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火拚
眼看就要入冬了,這幾天不停的秋雨,眼看著就要落綿了,很快就會轉變成為人們所說的爛秋尾;
考考兒看著窗外這都落綿了的秋雨,心裏很不是個滋味;不是因為這場已經落綿了的秋雨,卻因為這場秋雨,更加的煩燥;
考考兒,是天星橋紅街的街主;當然,考考兒隻是別人送他的綽號,幾乎每一個江湖人都有一個綽號,繼而讓人忘了他們本來的本來的名字;或許他們自己也想用那麽一個綽號,來忘掉真實的自己;
考考兒,是山城的方言,意思是指男人身體裏,下半身的一個部位;
以這個綽號來看,考考兒的人品應該不怎麽樣;同樣,也能猜出他的為人處事,陰險,狡詐,而且總喜歡藏著,在背後使些下流的招數;
從某些電影裏來看,這樣的人是應該被貫以新式黑社會智囊式的人物,顯得很有智慧,而又心狠,是天生的大佬式人物;
就考考兒的發家史來說,挺正常的;十五六歲開始跑江湖,然後一步步的爬上來;一路走來,似乎並沒有什麽稀奇的,至少看著與到這個年齡在江湖裏的資曆,是匹配的;
不過,不要忘了一點;江湖裏想要上位,都是踩著別人上來的;以考考兒這時年齡和他所擁有的江湖地位,看似正常;可在江湖裏打混的人,有幾個能活到這個年齡;雖然對常人來說,這個年齡也不過才剛過而立之年;
在江湖裏打混,但凡能夠活到這個年齡,並且擁有一定的江湖地位,那絕對不會出現電影裏演出的那種白癡大佬;
因此,考考兒對於眼前的局麵,真有些感到無力;
曾幾何時,拿下這西城區,也是他的夢想;
雖然,在那些社會學家眼裏,混混兒被稱之為社會垃圾;既然是社會垃圾,那怎麽會有夢想這樣高尚的東西呢;
事實上,這群社會垃圾也是人,是人就會有夢想;所以,盡管沒有人會把這些社會垃圾當作一個人來看待;但是,他們確實是也有著夢想的;隻是夢想異於常人罷了;
或許,在他們念小學時,也曾經寫過關於夢想的作文,也曾經在裏邊寫上我要當科學家之類的夢想;
在現實的衝擊之下,或者說在貧窮的禁錮之下,他們無法去完成作文裏寫的夢想;當同齡的孩子為個什麽小事兒而與家長撒氣不吃飯時,他們不得不因為貧窮,而得外出去尋找養活自己的方法;
試想一下,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或者年齡還要更小一些;他們本應該在溫暖的家裏享受父母的疼愛,偏偏卻不得不去踏入屬於大人們的世界;
當然,這也不能怪誰;
我相信某位哲人所說:一個完全公正公平的社會,是了無生氣的;
所以,這樣的不公,也怪不著誰,完全的符合人類學裏所說的社會發展的必要;
可為什麽這樣的不公,所給他們來人的人生,卻無法得到常人一個平等的相待;
我知道他們做事應該接受法律的製裁,應該拉出去槍斃,應該關到監獄裏邊去;可就他們的經曆而言,造成這樣的局麵,並不是他們所想要的;
事實證明,江湖是無法完全消失的;
就如某位哲人做的一個比喻;
社會好比一個球體,無論燈光多麽的明亮,也無論從那個角度打出去光線,甚至全角度的打出光線,但還是會有一個地方是黑暗的;而這個黑暗的地方,哲人稱之為亞社會;
在我們的意識是,我想,這個黑暗的地方,應該就是所謂的江湖;
以此,我認為江湖人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因為他們做的事也確實危害著這個社會;可是,我同時也認為,江湖人應該得到一個相對平等的看待;至少,不要將他們比做垃圾;他們也是娘生爹養的,也是人類的一員;
