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五皇子

“四妹,是誰這樣大膽妄為竟然敢在這裏惹到你,讓你氣到體統也不顧,就在皇宮裏用起私刑來了?”

不怒自威的聲音由遠而近,那些太監寧可被壓死跌死,也不敢再哀嚎一句。忽而,就靜的怕人了。

這明明白白的責怪,讓時雨也不敢再動作了,她扭頭往自己身後看,這個高大到需要她去仰視的男人,這會兒正環胸站著,一身銀線挑花的衣袍,在宮燈下反射出光華來。寬闊的肩膀和胸膛,該是多少女子的夢想。

她一麵想著十三那年究竟是誰有這樣好的身型,一麵忍不住就往上看,他略方的下巴和薄薄的雙唇,淩冽的五官把一個男人該有的霸氣烘托的更加明顯。刀割一樣的雙眼皮,讓眼睛更加深邃,也讓眼底的寒氣越發明顯。

五皇子,李隆琰。

故人那。

真的說起來,當年這麽多皇子裏最有機會得到皇位的,一定是李隆琰。他有一股天生的王者之氣,謀略也是一流。卻因為過分陰冷不得人心,最終還是輸給了終日含笑的李隆盛。

“五哥,來的真巧,你怕是誤會了,是這幾個奴才走路不小心撞著了時雨,我這兒正訓斥他們,算不上是私刑,你說是麽,時雨妹妹?”李隆楠挑挑眉頭,卻也不怕他。自己畢竟是妹妹,欺淩幼妹這種事兒,想他也做不出來。

“可是走失了?”李隆琰根本不聽她這些辯解,更是對她那聲狀若親昵的“時雨”置若罔聞,不過是想自己誤會她和時雨有私交,想讓他離開而已。可惜他也算是看了一會兒,有什麽內情,他清清楚楚。

時雨訕訕的點了點頭,李隆琰是個麵涼心熱的人,就是因為他這份心熱,那一生才慘敗在李隆盛手裏,這會兒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他,才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本王送你回府,四妹,還有事兒麽?”明明是問句,他卻連多看一眼李隆楠都懶,無論方才宴席上發生過什麽,四妹這種無故欺人的德行,他還是看不過去。

“我找她還有事!”李隆楠不依不饒,別的不說,宴席上時雨害她丟了臉,剛剛又戲弄她和她的手下,現在放她走,自己的臉麵還要不要!

“嗯?”李隆琰這會兒是真的回頭了,他往前邁了一步把時雨擋在身後,對李隆楠說,“晚了,改日再說吧。”

李隆楠著急了,哥哥交給她的任務好沒完成呢!可是,這個五哥,她著實不敢得罪!思索片刻,她決定攔一下,相信五哥也會因為麵子繼續攔下自己,接著自己和他推搪一番隨便說幾句話,臉麵也就撈回來了,對哥哥也有了交代,所以她故作撒嬌地跺跺腳說,“若是本公主執意要今日說清楚呢?”

“請說。”

這……!!

李隆楠愣在原地,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說什麽好?這麽突然她哪兒想的出理由來,總不能把剛剛那些話重複一遍,落一個把柄在李隆琰手裏吧!

“四妹,請說!”李隆琰料她不能說,卻還是故意給了她時間解釋,輕蔑的看著她瞠目結舌的模樣,冷笑一聲轉身便走,邊走邊說,“四妹,若是無話可說,我便告辭了。時雨,走了。”

這聲稱呼讓時雨也愣了一秒,不過下一刻她就緩緩的跟在他身後,從燈火通明的皇宮,到漸漸變暗的宮門口,一直到坐進隻有一盞油燈的馬車,她始終一言不發。

“文時雨,你身手不錯,”李隆琰等到馬車到了正街上,才開口打破沉默。

“謝五皇子誇獎,”時雨怯怯的抬頭,瞟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懼怕的蜷縮,微微的顫抖,做的一絲不差。麵對強大的時候,適當的示弱總是好的。

他卻扭過頭,撩起窗簾看著街上零星的路人,半晌才說:“今日你讓本王大開眼界,跳舞的你分明英姿颯爽,下了台卻是一副嬌羞模樣,欺負太監時陣陣灑脫,見到本王之後卻這般柔弱。文時雨,哪個是你,或者,哪個都不是你?”

“臣女不明白。”她也扭過頭,盯著馬車裏放著的一套嫩綠的茶具,她知道這個人愛茶,幾乎到了癡狂的程度。李隆盛也就是利用這點,在他的府裏安插了一名會煮茶的美人,一點點的用毒蠶食他的身體。算起來,美人應該已經進府了。

“你很聰明,”他回過頭,卻看她盯著自己的茶具,一時有種她是自己同道中人的憐惜感,到嘴邊的話,也變了意思,“隻是聰明不見得就是好的,百密一疏,你今晚做的一切,就是你最大的疏忽。如此露鋒芒,文時雨,往後的日子,還會好走麽?”

