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兩小無猜

許是被李隆昌的窘迫逗到,文時雨臉上的陰鬱一掃而光,笑道:“這不是八皇子麽,這麽冷的天還來看我,真是有心了。”

李隆昌臉色微微發燙,撓撓頭,道:“那個,對了,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說著,將右手從手抄裏抽出來,一臉神秘地笑:“你猜我左手裏有什麽?”

“是什麽?”

“你猜猜看啊。”

將半個身子從被窩裏鑽了出來,暖色立即將枕頭豎起來為文時雨墊好,她不甚在意地想了一下,道:“可是首飾?”

李隆昌搖頭:“非也。”

“胭脂水粉?”

“不對。”

“那是什麽?”

這下,文時雨麵上的疑惑越來越濃鬱。心裏卻是大大翻了個白眼,八皇子果真是一派孩子氣啊。

李隆昌見她猜不著,很是得意地將東西捧到她跟前:“我就說你猜不到吧。”

那是一個草編的螞蚱,被一雙骨節修長的手托在手裏,白皙的底色映襯之下,越發顯得更加青翠可愛。

從前世到重生,有人送過她華服,有人送過她名器,有人送過她地圖,卻從未有人,給過她這樣一隻小小的,不起眼的,卻是一個人孩提時代最喜歡的小玩意。

她的眼霎時亮了起來,笑道:“你從哪裏得來的?”

李隆昌一臉得意:“看吧,我就知道你看見了會開心的。”

文時雨嗔他一眼,回道:“對呀,我的確開心的緊,卻是因為再也沒有見過比這個還醜的物件了。”

李隆昌的臉一下子便垮了下來,略微喪氣道:“真的醜麽?”

見他如此模樣,饒是文時雨想繼續逗弄他,也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文時雨一笑,李隆昌便知道自己上當了,想撅起嘴佯裝生氣,卻在看到少女不斷擴大的笑容時,不由得也咧起了嘴。

一旁的暖色見狀,偷偷捂著嘴笑了一笑,咳了一聲道:“小姐,天涼,快把鞋穿好了,當心著涼。”

文時雨穿好鞋子繞了屏風,走到外間的軟榻上,將鞋子踢掉,重新蜷在了軟榻上。

李隆昌忍不住笑她:“眼看這都要日上三竿了,你怎麽還這麽懶。”

文時雨反駁:“反正天幹物燥沒事做,我便窩在床上看陽光唄。”

“強詞奪理。”李隆昌回了四個字,便聽文時雨笑問:“這麽冷的天,你在哪裏找到的綠草?”

李隆昌嘿嘿一笑,湊過去低聲道:“佛曰,不可說。”

“討打!”文時雨聞言,伸出手,便在他的腦袋上狠狠一拍。看他吃痛大叫,頓時樂的咯咯直笑。

北風刮了一上午之後,漸漸停息了下來。

文時雨被屋裏暖氣熏得昏昏欲睡,索性起身拿了一副象牙棋子過來,衝著李隆昌道:“來,我們來下一局棋。”

李隆昌嗤笑一聲:“你會麽?”

文時雨不服氣:“待會輸了不許哭。”

“輸了哭鼻子是小狗。”李隆昌興致勃勃的追加了一句之後,率先撿了白子。

上一世,文時雨為了陪李隆盛消遣,特意拜了師學下棋。隻可惜,直到她死,也沒有機會和李隆盛下一局棋。

收斂了思緒,文時雨隨手下了一著棋,卻聽李隆昌拍手大笑:“你輸了!”

文時雨定神看去,果然見一盤殘局,勝負已定。

許是被炭盆烤過的原因,李隆昌一張臉上紅彤彤的,眉眼彎彎的將她來望時,引得文時雨情不自禁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小臉,道:“你笑起來好可愛。”摸完了覺得不夠,她又伸出兩隻白嫩的手掌,用力捏捏。

李隆昌禁不住躲開她,捂著自己被捏地發燙的臉頰,含糊不清吼道:“文時雨,我又不是小孩子!”

文時雨煞有介事道:“難道我說了你是?”她沒說,但是在她心裏就是那麽想的。

李隆昌無奈,索性將一張小臉轉到別處,隻是那臉卻越發得紅了起來。

還未進回雪閣,李隆琰就聽到裏麵傳來的陣陣笑聲,間或夾雜了女子婉轉空靈的說話聲。

他製止了下人的通報,隔著門看著裏麵。

暖白的陽光投過小窗,溫柔地灑在兩人身上。身著粉色棉服的少女,釵環散亂地臥在軟榻上,兩隻手伸過小幾,極不老實地捏著對麵少年的臉,嘴裏還嘀嘀咕咕地說著些什麽。而被她摸到的男孩,雖然羞窘地滿臉通紅,一雙眼卻是亮的驚人。分明是情愫在流動。

李隆琰心裏突然開始不舒服起來。僅僅看了一眼,他便選擇轉身走開。

隻是才走出幾步,又頓住腳步,折了回來。

落楓閣裏。

文映姚正在拚命用鉛粉,遮掩自己的虛青臉色。一個小丫鬟附在她耳邊,不知在說些什麽。隻見話還沒聽完,她便瘋了似地尖叫起來:

“你說的可當真?”

