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動

蕭玨道:“說吧。”

其中一人恭聲道:“回王爺,這三人是出戰前一月,由刑部尚書王大人舉薦入伍,在軍中一直沒什麽突出的表現作為。可是前兩日屬下跟蹤他們,發現他們跟東朝的人有所接觸,方才屬下又去試探了他三人一番,雖然他們一直努力躲避,並未出手,但是看那步伐移動和身形閃躲,分明就是深層不露的練家子。”

堯冽暗暗一驚,明白了蕭玨此舉何意。待那兩人一走,他便上前一步問道:“王爺懷疑那三個人?”

蕭玨神色暗沉,起身道:“我軍紀律嚴明,莫說此行有女人相隨,便是沒有,也不會出現在外**無辜女子之舉。而他們發現宓寧公主下落,非但沒有上報,反而將人放走,依你之見,璃軍將士淩辱北洵女子、並追殺宓寧公主一事若傳回北洵軍中,會怎樣?”

堯冽凝眉,沉吟道:“若讓北洵軍隊得知我璃軍如此對待宓寧公主和北洵女子,定會惱怒不已,傾全國兵力而出,屆時就算我們能獲勝,也會損兵折將,傷亡慘重。自古兵戰,最懼敵軍破釜沉舟,以死決戰。”

說到這裏,他也不由得沉了臉色,明白了蕭玨的意思,道:“原來王爺早就懷疑他們了。”

蕭玨一步步走過來,神色越發冷肅,道:“本王的將士本王自是比誰都了解,怪隻怪他們對本王太不了解。”

堯冽點頭道:“如此一來,我們就正好找到了解決他們的由頭,而這個傅寧就是我們的由頭。”想到此,他欲要離去,道:“末將這便去處理。”

“不急於這一時。”蕭玨擺擺手,眸色沉了下去,指了指一旁的桌案,道:“坐下,陪本王喝兩杯。”

堯冽愣了愣,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早已沒了熱氣,便知蕭玨定是動也沒動。自從傍晚京中消息傳來之後,他就一直留在帳中,晚飯送來了一個時辰他動也沒動一下,命人熱了三遍,還依舊原封不動地擱在那。

堯冽垂首斂目,道:“王爺,此舉怕是不妥。”

話剛出口,頓又覺自己所言不妥,卻隻聽蕭玨淡淡道:“軍規紀律本王比你記得牢,但喝無妨。”

堯冽點點頭,與他對麵而坐。其實他的心中也是五味雜陳,悲痛不已,隻是眼下兩軍交戰不宜表露,隻能一直壓抑著,見杯盞滿溢,他一抬手舉杯飲盡,突然就皺了皺眉。

抬眼看著對麵的蕭玨,見他雖是麵無表情,眼底卻暗潮洶湧,隻是他向來對自己的情形控製的很好,不露絲毫。

淡淡茶水,並非是酒。然而,他卻喝出絲絲醉意與苦澀。

“王爺……”一如上午在湖邊,堯冽隻喊出兩個字,接下來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明白,他的心裏悲痛難過,而蕭玨定是比他悲痛萬分。

那個人,一年前已經被從他身邊硬生生扯開拉走了一次,隻是那時候至少她還安然地活著,而現在,再一次被扯開,卻是陰陽兩隔。

宛珺,從三年多前她出現在丞相府那一刻起,有些人就注定要為她神傷。

旁人不知,身為宛珂和蕭玨的至交好友,堯冽卻很明白,一年前她及笄之齡,若非蕭玨征戰在外,定不會容璃王這般輕易就將宛珺賜婚於太子,若是蕭玨在朝中,即便是冒著忤逆犯上之名,也會加以阻攔。

堯冽對這個聰穎異常的小女子自也是疼愛有加,此番宛家滿門遭難,他的心裏猶如刀絞,卻無能無力。

畢竟,親辦此事之人是璃國太子,宛珺的未婚夫婿。

如此說來,太子此舉也算得上的大義滅親了吧。

京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會讚揚太子處事冷靜果斷,並為之慶幸,在與宛珺完婚之前發現了宛家的陰謀……

“十日拿下北洵,你可有信心?”蕭玨突然開口,將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堯冽拉回神,他一抬頭就撞上蕭玨冷肅眸子,心中一凜。

想了想,他道:“十日之內滅陸文欽人馬絕非難事,然若要拿下整個北洵,隻怕時間上有些困難,其他不說,便是我大軍行至北洵皇城,也要不少時日。”

蕭玨清冷一笑,晃了晃手中杯盞,“若是由暗營出動呢?”

