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望著眼前那熟悉的容顏,蘇璃已然忘卻了自己身處何地。
滿心的愧疚,噴湧而出。
“對不起,爺爺,我不該如此輕易地放鬆了警戒。忘記了人心的複雜，違背了您的教誨。”
微微低垂著頭,滴滴清淚滑過臉頰,打濕了他足下的土地。
“阿璃……”溫暖的手心在他的頭上輕撫,一如當初。
“爺爺教過你，不要為已發生的事情後悔,因為它無可挽回。而你所能做的,僅僅是牢記這個教訓,不讓自己將來再次後悔。”
嚴厲的訓斥，熟悉的語氣,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前，他還是蘇家的少主，而祖父，也仍還活著教導他人生處世。
輕輕眨了眨眼，他拭去了眼淚。攥著祖父的衣角，有些忐忑地問道：“爺爺，您不怪我嗎？”
不怪我丟下您一人離開嗎？
“傻孩子……”有些渾濁的老眼溫和的看著蘇璃，“生死由不得人，人的感情，也是無法掌控的。”
訕訕地看著祖父，蘇璃臉色微紅，“爺爺，您都知道了？默默他……”
蘇耀宇怒瞪了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就你這個傻孩子還不知道！可惡，看起來那小子已經成功了？！”
“嗯……”
蘇璃縮了縮肩膀，呐呐不語。在祖父的麵前，他一直是個孩子。
“唉……也罷，老頭子管不了那麽遠了，阿璃啊，你要照顧好自己，別再讓爺爺擔心了。”難得沒有掩藏自己對孫兒的疼愛，蘇耀宇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他始終不放心這個孫兒。
神色愈加清明，蘇璃抱著祖父，輕聲地說：“一直以來，謝謝您將我撫養長大。爺爺，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您，不會忘記，我是您嘴疼愛的孫兒。”
懷裏的身影漸漸淡化，消失。耳邊，那蒼老的聲音猶在回響：“阿璃，好好活下去，和那傻孩子一起，幸福……”
最後落下一滴淚，送別了已逝的曾經。
“永別了……爺爺。”
眼前熟悉的景色消失，再度浮現的，是某處莊園。
仔細想了想，蘇璃淡淡一笑，這裏是風和的莊園，他們經常在這裏聚會。
果不其然，幾個年輕的身影逐漸出現。
“阿言，風和，蝶音。”
他懷念的看著三人，當年，他們一起闖禍，一起受罰；一起歡樂，一起悲傷；一起快意恩仇，歡歌笑語；一起意氣風發，揮斥方遒……
然而現在，物似人非，往事如風。
“阿璃，你太不夠意思了，居然丟下我們先走！”墨言一拳敲在他的肩上，很是不爽的看著他。
“沒錯，阿言說得對，阿璃你這家夥太沒用了，居然被那麽慫的人幹掉！”紅衣女子怒目而視。
一身青衣的百裏風和則是笑得雲淡風輕，輕描淡寫地說：“果然是不把我們所有人放在心上，所以才這麽疏忽自己的小命，對吧，阿璃？”
蘇璃汗了一下，嘴受不了這家夥一副笑麵狐狸的模樣了，都不知道欺騙過多少人。
連連告饒，“抱歉抱歉，是我的錯，我太大意了，別氣了行不行？”
“哼！”
“沒誠意的家夥！”
“算了算了，人家現在和我們不一樣。”
驀然一靜，看著三個損友認真的眼神，蘇璃沉默了。
“蘇璃，你是我們認同的朋友，古武界這一輩的領頭人，所以，不要忘記我們的驕傲。”
“老大，雖然我們都不在了，但你活著，可別墮了我們古武界五大少主的名頭啊。”
“蘇璃，一世兄弟，一生知己，你可要好好活著才不負我們的期望啊。”
三人的話猶在耳邊回蕩，人卻漸漸消失。
“……我記住了。”
一世兄弟，一生知己。
我不會忘記我們的驕傲，也不會忘記你們。
畫麵再次變換，這次是一個黑暗的地牢。
看著牆邊不成人形，提前衰老的男子，蘇璃再次沉默了。
他是……蘇凜。
“咳咳……”似是注意到了有其他人出現，男子微微抬起頭望去，渾濁的眼睛猛然瞪大。
“哥……”
聽到這聲‘哥’，蘇璃終於忍不住怒了。
他冷笑一聲，“哥？我擔不起。”
他不明白，為什麽蘇凜可以為了那完全不屬於自己的感情而背叛他？親手藏在他遊戲倉裏的定時炸彈，完全是想讓他粉身碎骨，屍骨無存。這就是他一手護著長大的弟弟啊……即便血緣很遠，但那多年的感情難道會是作假嗎？
這麽多年，就是養條狗都該養出感情了，偏偏他就養出個白眼狼！
