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見耶律赦出來,鍾毓抱了抱拳,在耶律赦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麽。

耶律赦麵色一變,“真的?”

“應當不假。將軍還是去看看罷。”

耶律赦大步而去。有不好的預感襲上眉間。他緊皺了眉頭,和鍾毓大步走到那邊溪流旁邊。果然看見不遠的前方站著三個高大的男子,中間那個穿著白色錦袍,玉樹臨風,正和旁邊的人在說著什麽。

耶律赦的眉頭皺了起來。果然是他……

他來做什麽?

耶律赦大步上前,對著那白色錦袍抱拳行禮,“皇上。”

耶律沅回過頭來,麵露喜色,“怎麽把你給驚動來了?”

“怎敢說驚動,”耶律赦道,“大王何以不通知一聲,竟到了這裏?”

“沒什麽,在宮裏待得煩悶,出來走走。”耶律沅低聲道,“我們這趟行程隱秘,沒想到驚動你們,你可別給我露了馬腳。我還要在附近玩一玩呢。”

耶律赦應了聲是,便問耶律沅何處落腳。耶律沅道,“我打算換一身衣裳到北固鎮去,聽說那裏的景致不錯,連青樓的姑娘都美豔不可方物。朕……本公子要去觀賞觀賞。”他接著揮揮手,“你去吧,啊,別管我。”

“公子可曾帶足夠的侍衛?”

“帶了帶了,別擔心。”耶律沅給他一個溫和的笑。“對了,這個東西,你幫我保管著。”說著遞過來一個水桶,裏麵是一條黑色大魚。

耶律赦愣了愣。曉霜剛剛說的那條魚……應當就是這隻吧?那……

心咯噔一聲,覺得有一絲不祥的預兆。他接過來,耶律沅道,“那本公子先走了。”帶著另兩個侍衛模樣的人走了。

耶律赦回頭,看了看鍾毓,鍾毓低聲道,“隨著他們麽?”

“自然。他出行必是帶了人來的,我們不必太擔心。”說著便抱那木桶回營去。

染曉霜見他抱個桶回來,便問:“這什麽呀?”湊過來看看,便嚇一跳,“這個不是剛剛抓的那條魚麽?怎麽你又把它抱回來了?”

“魚主人托我看著它。”耶律赦突然湊過來道,“反正它看起來半死不活,回頭把它煮了吃。”

染曉霜驚訝地看著他,耶律赦她呆呆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曉霜嗔道,“笑什麽呀。”

耶律赦止了笑,認真地說:“真的,煮了它吃。回頭我們就和它的主人說它已經死了就好了。”

“這樣可以嗎?好像有點惡劣噢……”

“不惡劣。”他為耶律沅做牛做馬,不曾要過多少賞賜,吃他一條魚不怕受不住。

曉霜伸手進去捅了捅它,“它長得真怪,是什麽魚?起先聽他的主人說,它叫什麽大泥。”

耶律赦將她扶起來,“別玩水。”

染曉霜拿布擦了手,看著他微笑,他緊張她呢……這個認知讓她欣喜不已。耶律赦淡淡地道,“這是中形大鯢,大的可以長到一米多長。隻不知它的主人帶著它做什麽——以後看見那個人,你一定要避開。”

曉霜點著頭,“我知道。”

耶律赦看著她姣好的臉龐。雪白細膩的肌膚,小小的臉龐,靈動的大眼。這樣一張絕色臉蛋,無怪乎當時蕭石會起了色心。女子長得太傾城,終究不是好事,容易惹紛爭。

見他這樣端詳自己,曉霜有些疑惑,“怎麽了?”

“能留在營帳還是留在這裏吧,女孩子家出去,要是惹人注意終究不好。”

染曉霜訝異,他怎麽突然會這麽想?遼國人不都是不拘小節的麽?還是……他怕她長得太好看,出去把別人給迷住了?她嫣然一笑,“放心吧,除了在營帳裏,我也無處可去呀。”

夜裏那大鯢發出嗚嗚的哭泣聲,耶律赦煩燥,起身將它搬到屋外去,那聲音才漸漸小了。曉霜躺在裏麵,小小的軍床上擠了兩個人,顯得很擁擠。耶律赦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曉霜的長睫毛扇動。

“還沒睡?”

她搖頭,睜開眼睛,在不甚黑的帳裏,顯得亮晶晶的。

兩個人對視了會兒,曉霜笑了笑,偎進他懷裏。“耶律赦,如果你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多好?”

“嗯?”他撫著她的背,把玩她柔軟如絲緞的頭發。

“你現在不會對我凶,也不會討厭我,甚至有時候好像還有些喜歡我,”曉霜揚唇一笑,“如果就這樣過下去,我會覺得幸福。”

“目光真短淺。”耶律赦雖這麽說,語氣卻有一絲絲愉悅。

“我就是目光短淺,拿那麽遠大的抱負做什麽呢?”她偎得更深一些,暖暖的體溫讓她昏昏欲睡。

感覺她的氣息變得平緩,逐漸趨於長而深的呼吸,知道她已睡著,耶律赦輕輕擁著她。她瘦了不少,單薄卻柔軟的身體,盈盈一握。他隻不過不願意承認,他現在也覺得幸福。

那是從未有過的安寧,他無比舒適,回帳子裏便有人等他,替他下披風,為他遞上暖茶。這些丫鬟也可以做得到,然而同樣的事從不同的人手裏做出來,感覺便有了顛覆。

明明是該帶著仇恨的,因為她的重回身邊,他竟就忘得光光的了。他說服自己,把恨常存心裏有什麽意義?再說,做錯事的人是她的父母,不是她。

雖然她也有種種不好,甚至想要殺了他,害他的孩子還未成形就流產,但是他還是提不起恨……也許先有另一種感情進駐了心裏,所以他不能真正恨起她來。如今她就在身邊,過去的種種,就讓它過去吧。他也不想再過那樣沒完沒了的日子,她逃跑,他追逐。

那樣太累,他沒有精力和多餘的時間玩這種遊戲。

他不是那等盲目的人,非得糾結在仇恨裏。冤淵相報何時了的道理,他何嚐不懂?所以他才能夠放下心裏包袱。

低頭看著染曉霜,眼底有淺淺的柔情。

第二天大早,染曉霜便醒來,懾手懾腳地下床,怕吵到還在熟睡的耶律赦。

他驀地扣住她的手腕,“去哪裏?”

“你醒了呀,”曉霜幹脆坐到被子上,“還怕吵醒了你,所以小心翼翼地呢。”

“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你不是說今天要帶我回北固鎮?”她期待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