考考兒一路的走來,也算是個罪大惡極的人;同樣,在麵對著無法逃避的死亡,真的沒有什麽值得慶祝的;
在江湖裏打混這麽些年,考考兒早就知道自己會是什麽下場;
隻是這麽些年的爭鬥,人們對他的畏懼,以及那種輕蔑的眼神,讓他覺著,死了或許真的是一種解脫;可是,人類求生的本能,讓他恐懼死亡;
現下,無論是人的本能,還是這麽些年打混在江湖裏,早已熟知的江湖規則,讓他極為的掙紮;
曾經的夢,現在由他人來實現,而自己卻看不到那夢想實現的時候;
落綿了的秋雨,必是爛尾的秋;
人生其實就是這一場落綿的秋雨,結束時,總是很爛;
當夜幕降臨,本該遮掩星月光輝的城市霓虹燈,在這場秋雨裏變得黯淡;
當考考兒看著那黯淡的霓虹燈,被人群阻擋得無法照耀在地上,莫名有些傷感;
本來城市的霓虹燈在這樣的雨天裏,照耀在滿是雨水的地麵上,是極為美麗的;
該來的,逃不掉;就如同他出身在大山裏,那禁錮得讓他窒息的貧窮;為了逃脫,以少年而踏足本屬於成人的世界,到了,還是逃不掉;那片大山裏,依舊貧窮;
當槍聲響起時,考考兒收起了他的思緒;看著街麵上那湧動著的人群,莫名的,思緒竟又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他想起了那時的自己,他也如同現在看到的街麵上那些正拚鬥著的一群小混混兒,好像也是這樣的下雨天,操著一根水喉,跟人拚命;
或許,那時也有一個如他這般,高高在上的,冷眼看著,而想起過去;
什麽是江湖?
不知道;
或許,這就是江湖;
無數人無數次的重複著無數人無數次上演的劇目;
不知道過了多久,原本還在哪兒鼓著勁拚爭的人群,變得有些稀薄;
這樣說或許也不全對,那些人並沒有少,隻是都倒在了地麵上;
莫名的就明白了為什麽人們總說他們是垃圾,看看現在的街麵,那不就是一堆一堆的垃圾嗎?
原本整潔的大街,因為這雨水,本是顯得極為的清爽;
可看看這些人,亂七八糟的躺在地上,有的麵目猙獰,卻一動不動;有的正大聲的哭嚷,不知道是他的手不在了,還是腿不在了;
原本整潔清爽的大街,現在腥紅一片,還發出刺鼻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嘔吐;更有那招人恨的哭聲,震得耳朵都疼了;
好好的一條街,非給這群人給弄得亂七糟八的;這樣來年,確實是垃圾;
似乎是給外麵的嘲雜聲,真的給震得耳朵生疼;
考考兒似是習慣性的用小指掏了掏耳朵,隨後轉身拿起桌上的那支派斯邁,下了樓;
久違的熟悉,連這難聞的味道都是那般的迷人;
“開著燈看吧,這樣看得清楚些;”考考來到街麵上,用足全身的力量對著周邊的那些住宅樓,大聲的吼著;
沒有人回應他,也沒有燈打開;整個街麵,很突兀的變得安靜下來,除了那依舊招人恨的哭聲,還有著很是細微的關窗戶,滑動窗簾的聲音,陸續的響著,像是大吼的回音;
斷暫的發泄後,原本是斷斷續續的槍聲,重又顯得密集起來;
考考也舉起他手中的那支派克斯,發出火舌,照得他那原本應該是極為富有男人魅力的臉頰,顯得更加的迷人;
很不經意的遙遙一眼,考考看到街那頭的兩個年輕人;
本是很平常的小混混兒,同樣帶著這混亂所帶給他們應該有的緊張的臉頰;
吸引他的,不是那小混混兒的緊張,是那年輕的麵孔;
舉槍,扣動扳機;
這樣混亂的場麵,這般遙遠的距離,原本是不能看到的東西,竟然很清晰的印入腦中;
是即將死亡的幻覺?還是那張年輕的麵孔太過吸引人?
