可以說是寧靜的……
“怪不得。”耶律赦沉沉一聲歎息,“我不想你進宮,然而你不能在遼國,不然隨時都有可能會被傳進宮去……”也許他們注定一輩子隻能這樣而已。
“我知曉。”她亦歎息。
兩個人的眸子碰在一起。
曉霜不知道他們是怎麽開始親吻,怎麽將彼此的衣裳褪去的,好似熊熊大火那般燃起,唯有彼此才能救贖。她的床似乎快要搖晃得倒榻掉,她咬著嘴唇,“別人會聽到……”
“怕什麽?就讓他們以為地牛翻身。”
染曉霜忍不住笑了。她偎在他懷裏,聽他沉穩的心跳。她的心口鈍痛,“你幾時走?”
“後日。”耶律赦握緊了她的腰,心裏頗不是滋味。這個女人的父親間接連累他父母辭世,他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愛上她。她離開遼國,身邊沒有一個熟悉的影子,沒有熟悉的氣息,他方才覺得慌亂和難過。
回到軍營,操練士兵到累得倒頭躺在床上,卻仍然睡不著,仿佛靈魂缺失了一角。他不知該怎麽形容心情的失落。他謊稱到宋朝察看,隻命一個大將軍坐鎮,便出發來了。
他未曾理解他怎可以將自己的職責忽略,隻憑一股熱血和衝動便奔來江南。從來他便不是這般草率的。
然而見了又如何?他們,終究還是要分開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