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收留

“果然,二哥獨愛畫梅。”

隨著蕭玉楠的聲音,無暇也將目光放置桌台之上,卻見鋪在上麵的白紙上,赫然畫著一枝迎雪吐豔的白梅。

無暇不由輕輕一愣。

不得不說,這畫上的梅雖隻是幾筆勾勒,卻點出了梅花鐵骨冰心的特別風格,疏影清雅,栩栩如生,讓人誤以為周圍清清的香氣是由畫上的白梅淩寒飄香而來。

“二哥,楠兒今天給你帶來一個奴婢。”蕭玉楠並沒有過多的欣賞那紙上的梅,直接的進入主題。

無暇暗自驚慌了下,又悄然壓下惶然,飄飄向著麵前的人施了一禮,雅聲道:“見過二公子。奴婢叫做無暇。”

一道明亮卻溫潤的目光流轉到無暇臉上,無暇不覺心口猛跳,低垂著眉目屏氣凝神。

目光轉開,無暇暗自鬆了一口氣。

“楠兒,我沒說過要奴婢。”語氣溫和,卻帶著漠然。

無暇心頭重重一擊。

“二哥……”蕭玉楠有點著急的上前一步,輕輕扯了扯蕭玉郎的衣袖,嬌聲道:“你身子骨不好,楠兒整日擔憂你啊,你府上不能少了侍候的丫頭呢。”

“有小鳳和亭兒就夠了。”

無暇的手指捏緊了。

難道,她連表現的機會都沒有嗎?人家根本就不接收她,那麽以後,是不是還能夠留在這座大院裏?如果不能留下……

“二哥,這丫頭倒是識些藥草,在二哥府上總是有用些。”蕭玉楠說著對無暇使了個眼色。無暇忙集中精神,慎重地顫聲道:“二公子,奴婢先前家中有病人照顧,所以識得一般藥草的用法及功效。”

蕭玉郎微斂了目,輕皺了皺眉,似有不耐或者是不願在這件事上與人糾纏,便淡淡的應了句:“那就將她留下吧。”

無暇心頭大喜,感激地雙腿跪下,顫聲道:“謝二公子收留!”

蕭玉郎這才有些驚異的側目,細細的看她一眼,卻是冷漠的道:“起來吧,你先跟著小鳳做些雜事。”

“是。”無暇抑製著心頭的歡喜,瑟瑟的起了身。雖然隻是做些雜事,但是留下來了,她便有飯吃了,如果夠乖巧夠機靈,今生都衣食無憂了,這該是多麽美好的事啊!

“二哥,那楠兒就先回去了。”

“嗯。”蕭玉郎又將目光轉回到案桌上,重提起筆。

蕭玉楠望著蕭玉郎微頓了頓,轉過身來,正了色對無暇講:“無暇,你日後要好生侍候二公子。切記。”

無暇哪敢怠慢,忙垂首福身,“無暇謹記。”

蕭玉楠最後瞄了一眼旁若無人執筆描畫的蕭玉郎,便攬了袖,下得台階去。

無暇目送蕭玉楠出得庭院,暗吸了口氣。

今日一出門,竟全得見蕭家大小姐和兩位公子,無暇這一會兒腦袋裏幾乎消化不開。今日的蕭玉楠,大家閨秀裏透著豪氣又帶著些許陰戾,適才她走前對她的叮囑,無暇怎麽回想都覺得有些怪異。

大公子蕭玉展看起來似是一紈絝公子,從蕭玉楠對他的態度來著,應該對他有少許的鄙視,遠不如對二公子蕭玉郎的敬重。

無暇不由將目光緩緩移到蕭玉郎身上,暗自揣摩。

倒也是,這二公子沉靜清冷,威嚴自生,讓人不自覺的產生一種敬畏感。但同時,他端坐的優雅姿勢,專注的純淨眼神,卻又給人親和溫潤的感覺。

好個奇異的人兒。

*

蕭玉郎微動眼睫,似感覺到無暇緊盯的目光,手下停了筆,緩緩側過頭來,不期然與無暇炯炯的目光打了個正著。

無暇隻覺得眼前猛的一亮,心跳也跟著快了幾分。

他的麵容無法用詞語來形容,無暇此刻心裏隻有兩個字:仙人、仙人。

適才她隻是不太清晰的看見他的側臉,便覺得無比完美,此時正麵對視,才驚歎世間竟有如此男子,龍眉鳳眼,雕刻之貌,完全不似塵世凡人。

“你有什麽事嗎?”蕭玉郎輕吐如雲,卻聽得無暇心頭一震,倉惶間收回目光垂下頭,“奴、奴婢失禮了。”

蕭玉郎再淡然看了看她,不再作聲,重新坐正身子全神貫注的揮動手中的筆。

無暇輕拍了拍胸口,眼睛不敢再往他臉上看,便隻得悄悄的望向桌台,卻見他正在紙張的右上方熟絡順暢的寫著幾行小字,無暇定了定睛,看不太懂是什麽,卻覺得字跡娟秀而蒼勁,雖不是畫,風頭卻毫不亞於占了整個幅麵的梅花。

最後,他在下邊綴:玉郎賦。然後收筆。

無暇暗自默念了句:玉郎。

蕭玉郎目光一淩,轉過頭來,冷冷的盯住她:“你怎麽還不退下?”

無暇心底一抖,難道他聽見了她嘴裏的呢喃?心慌之下,竟忘了福身退下,反倒愣怔當場。

蕭玉郎略為疑慮的皺了下眉,又雅聲問:“怎麽,你懂得詩詞?”