不知道;
隻是很痛;
考考兒在瞬間倒下,隻感覺到混身的疼痛;然後,感覺到有人將他給扛在了在肩膀上,因為他的胃很痛;
倒著看世界是什麽樣的,考考兒現在算有了些許的體會;
倒著看著那正迅速遠離他的,是那一張張年輕而猙獰的麵孔,他笑了,笑得很開心,如果能看到他的笑容的話;
從天星橋到西城分局有多遠,車時五分鍾,步行十分鍾;
西城分局位於西城區的中間位置,進行形成一個天然的分界線;
這麽些年,從未有人踏過這條線;
今晚,終是踏過了;
當考考兒從肩膀上掉在地上時,他看到了那個他少年時曾經極為痛恨的徽章;
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剛剛從大山裏出來的少年;
在他的童年,他的父母總是對他說:“再不聽話,就叫公安局把你抓走;”
盡管,那時的他並不太明白這句話的真正意義,卻在父母無數次的用這句話恐嚇他之後,也慢慢的產生了畏懼;
當他來到城市裏,第一次看到那些穿著綠色製服帶著徽章的人,有人告訴他,那些人是公安局的,不要惹他們;
童年的畏懼,在這一天變得真實;於是,他帶著那深深的畏懼,快步的離開,卻沒能走得掉;
他被他所畏懼的人給叫住了,被叫住時,渾身止不往的顫抖;
可是,預想的痛苦沒有到來;反而是極為輕柔的聲音,還親切的叫他小朋友,那可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叫他,並且還告訴他,要注意車,不要被撞到;
原來並不像父母說的那樣,他們是好人,不會把我抓走;
後來,因為是餓極了,偷了些食物;然後,被人抓住,送到了公安局;
還是那樣親切的叫他小朋友,並且給他食物;隻是,他也明白了,公安局真是如他父母所說的那般;
因為,他看到了原本與他很親切的,那些穿著同樣製服的人,正在打人,連血都打出來了,從嘴裏吐出來的;
他害怕,卻不敢跑;
再後來,他聽到有人對他說:生不入公門;
當他再次進入公安局,他也被打了;被打得血從嘴裏吐出來;
打他的人,在打他的同時,嘴裏還說著,垃圾這樣的字眼;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進過公安局,也再沒有那親切的稱呼;
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人那般親切的稱呼他,也忘了有多久沒有進公安局了;
現在,他又來到了公安局的門口,看到了枚他曾經痛恨,同時又極為親切的徽章;
他中了槍,不能站起來,卻還能夠爬行;
看著遠處正跑過來的一群年輕人,他沒有想要爬進那道大門,連動彈一下都顯得懶;隻是有些出神的看著那個曾經極為痛恨,也極為親切的徽章;
那群年輕人來到了他的麵前,為首的卻是一男一女;
這群年輕人因為奔跑而顯得有些氣喘,同時因為這冷冷的秋雨,而冷得有些顫抖;特別是那女孩子,是那般的年輕,青春正盛,卻在這雨夜裏,手裏抓著一支手槍,正氣喘不過來;
他看著麵前的這對男女,皺了皺眉,隻是加上他身上的傷口疼痛,顯得有些猙獰;
這樣的女孩子,卻身在江湖;原本,自己還算是幸運的;
“揚名立萬,就此一舉;”他帶著笑容,聲音有些顫抖,極力的平靜的說;
隻是,那失血過多的傷口,再加上這冰冷的秋雨,聲音沒能夠平靜得下來;
聽到他的話,他麵前的那個年輕人,以極為自然的動作,挽著旁邊那同樣年輕的女孩子的腰,向前了一步,抬著看著那高懸著的徽章,久久沒有出聲;
或許是在疑惑,為什麽裏邊沒人出來,也或許是疑惑,麵前的男人為什麽不進去;
“你說得對;”他麵前的年輕人,在良久之後,放開了正挽著的女孩,回報給他一個年輕的笑臉,同時說了一句;
然後,那個年輕人舉起了手中的槍,對準他,扣下了扳機;
同時,轉身離開;甚至都沒有再去挽著與他一起的那個女孩;
當那個女孩追上去時,那個年輕人便又順手挽著那個女孩子的腰,並借著這個動作,回頭看了一眼;
沒人知道他在看什麽;
或許是在看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又或許是在看那個高懸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