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看這個樣子,耶律赦在壑林府裏不可能喝醉酒那麽簡單。染曉霜的心頓時提了起來,難道……那個圓臉的男子已經將耶律赦給殺了麽?

心咚得一聲跳,慌張失落頓時湧上心頭,她害怕他死掉,不由心裏酸溜溜的。一想到她自己也想親手取他的命,又覺得荒唐和可笑。

古毅風隻給她三天時間,如果不殺掉耶律赦回去複命的話,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咬了咬嘴唇。

鍾毓進了壑林府,管家打了燈籠走在前麵,七拐八彎,終於到達一處院落,這裏黑漆漆安安靜靜,鍾毓心裏竄過不好的預感,莫非將軍真的……

他的眼神一凜,又想,不可能的,將軍若是倒在褚鶴的手裏,這些年他就白混了。心裏一邊安慰,一邊又猜不準情況。可褚鶴這老東西老奸巨滑,實在不能不防……

鍾毓問管家,“耶律將軍呢?”

“就在屋子裏,可不是喝高了麽。”管家一邊說一邊往一個門上敲了敲,繼而推門進去。

鍾毓看著他,“裏麵還有別人?”

“不曾有啊。”

“那你敲門做什麽?”

“耶律將軍在裏頭,若是此時已然醒了,我這樣貿然進去,豈不失禮?”管家笑了笑,方才進去。

燈光幽暗,鍾毓看到耶律赦趴在桌子上,頓時衝上前,“將軍!”

耶律赦沒有反應,鍾毓忙上前將他翻過來,衣前襟染了紅紅鮮血,鍾毓一驚,連忙伸手按住耶律赦脖頸動脈,確定還在跳動,一顆心方才放下。他的眸光銳利地盯著管家:“耶律將軍隻是喝醉酒,嗯?”

那管家在此時也看清楚了耶律赦那染血的前襟,一時慌了神,“這,這……”

鍾毓叫道:“左副將,叫兄弟們進來!”

那左副將用手在唇間吹了聲口哨,響亮清澈,頓時在壑林府上空飄揚。

曉霜亦聽到了那嘯聲,她並不知道這是他們的暗號,隻是見大夥兒下了馬往壑林府裏衝,她也跟著進去。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一時之間有不少人衝出來與耶律赦的手下撕打在一起,曉霜心驚膽顫,生怕央及池魚。她貼著牆慢慢地順著人潮跑,過了好幾道巷子才看到鍾毓。

他正在和一個黑衣男子打架,眼角餘光瞥見染曉霜,大賅她怎麽會在這裏。他看了眼屋子裏麵,示意她去照料耶律赦,接著又專心招架敵人的攻擊。

曉霜快速奔進屋子。

屋裏隻有一盞燈,相當昏暗,她可以看到耶律赦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心時猛得緊縮,耶律赦……她看到了地上的血,看到了他衣服上的血!頓時整個人緊張起來,雙手顫抖,他,他已經死了嗎……

伸出顫抖的手探了探鼻息,有溫潤的氣息,雖然顯得虛淺。

他沒有死……

染曉霜的心在做著劇烈掙紮。這對她來講是個絕好的機會,耶律赦此時昏迷著,而且還受了重傷,如果他此時補一刀,沒有人知道是她殺了他,他們會把罪名加諸到褚鶴身上。

她的心咚咚咚直跳,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沸騰起來了,可是她慌亂緊張地可以,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耶律赦……

她不恨他,其實不想殺他的。可是……可是有個人在等著她用耶律赦的性命去交換啊!

她緊張地咬著嘴唇,發現連嘴唇都在顫抖。耶律赦,對不起……欠你的,下輩子再還你……

她狠了狠心,還是從暗袋裏抽出了匕首,握著它的手綿軟無力,眼眶熱熱的,有一滴暖暖的東西滑下了臉頰。

染曉霜不禁驚異。她哭什麽……

外麵的打鬥聲漸弱,如果再不動手,她就來不及了!她猛得舉起了匕首,輕聲說;“對不起。”立刻就要往耶律赦的背部紮去。左背,正對著心髒,如果她插得夠深,耶律赦會立刻斃命。

她用盡了生平力氣往下刺,在匕首快要碰到耶律赦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移動了,以神奇的速度往一旁移去,可是他還是趴在桌子上,一副昏迷了的樣子。

曉霜被他唬得不輕,但還是卯足了勁,再一次往他背上刺。這一次,她才剛下手,耶律赦已經一個躍起,一隻手緊緊地箍住了她拿匕首的手腕,眼睛血紅,幾乎要噴出怒火!“染曉霜!”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她要殺他!可惡的女人!他還沒殺她,她倒起心想殺起他來了,實在可恨!

染曉霜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在逆流,手腳綿軟無力,那是做了虧心事被人發現的心虛。疼痛從手腕襲來,他仿佛要把自己捏碎。可是她硬是咬著牙不出聲,她沒有資格再喊痛,沒資格讓他放手。她知道,耶律赦不會放過她!

耶律赦狠狠將她一甩,她重心不穩,便跌在地上。他冷冷地看著她,“你哪裏來的匕首?”

染曉霜沒有言語。倒是外麵的人,聽到裏麵的動靜,跑了進來。尤其是鍾毓,看著耶律赦已經起來,而曉霜跌在地上,兩個人神情都很古怪,便道:“將軍?你要不要緊?傷口還在流血。”

耶律赦揮手,“不要緊。把褚鶴那老東西叫來。”他的眼神狠狠地剜了染曉霜一眼,似要將她碎屍萬段。

染曉霜自己爬了起來,看他胸前的血仍然汩汩冒出,那血跡無比刺眼,“你……”

耶律赦的臉色好似萬年冰川,再難融化。他邁步,沒事人似的走了出去,外麵的混戰頓時歇止。有人叫道:“耶律將軍不是好好地沒死麽?你們瞎打什麽?”

褚鶴急急趕來,看到耶律赦身上的血跡,大吃一驚,“這是怎麽回事?耶律兄,要不要緊?我即刻要大夫來給你看看。”

耶律赦冷笑一聲,“不必看了,你紮的有多深,難道自己不知道?”

褚鶴眼神閃爍,“耶律兄,這話是怎麽說……”

耶律赦冷冷瞥他一眼,“今日之事,耶律赦一定會稟報皇上,褚將軍大可放心。弟兄們,走!”

褚鶴忙攔道,“耶律兄,這裏麵有誤會,你聽我說……”

耶律赦眸光似冰,寸寸把褚鶴冰凍。“你在酒水裏下了‘十滴散’。讓我飲一杯酒如有百杯,想讓我醉倒圖殺了我,不是麽?”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褚鶴擦汗道,“你現在身上有傷,不如叫大夫先來瞧瞧。”

“不必。”耶律赦道,“褚將軍意圖殺害耶律赦,豈圖抓到軍權再謀反,這事情,不假罷?”

褚鶴額上的汗越發多了,“不不不,這中間誤會太深,耶律兄要是這樣說,褚某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當然應該死無葬身之地。”耶律赦驀然出手,褚鶴急忙閃避,耶律赦也並不追擊,和鍾毓道,“帶兄弟們走,明日一早進宮麵聖。”

褚鶴的眼裏露出狠戾,剛剛那一招竟然沒有讓他斃命?明明已經往要害刺了不是麽!

耶律赦若進宮,皇上不一定會聽他的一麵之辭。但是,若是聽信了呢?

他在動手和退讓之間掙紮。

耶律赦大步走了出去,那一刀仿佛不曾刺進他胸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