“好走難走,都得走下去,五皇子,您說呢?”既然被揭穿,也就不用再隱瞞,卻也並沒有被揭發的尷尬。

“人,總要耐一時悲苦,才能享一世清福,你忍了這麽多年,今日為一個他,值得麽?”他掃過時雨的臉,果然見到幾分震驚。唉,八弟固然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卻可惜他……

“他?”時雨的手攥緊了窗簾,他知道什麽?他也是設下陷阱的人之一麽?

“文時雨,本王並非順手幫你,你所擁有的,遠比你以為的要多,我今天站在你背後,往後也可以。”話說到這種程度,什麽含義就再明顯不過了,她要是不懂,那就是自己錯看了她。

“五皇子,我並沒有要你幫我。”她並不領情,能再活一次是她的福分。這一次,她不想跳進別人的陷阱,更不想自己的生命被他們掌控,絕不。

“我煩透了那些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今生隻會娶一個女子為妻,妾,是不會有的,所以這個女子除了家世必須有智謀,你雖是庶女,爹娘卻都是名門,當年的舊事我也曾有所耳聞,至於智謀,”他刻意停了停,繼續說,“你故意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對麽?”

“哈哈哈……”時雨驚愕的看了他一會兒,卻突然拍著手笑起來,扯著自己的衣服,邊笑邊說,“錯,我是被人陷害燒了原本的錦衣華服!五皇子啊,我一個庶女,無權無勢買不起好衣裳,除了參加宴席之外,有哪件衣裳不是平常?怕不是我低估自己,而是你高估了我,庶女終究是庶女,即使有母舅撐腰,在文家,我也不過是個不得勢又一直被欺淩的庶女罷了。五皇子,您今日選我,怕是選錯了人。”

“你果然厲害。”他卻淺淺的勾起嘴角,把臉上那些陰冷的表情,都化作了春水,看的時雨眼睛都移不開了,他卻並未察覺一般,緩緩的說,“你這是在示弱,還是在以進為退?文時雨,待你成年,我娶你過門。”

再美的容貌都沒這句話震撼人心,時雨再顧不得盯著他的笑容,急忙擺手:“成親,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無能,不敢妄自……”

“若你想要其他,我大可以送你。”他打斷她的話,他需要的隻是一個謀士並不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妻,“我看你同老八處的不錯,我倒可以看在你的麵子上對他寬容幾分。”

時雨微微皺起眉頭,卻還是點了點頭,試圖把話題終結在這裏。她不喜歡這個男人,他對自己展示出來的所有這一切都過分的霸道,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可惜她真的不稀罕,這一次她隻想活,活著,看李隆盛失去所有的一切,而盟友,其實她並不確定要選哪一個。

“歇著吧,就要到了。”他不再多說,而是從懷裏抽出一塊渾圓的玉佩遞給她,“拿著,若人問起,也好有個說法。”

“什麽說法?”她卻不接,玉佩這種東西,多半都是拿來做定情信物的,這麽隨便收下,會惹出太多事端。起碼現在,她還不想惹事。

他扭頭看著窗外,再拐過彎可就是將軍府的大門了:“你想要怎樣的說法?本王賞識你,還是本王被你吸引?”

“路見不平或者偶遇都可以的,五皇子。”她不敢明明白白的拒絕,人要給自己留後路,但她的確不想和李家人有什麽關係,即使要報仇,要看著李隆盛失去一切,現在的自己也什麽都做不了。

“我送你回去吧,既然我需要你,就該先幫你,才更有誠意。”他卻似乎什麽都沒有聽到,徑直下了馬車,對她伸出手。

時雨低著頭,扶著馬車門跳下去,硬是無視他伸出的手,快速的邁上台階想回家去。隻是,皇子的馬車又豈是尋常人家的東西,還不到門前,就已經被人看見通報進去了。她還沒來得及從側門進去,正門就已經打開了。

“五皇子,有失遠迎。”這次出來迎的,是文將軍本人,他身後站著原配周錦,周錦的身後並排站著非墨和映姚。

時雨低著頭還想往裏走,卻被周錦一把抓住,逼著她站在自己的麵前。她瞪了時雨一眼,才說,“時雨,你哪兒去了,讓我們好找。”

“她走丟了,恰好遇著本王。”李隆琰慢慢走上台階,衝行禮的文將軍點了點頭,再次拿出玉佩,放進時雨的手裏,“有事,可以找我。”

時雨皺眉,卻不能把玉佩丟出去,映姚妒恨的目光和利劍一樣刺向她,她側頭瞄著她,看了一會兒,說:“勞峻熙你掛心了,我會小心收好的。”

五皇子李隆琰,字峻熙,而這個字,沒幾個人可以叫,時雨這會兒叫出來,為的隻是刺激非墨和映姚,隻是,說完話就後悔了——文將軍的眼神,多了一絲凝重,三分在意。而那邊的李隆琰,臉上卻又一次綻開了淺淺的笑。

“時雨,小心照顧自己。”柔聲細語,似情人之間的呢喃,卻隻有他們明白,這隻是達成協議的變現而已,“文將軍,天色已晚本王便不叨擾了,請回吧。”

馬車走了半晌,文家門前的人還傻站著。竊喜,震驚,無奈,妒恨,盤旋在每個人的心裏,卻唯獨沒有關切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