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染曉霜回到西寧院的時候,拉姑和吉吉兩個正不知說什麽,哈哈大笑。

看他們的樣子,曉霜不禁想起娘,眉宇間就多了幾分惆悵。拉姑見到她,忙招手:“過來過來。”

曉霜坐到他們身邊烤火,拉姑笑道:“我們正在說呀,要把吉吉嫁出去,省得在家裏我落得不清淨。”

曉霜笑道,“等她真正嫁了,您又該覺得寂寞了。”

“就是,”吉吉摟住拉姑的手臂,靠在上麵,“我才不嫁,我要一輩子陪著我娘。”

這樣的話,曾經曉霜也說過。染曉霜微微笑,和他們說明日要去上京的事。拉姑訝異,“將軍要帶你去上京呀?哦,想是你服侍的好,將軍現在離開你就不習慣了呢。”

吉吉吐舌:“據我看,還是將軍喜歡上你了。”

“你這孩子,怎麽總說這樣的話?”

“往日將軍進宮,可是誰也不帶的。這次帶上曉霜,難道不是因為喜歡上她?”

曉霜臉上有著紅暈,不知是火烤還是因為吉吉的話,“我想將軍大概是怕我逃跑了。”

“就是因為在乎,才會怕你逃跑,才會把你帶在身邊的呀。”

拉姑賞了吉吉頭上一個爆粟,“叫你亂說話。”

染曉霜笑了笑。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裏全是耶律赦的樣子,他莫名奇妙的轉變,對她變得不像以前那樣暴戾,甚至還是溫柔的……

這個轉變,大約他自己都覺得突兀吧?

五更天,吉吉還在睡覺她就爬了起來。幫吉吉掖好被子,她才縮著膀子出來。接近隆冬,天氣越發冷了,可是她的衣服也隻有這幾件而已。

把自己裹的像隻粽子,才往景頤軒去。耶律赦已經醒了,穿齊妥當,見到她來,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東西都準備好了?”

“嗯。”染曉霜道,“你的還沒有收拾吧?”看到耶律赦點頭,她忙開了櫃子,取出一塊絲絹鋪在床上,疊了幾件衣物包起來。他的衣服又大又是棉的,重的她快要提不動。耶律赦隨手拎過來,把那件白狐狸披風從櫃子裏取出來,“穿上。”

“這個太貴重了。”

“我不想你冷死在路上。”

曉霜抿了抿嘴唇。他說的話永遠都要那麽難聽嗎。默默接過來披上。正要準備出門,嚴沁珠打著傘趕來,在看到曉霜以及她身上的狐狸皮披風時,臉上的神情是錯愕和不可思議。“將軍,您要去幾天?”

“半個月吧。”耶律赦忽然張開手臂,抱住了嚴沁珠。

嚴沁珠亦被他的熱情嚇了一跳,但隨即心裏一暖。所有的猜疑和思慮,都在這個擁抱裏消失殆盡。

站在一旁的曉霜低垂著眉眼。說不上為什麽,心裏堵堵的,有點苦澀荒涼。

大約是因為這天氣太陰沉,快要下雪了的緣幫吧?

周遭突然沒了聲音,抬眼望去,卻是耶律赦將刀嚴沁珠緊緊抱在懷裏,他低頭吮著嚴沁珠的紅唇,力道那樣蠻霸,吻得嚴沁珠渾身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染曉霜急忙低垂下了頭,她不明白,心裏刺刺的痛感,為什麽在這一瞬間陡然襲擊了她。

一直到耶律赦說,“走吧。”

嚴沁珠眼眶紅紅的,“將軍要保重身體。”她望著耶律赦,仿佛世界上再沒有了別人。

染曉霜跟在耶律赦身後出了將軍府。府外停著十來匹馬,站了十來個人。其中一個,便是鍾毓。

鍾毓的目光停留在曉霜臉上,兩個微笑著點點頭,耶律赦翻身上馬,染曉霜呆呆站著,不知道要怎麽樣才好。她沒有單獨騎過馬啊!

