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朋友
又講了兩句有的沒的之後顧行歌就掛了電話，她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突然狠狠地把桌子上放著做擺設的玻璃煙灰缸，給砸到了地上。
伴隨著砰地一聲，那個厚實的煙灰缸被她給砸的四分五裂，每一片碎片上似乎都倒影著，她那張似乎被冰霜給凍住的臉。
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葉錦言明顯就覺得顧行歌不對勁，雖然平時的時候，她僅僅是偶爾說上幾句話，但是今天明顯心不在焉。
最直接的表現就是顧行歌現在已經開始兩眼發直，無意識的用勺子攪動著她那碗隻有湯水的綠豆湯。
如果要問綠豆湯的綠豆去哪裏了……
葉錦言低頭看著自己那碗幾乎是可以稱得上是綠豆沙的綠豆湯，覺得今天顧行歌絕對是不對勁到了極點，要知道，顧行歌最愛的就是伴著白糖吃綠豆沙。
“這周日我休息。”葉錦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放空狀態，“你上次不還說要大采購要我幫你拎東西嗎？”
顧行歌端起碗喝了一口放了白糖的綠豆湯，表麵上還是和平時一樣的淡漠神情：“恩，不過你周日怎麽突然有空了？”
“暫時不用我幹什麽事，剩下的都交給下屬了。”葉錦言收拾起自己的碗筷準備到廚房裏去洗碗，“你以為我是個不要命的工作狂？”
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他發現顧行歌會讓人覺得第一眼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人，可是相處下來就可以發現，她其實是個讓人難以捉摸、讓人永遠都無法知道她究竟是在想些什麽的人。
她或許看起來是可親但是不可近的，看似謙卑的外表之下有著無限縝密理性的行為，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人覺得顧行歌是個深不可測的存在。
因為人們會被表麵的行為和她表麵的形象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從而也就會忽視了她真正的意圖。
“我跟你說過，檔案室的劉穎跟我關係不錯，婚禮的時候她也來了。”顧行歌看著桌麵突然開口，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綠豆湯，完全就是把葉錦言當做一個樹洞一樣來使用，“今天他下午跑過來，跟我說了一大堆的話，主要圍繞著我出事了為什麽沒跟她說一聲，還有我究竟有什麽事一直瞞著她，然後次要圍繞的就是你是不是已經不把我當朋友了。”
說到這裏，顧行歌冷哼了一聲：“嫌貧愛富？我嫌哪個貧愛哪個富來著，要真是嫌貧愛富我跟著黎彥就是了。”
“她不知道你的出身？”
“局裏除了蔡老大和顧安寧，沒人知道。我也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我跟莫長海有關係，”顧行歌喝了一口湯，覺得從下午就開始鬧騰的胃還是不舒服，“而且還覺得自己在工作時期請了假來砸我的店，是給我了一個天大的麵子來著。”
葉錦言洗了碗，擦幹了手之後重新坐在她對麵：“你把她看的有多重？”
一針見血。
關於這個問題，顧行歌其實答不上來。
為什麽和劉穎會成為朋友，因為顧安寧還沒到警局的時候，自己覺得一個人寂寞嗎？
如果僅僅是因為寂寞的話……
如果僅僅是因為這樣的話，按照自己的性子明明早就會告訴劉穎，我們不合適做朋友，還是絕交吧。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且還節約了社會資源，那麽就這樣吧親，麽麽噠慢走不送。
葉錦言這一句話其實就是徹底掐住了顧行歌的脈門，她從潛意識裏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回避這個問題，因為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難回答了。
“你要是真在意，而且是真的想知道她怎麽想的話，就等明天兩個人都稍微冷靜了一點之後，打個電話把前因後果都好好的跟她解釋顧行歌是個聰明人，在腦子裏轉了幾圈之後，也就大概把最難理清楚的感情問題，給理出來一個七七八八，她端起了那一盤提子就準備過去看自己的電影去了：“說的也是，這件事也隻能……”
剩下的話顧行歌沒有說出來，因為她心裏現在已經有了決定。