“……哥。”他張了張嘴，散落的長發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滿是悔恨的向蘇璃道歉：“對不起，哥……我，早就後悔了。”
是的，他後悔了。
因為，再沒有人那樣真心的待他。
傾盡一切，換來的，不過是那個人憎惡仇視的目光。
萬蟻噬心，不過如此。
看著牆角沉浸在自我厭惡與悔恨交加中的蘇凜，蘇璃沒有開口。
淡漠的看著他，事已至此，他們之間已無可挽回。
他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
“哥……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但是，我還是想說，如有來世，哪怕傾盡所有，我也希望能再一次做你的弟弟。這一次，我不會再背叛你……”
看著他乞求的目光，蘇璃冷漠依舊。
“可惜，我不願。蘇凜，你我今生不見，來世，亦不見。”
上窮碧落下黃泉，生生世世，我都不願再與你相見。
蘇凜縮了縮幾乎看不出原形的身體，滿是痛苦的閉上了眼。
蘇璃轉過身，對於蘇凜的仇恨，他已經放開了。
隻是，他不會原諒他。
幻境再度改變，蘇璃隱隱聽到了蘇凜最後的低喃：“人生若隻如初見，哥，我隻是，想要一個完全屬於我的歸屬啊……雖然後悔，但我沒錯。”
人生若隻如……初見。
“沒錯嗎……”他滿心複雜，“為了歸屬？原來你一直這麽認為……”
記憶早已模糊，蘇璃隱約還記得那個狼狽地孩童哭泣的模樣。心底最後一絲仇恨與憐憫散去，蘇凜之於他，再無任何意義。
“永別了，蘇凜。”
畫麵一轉，蘇璃周圍的環境定格在一個墓園裏。
熟悉的地點，仿佛與夢境重合了一般，那個黑色的人影靜靜地矗立在墓碑前，沉默而又安靜。而碑上那黑白色的照片，正是蘇璃自己。
細雨綿綿，天空灰蒙一片，讓他的心情也開始低落。
“默默。”
挺拔的身影削瘦了不少，清俊的麵容帶著他熟悉的冷然，赫然是千年之前的姬默。
他密切地注視著蘇璃，掃視著他的周身。
“默默？”有些不自在地又喊了一聲。
黑影一閃而過，他被人攬在了懷中。
灼熱的呼吸急促地噴灑在頸邊，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不自覺地回抱住姬默，蘇璃露出了燦爛的笑顏。
這裏的幻境，施展幻術的荒獸是想將他困死在這裏。若是他無法破除自己的心魔，那麽就永遠也走不出這個幻境。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鬆開了手，清越的聲音在墓園裏回蕩。
“默默，謝謝你從未放開過我的手。”
原來，你才是我最大的執念啊……
獠牙浮現，順應主人的心意，刹那間穿透了姬默的心髒。
看著死去的屍體漸漸變成了一隻三尾白狐，幻境破碎，周圍的環境變回了之前的樹叢。
“嗷！”
見到死去的白狐，雙眼泛著幽藍光芒的巨大銀狐怒吼一聲，向蘇璃撲了過去。
握著光之獠牙形態的琉霜，蘇璃後退了幾步，避開了銀狐的攻擊。
對天幻山脈的幻境早有耳聞，但真正遇上還是第一次。不過之前宙班的那些學生倒是碰上了幾次，隻不過沒有他這次的那麽厲害。
以心為鏡，畫地為牢。
困住蘇璃的，正是他自己。銀狐所施展的幻術，不過是借用了他的心魔罷了。
此次心魔破除，蘇璃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體內力量的提升，也許已經是大師高階的程度了。沒想到，以心境提升實力的方法也能適用於他。
看著憤怒中的銀狐，他冷冷一笑。
為了感謝它的幫助，就送它去和地上那隻三尾白狐作伴吧。
流暢的踩著步伐，抬手間將輔助性的技能施展到自己與銀狐的身上。銀狐被束縛，而蘇璃的力量則是被增幅。強烈的攻擊頓時銜接而出，連綿不絕。
青色的風與金色的光交替，琉霜也在蘇璃的手中來回轉換著形態。聖潔的淺金色羽翼在蘇璃的背後展開，將他帶上天空。
夾雜著風與火的箭雨從天空中傾瀉而下，瞬間穿透了銀狐那巨大的身體。
“嗷！”
一聲悲鳴之後，這隻大師級高階幻覺係的巨大銀狐就這樣倒下了，微暖的身體逐漸變涼，失去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