好在耶律赦一上馬,就向她伸出手。

染曉霜是詫異的,嚴沁珠亦然。

雖然和他同騎一匹馬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在這麽眾目睽睽下,尤其還是在嚴沁珠眼皮底下,染曉霜很有些忐忑。

耶律赦厲聲道,“杵著做什麽?你想耽誤本將軍的時間嗎?快點!”

染曉霜隻好伸出手,下一瞬已經在他懷裏,暖暖的氣息迎麵撲來。嚴沁珠的思緒從剛剛的平靜又變得複雜起來。明明剛剛將軍的擁抱是給她吃了一劑定心丸,但是現在與染曉霜共乘一騎卻又讓她的心懸在了半空之中!

耶律赦朝嚴沁珠看了一眼,“沁珠回去吧,外麵冷。”

嚴沁珠擠出抹兒笑,點了點頭,揮揮手。

耶律赦雙腿一夾,揮了一下馬繩,馬兒便往前疾奔而去。

風很大,曉霜覺得臉被風割得很痛。正在想把披風往臉上挪一點,耶律赦忽然拿了個東西把她頭都罩了起來。她嚇一跳,“這是什麽?”

“皮帽。”耶律赦的頭發在風中亂揚。

染曉霜回頭來看了他一眼,他卻麵無表情,目光堅定地望著前方。堅毅的下巴,嘴唇抿得緊緊的。

染曉霜心裏有一絲暖意。看他手上罩著貂皮手套,衣服也穿得厚實,這才安心了些。因為裹著披風,又縮在他的臂彎裏,所以覺得挺溫暖的。馬上的顛簸讓她覺得昏昏沉沉,沒多久,竟然睡過去了。

耶律赦低頭看了一下染曉霜。

靠在他懷裏的重量仿佛貼近他的心髒。他迎著細細飄下的小雪,往前狂趕。他皺緊眉頭,心裏有化之不去的複雜思緒在掙紮和糾纏。

曉霜醒來的時候,雪已經越下越大,他們不得不在半路上停下,在一家村子裏找地方落腳。

曉霜因為靠在耶律赦身上睡著而感到不好意思,初睡醒的她全身暖和,手腳都熱乎乎的。耶律赦跳下馬,抱她下來的時候她觸到了他冰涼的指尖。那樣涼,簡直叫她嚇了一跳。

耶律赦和鍾毓他們往前麵走,她忙小跑著跟上,見沒人盯著她看,便偷偷地把手伸了過去,握住耶律赦的手。

從手傳來的的暖意讓耶律赦震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染曉霜,她卻東張西望,好像在表示她並不是故意拉住他的手似的。

她的手溫暖和柔軟,但是,耶律赦還是掙開了,順便丟給她一個鄙夷的神情。

這個眼神讓曉霜站在原地半晌都回不過神來……他……真的那麽厭惡她啊……

深呼吸一口氣,忙又趕上去。他們在一家村民的屋子裏紮根。村民聽說是耶律赦將軍大駕光臨,激動地恨不得將所有食物都供上來。耶律赦微笑著道,“多謝老伯,因雪大隻能在這裏叨擾了。”

那村民樂道,“將軍這是說哪裏的話,能住在小人家裏,那是小人三生有幸!”忙吩咐自家兒子殺雞宰羊地招呼。

耶律赦連忙製止,“不消這樣打擾,若老人家這般費事,我們隻好繼續上路了。”

那老人聽了隻好罷了,做了些素菜與他們飽腹。

曉霜還沉浸在他剛剛那個眼神裏,覺得灰溜溜的,特別羞辱。果然她是吃撐了,才會那樣胡思亂想。不要因為他的一點小恩小惠就忘記了他是怎麽對的自己……

縱然爹欠了他,他不是也在她身上施以報複了嗎?她怎麽會傻傻得覺得,他可能會對自己有一星半點的情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