小丫鬟點點頭:“千真萬確。奴婢回來的時候,五皇子剛剛進了回雪閣,這會怕是正在裏麵呆著呢。”

“啪——”

文映姚憤恨地將粉盒拍在梳妝台上:“文時雨,你個小賤人!五皇子是我的,是我的!誰都搶不走!”

小丫鬟試探著問道:“小姐,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文映姚泄憤似的一腳踢在丫鬟身上:“還不去把本小姐那件大紅軟煙羅的衣裙拿來!”

“可是,小姐,那個衣服現在穿了會不會冷啊?”小丫鬟頗為擔憂的問。若是文映姚凍著了,別說她回頭會發泄到自己身上,就連白氏也不會放過她。

文映姚一記眼風掃過去:“讓你拿你就拿,哪兒那麽多廢話!”說完,她不再看小丫鬟,轉而命人開始給自己悉心裝扮。

回雪院。

“叩叩”,門被敲了兩下,文時雨放開李隆昌的臉,應了聲:“誰?”

李隆琰走進,含笑道:“時雨。”說著,又望著李隆昌道:“八弟也在啊。”

李隆昌立刻站起來,換了一副恭謹的模樣,道:“五哥。”

李隆琰含笑點頭,道:“今日天朗氣清,恰巧前兒西涼國王送了兩匹汗血寶馬,你們可有興趣過去看看?”

李隆昌眼裏一亮,又轉眼看著文時雨,以眼色詢問。她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道:“看我做什麽,你們要卻便去吧。”

李隆昌忍不住問:“你不去麽?”

時雨搖搖頭,道:“我天生體寒,前些日子的傷也沒好利索,我就不去了吧。”

李隆昌還待說些什麽,李隆琰卻開口說:“無妨,出去馬場跑兩圈,出出汗,身體自然就不寒了。”

文時雨才不願意跟他沾在一起,於是再次婉拒:“汗血寶馬乃英雄所有,我不過一個小女子,就不妨礙你們了。”

李隆琰似笑非笑:“你幾次推諉,可是在遮掩什麽?”

文時雨一愣:“什麽?”

李隆琰卻是揚了下嘴角,不再接話。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時雨一時不太明白他所指,李隆昌卻是心虛地低了頭。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過是李隆盛和李隆琰角逐中的一顆小小棋子,每一個和時雨相處的時光,都是偷來的快樂。最終,那個少女,還是要落入他人的懷中的。

正在此時,門口的簾籠被人挑了起來,文映姚滿是笑意的臉出現在眾人眼前。她並不往裏走,隻站在門口,衝著李隆琰福身:“見過兩位殿下。”

文時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門口的不速之客,最後將視線落在了她的腿上。盡管文映姚已經很努力地在調整腿型,卻依舊遮掩不住腿已經瘸了的事實。

文映姚察覺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給她一個巴掌,但隨即想到兩位皇子還在場,於是故作溫婉地說:“五皇子,八皇子,臣女妹妹身體嬌弱,天寒地凍,出去騎馬恐怕不妥。映姚那裏有些好茶,不如去臣女那裏品嚐一二,可好?”

她微微垂著頭,慢慢地,抬起眼簾,衝李隆琰露出一個可人的笑容。這個笑容,她已然練習了一個多月,就連白氏都說極為迷人。

可是,李隆琰卻視若無睹,隻是瞧著時雨說:“那兩匹汗血寶馬的確難得。時雨也莫推辭了,換了衣服便過來吧。”說著,徑自走到門口,衝文映姚微微一笑,挑了簾子出去。

文映姚被他那一笑晃得花了眼,迷了心,也不顧剛才人家的冷臉,緊跟著跑了出去。

隻是,她卻是忘了,自己如今已然瘸了,還未跑出幾步,就一下子絆倒在。

“好疼。”文映姚可憐兮兮地半趴在地上,仰著臉看向李隆琰。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渴盼,李隆琰轉身看了她一眼,隨即,走回過去將她扶了起來,又從懷中拿出帕子,遞到了她眼前:“將臉上的髒東西擦了吧。”

文映姚幾乎喜極而泣,她顫抖著雙手接過帕子,嘴唇張合了幾次,才柔聲道:“謝殿下。”

一旁的小丫鬟想接過帕子,替她把臉上的髒東西擦掉,卻被她暗暗掐了一把,嚇得立刻將手收了回去,呐呐的站在一旁。

文時雨倚在窗邊,頗有興致的看完了這一場“美人”落難的好戲。啊不,也不算落難,不過是摔了個狗啃泥而已。嘖嘖,同樣的戲碼,文非墨使出來,可比她動人多了。

見她滿臉興味,李隆昌也起身看向窗外。待看見李隆琰將手帕遞給文映姚時,他禁不住皺起沒來:“時雨,你將來可千萬別看上五哥。瞧見沒,我這麽多哥哥裏麵,五哥是最花心的了。且不說他外麵的那些女人,這些皇子裏麵,他開葷最早,府裏的姬妾雖不多,可是都是國色天香,就像是說書先生說的,額,人間尤物!”

文時雨嗤笑一聲,敲敲他的頭,道:“哦,你五哥不好,那你倒是說說,你這些哥哥們,有沒有忠貞不二的人?”

原以為李隆昌要說的一定是他自己,誰知道卻聽他堅定的說道:“要說起來最忠貞的皇子,那再無別的人選,隻有我七哥李隆盛了。”

僅僅是聽到這個名字,文時雨就覺得一顆心霎時被數九寒天的冰雪覆蓋,凍得她再也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