無暇恍了恍神,稀裏糊塗的搖了搖頭。字都沒認得幾個,還詩詞?

蕭玉郎眸中的光線柔和了些,嘴角竟微微勾起一絲淺笑。

好美哦!

看得無暇睜大了眼,呼吸亦開始不暢通。

“方才,楠兒說你懂得藥草。”蕭玉郎不經意的問著,眼睛又轉到自己的畫紙上,唇角的笑意突然加深,“你該不是,將我畫中的物當成某種藥草了吧?”

此言一出,無暇越發的瞪大了眼,驚慌失措的搖頭擺手,“不、不不!公子的畫,無暇一看就知道、就知道是梅花,錯不了!”說完她堅定的點了點頭,鄭重的擺正身子看著蕭玉郎,生怕他懷疑自己的眼力。

蕭玉郎收斂了笑意,微側頭,從眼角睨了眼無暇,“喜歡我畫的梅花?”

無暇用力的再點了點頭,“是,二公子畫的梅花,堪比真花。”

蕭玉郎垂下眼簾,淡淡的笑了笑,再抬起的眸中,竟升起些許悵然,他輕揚起一隻手拿起畫紙,幽聲自語:“這幅梅圖,卻是少了什麽東西?”

無暇緊張的捏了捏手指,也用心的細細看向畫上的圖,有花有雪有詞,還能缺些什麽呢?她努力的想破了頭,也不知道能幫他想出缺的東西,隻得懊惱地咬緊了下唇,紅著臉兒垂下頭,眼睫上都泛起了濕氣。

蕭玉郎微眯清亮的雙眸,略為思忖,稍時,輕輕放下畫紙,不緊不慢的再提起筆,在那婉延而上的枝頭上,幾筆勾點出一隻活靈活現正欲展翅飛翔的鳥兒。

無暇抬起頭時,正看到蕭玉郎收了筆,滿意地勾了勾唇,將筆放下。

“妙,真妙。”無暇驚歎出聲。

蕭玉郎看向她,有一絲詭異,“你倒說說看,妙在何處?”

無暇吸了口氣,胸口緊張的亂跳,努力的鎮定了下自己,答:“二公子,奴婢看來,之前的梅花雖然完美,但過於安靜,添上這隻鳥兒,憑空增了靈氣,整幅畫看起來,生氣勃勃、賞心悅目。”

蕭玉郎靜靜的望著她,良久,久得無暇的額上都起了一層細汗,他才緩緩收回目光,麵色中卻沒有無暇意想中的一丁點欣賞或滿意,隻是清清淡淡的點了點頭,看向畫的眸中,還隱隱掀起了一絲愁緒。

無暇心裏不由開始忽上忽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裏說的不得體,還是曲解了公子的意思,但從公子那不置可否麵無表情的臉上,她實在是揣測不透,隻得老老實實的畏畏縮縮的站定,不敢再多一句。

“你退下吧。”蕭玉郎似乎一瞬間顯得甚為疲憊,支起一手臂懶懶的抵在額角,修長的指輕輕的揉了揉太陽穴,眼簾垂下,眼睛裏的光彩也黯了去。

無暇不敢多想的應了句:“奴婢退下了。”說完,機械化的轉身,匆匆的小碎步踏下台階,心裏頭,卻不由的有些擔憂那突然間情緒低落的二公子,台階下她站定了腳,正欲回頭看一眼他,卻隻聽得耳邊響起輕微清脆的聲音:“你跟我來。”

無暇微驚的抬起頭,見麵前站著一個與她打扮相似的女子,心知這定是二公子府上的丫頭,便微微點了點頭,“是。”

那女子長得隻能算是清秀,但眼睛裏卻是和善自然,她對無暇輕輕一笑,轉身一邊向通向院中後排的小路上走,一邊細聲道:“是小姐將你帶來的吧,平時小姐是最關心咱們二公子的,日後有你在這兒,我和亭兒便也少了些忙碌。”

“是。”無暇仔細地聽著。

“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小鳳,十七了。”小鳳又回頭對她一笑。

無暇頓覺得胸口有些暖意,忙答:“我叫莊無暇,十六歲,哦,小鳳姐以後就叫無暇就好。”

“哦,你比我和亭兒還小一歲,以後你就我小鳳姐吧。”

“是,小鳳姐,無暇剛進府不久,有什麽事,還望小鳳姐多多提點。”

“嗯,會的。咱們這院子裏,平日裏也沒有什麽大事,咱們家二公子喜靜,隻是身體不太好,你隻要跟著我和亭兒對二公子細心照顧就行。”

無暇認真的點了點頭,細細的記下小鳳的話。

兩人走到一處別院門前,明顯的這是下人的地方,一切相比前院有些簡陋,但也算整潔,小鳳領著無暇進了一扇門,這是一間臥房,小鳳給她拿了床被子,告訴她最裏邊的鋪子便是她的位置。

無暇環顧了四周,和她在珍姨那裏住的差不多,於是比較滿足的點了點頭,及時問她需要做點什麽。

小鳳領她出門到另一側,這是一間小的廚房,小鳳說雖然每日每頓前堂都有丫頭使女往這院裏送飯過來,但二公子因為要時常熬藥燒水,所以,劈些柴了這些稍粗的活兒還是常有的。無暇立即表示非常願意做這樣的事,她比較熟練。於是小鳳喜上眉梢,吩咐她把屋外小柴堆的柴劈了燒些水,然後就言說自己去前堂廚房裏看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