把下午的事情說出來之後，顧行歌明顯是感覺舒服了很多，她恢複了平常的時候的那種懶洋洋的樣子，端著提子往臥室方向走，走了幾步似乎想起來什麽一樣轉頭問葉錦言：“對這種事情你為什麽會這麽清楚？”
在她說這些的時候，其實腦袋裏已經腦補出了各種各樣的非常匪夷所思的原因來了。
“你都在想什麽呢，”葉錦言已經從顧行歌完全放空的表情裏，推測出了她都想了什麽，忍不住拿報紙拍她的頭，“上床好好躺著去，明天我媽過來。”
其實這個晚上，顧行歌雖然是很早就關了電腦說自己要睡覺了，但是實際上她整個晚上是並沒有怎麽睡的。
葉錦言和那天晚上一樣，出去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她就這麽赤著腳站在書房的木地板上，保持著半倚著牆壁的姿勢看著那一窗皎潔的月色，她其實是有失眠症，也接受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好轉了不少，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突然又發作了起來。
顧行歌想著關於顧安寧，還有自己險些出車禍的事情，就這麽在窗邊看著天空從黑天鵝絨一樣，變成了遙遠的東方天際微微泛起了魚肚白。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雖然是很久沒有一夜沒睡，但這一夜事無巨細的思量下來，她居然找到了當年考試之前在圖書館死命看書的狀態來。
也許對於顧行歌來說，如果不是突然碰到了葉錦言，而且眼下還出了車禍這檔子讓她無比槽心的事情，她的生活可能就會一直這麽隨遇而安下去，也許會因為什麽雞毛蒜皮的事情覺得十分鬧心，剩下的人生的路程大概就是平平淡淡的嫁個人生個孩子，像是地球上這麽多的普通人一樣的過完這一生。
所有人都能看到站在金字塔塔尖上的風光，可是那些站在塔尖上的人腳下踩了多少，因為一心想要往金字塔上攀爬的累累白骨，卻很少有人知曉，顧行歌自問已經沒有什麽大的追求，隻是想要一個平平淡淡。
可是現實就是這樣，一般真正平平淡淡的人是想要輝煌，而輝煌過了，或者說正在輝煌之中的人想要的卻是隻能在夢中出現的平平淡淡，沒有人會對自己現在的生活說百分之百的滿意，沒有人。
哪怕你要說這是矯情這些東西也都是事實，沒有人可以說自己沒有憧憬過其他的生活。
顧行歌看著朝霞逐漸吞噬了無邊蒼穹之上的黑暗，突然就笑了起來。
急什麽呢，她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所有事情最終不都是要這樣一步一步的解決嗎？
葉錦言一推開門，就聞到了從廚房傳來的香香的味道，他抓了抓頭發，然後完全不顧及形象的走了出去，看著一般不睡到九點是打死也起不來的顧行歌在熬粥：“你怎麽起這麽早，腿又開始疼了？”
顧行歌抬頭看了他一眼：“就是不想喝豆漿了，你每天給我的早飯都是毫無技術含量的豆漿，還有蒸出來的速凍包子……你說要是現在你這個形象被我拍了照片發出去，季涵涵和顏玉她們看到了會不會覺得傷透了心？”
“你可以試試看。”葉錦言毫不在意，看著顧行歌揉了一塊麵出來，挑了挑眉，“你會做麵食？”
“當然會，我在帝城呆了這麽多年，和原來的一個房東學會的。”顧行歌低頭擺弄自己手上的活，“蔥油餅煎蛋皮蛋瘦肉粥，夠不夠？”
葉錦言點了點頭準備去洗漱：“夠了，我今天下了班去見朋友，估計會晚點回來。我媽說要過來陪著你，怕你的腳再傷到。”
“要給你留飯不？”顧行歌問道。
“不用，大概就是晚個半個小時的樣子。”葉錦言回頭說道。
讓男人沒想到的是，顧行歌煮出來的粥是外麵飯店裏的皮蛋瘦肉粥沒法比的，用白瓷勺子輕輕攪動一下就有特別香的味道冒了出來，而且裏麵的料極其足，也就是自己在家裏做才能有這種效果出來。
“一開始烙餅的時候油溫太燙就有點糊了，別介意。”顧行歌又給自己倒了杯牛奶端了過來，好在葉錦言家的廚房比較大，而且她一起來就打開了抽風機，，所以哪怕又是煮粥又是烙餅，身上也沒有粘到一點油煙味兒，“糊了的餅一人一個，夠公平的吧。”
葉錦言什麽都沒說，毫不在意的咬了一口自己盤子裏的蔥油餅，然後把顧行歌盤子裏糊了的那個放到了自己這邊。
顧行歌挑了挑眉，拿起了他回來的時候，順便取上來的報紙看了起來：“要我給你點個讚嗎？不要就算了，晚上回來的時候幫我從超市帶綠豆回來吧，我看了氣溫，覺得今天我還是乖乖窩在家裏一步都不要踏出去比較好。”
葉錦言輕輕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
“……我覺得我又被你鄙視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