“王爺!”堯冽豁然起身,臉色嚴肅道:“暗營一動必會引人注意,此時露麵怕是為時尚早。”

蕭玨俊冷的麵上閃過一絲陰寒,沉靜的眸中透出些許迷離,緩緩道:“尚早?若是暗營提前一月動手,隻怕此時我們已經站在大月城,站在京都,而宛家也不至到這個地步。”

堯冽話音一滯,哽在喉間。

雖不言明,可是兩人此時心下皆已明了,為何璃國要突然出兵北洵,又為何要指定由蕭玨和堯冽領兵,卻偏偏將宛珂留在了京中。

也許,璃王或者太子早已有意要動宛家,此番是刻意支開可以救援宛家的人。

就在他怔諤間,蕭玨已經站起身,沉聲吩咐道:“傳本王之令,全軍整肅,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出兵瑸城。”

堯冽不言,領命而出。

瑸城,那是北洵軍隊所在之地。

一夜未眠。

昨天夜裏璃軍突然夜半整肅,楚傾心中明白,他們下一個目標定是瑸城。昨夜她向帳外守衛小兵套了話,那小兵道玨王殿下素來行事手段淩厲,此番隻怕誓要滅了北洵。

在楚傾的記憶裏,她並未去過瑸城,對陸文欽的印象也很模糊,他自幼從軍,十七為將,征戰無數,是個十足的錚錚鐵漢。隻是他為人性情冷了點,不善言語,與楚傾少有的幾次碰麵也少有交流,倒是楚傾常常笑他的胡子,道他年紀輕輕就蓄起了胡須,裝老城。

第二日天稍稍亮起,璃軍便出動,先鋒軍隊現行,大批人馬緊隨其後,後勤及隨軍奴妓跟在最後。

許是受了堯冽之命,楚傾得以與三名容貌美豔的女子同乘一車,不用步行。馬車一路顛簸,加上她昨天夜裏沒有睡好,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顧不得那三人看她的疑惑眼神,幾度欲睡,卻又被顛簸醒來。

直到日落西山,隊伍才緩緩停下,前方有人高呼著讓眾人下車下馬,就地安營,楚傾與那幾名女子也被分別帶到幾個小帳中歇下。

直到這時候楚傾方知,獨居小帳的女子也僅僅隻有她們四個,不用明說也知那三人要麽是自身身份特殊,要麽是在這軍中攀上了高枝兒,得了款待,而她也無疑被說成是因為討了堯冽將軍歡心,所以才由此待遇。

楚傾一笑置之,並不多言,看著桌上的飯菜半晌,未動一下。

小兵入帳看了看,道:“姑娘這又是何苦?得將軍厚愛,姑娘才能受到這般照顧,你可知有些人在這軍中三月,連見都沒見過這麽好的飯菜。”

身後一道身影隨之入內,問道:“什麽事?”

小兵回頭一看,忙行禮道:“王爺,這位姑娘從早上到現在粒米未進,小的擔心……”

“你下去吧。”蕭玨向他擺擺手,走到楚傾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神色漠然,“不要試圖跟飯菜慪氣,就算你餓死在此,瑸城也一樣會落入我璃軍手中。”

楚傾起身後退兩步,半年前她為了他可以舍去自己的命,然而現在她卻隻想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這個殺人惡魔,劊子手!

“王爺前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對於她這般怪異的冷漠態度,蕭玨有些捉摸不透,也不打算琢磨,冷笑道:“我軍已探得瑸城內情況,明天日落之前,定能拿下瑸城。本王是來提醒你,也許明天就能見到陸文欽,你可想好了要轉達他的話?”

楚傾回了一記冷笑,道:“原來王爺已經知道了這個交易,王爺真正想問的是,我可想好了要告知你們的公主遺言吧。”

蕭玨不言,算是默認,伸手指了指飯菜,道:“想要報仇,就先保住自己的命,你的命對我來說,無甚輕重,但是對你來說,卻是全部。”

他說得很慢,語氣也淡極,楚傾心底卻微微一凜,抬眼看他,卻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憐憫,正要細究,小兵便匆匆入內,慌道:“王爺,老將軍找您。”他說著偷偷瞥了楚傾一眼,有些不安,“堯將軍也在那裏……”

聞言,蕭玨微微皺了皺眉,卻還是片刻不多留,大步離去。

楚傾卻不由得挑起嘴角,執起碗筷吃飯,盡管食之無味,卻還是勉強吃下。

老將軍便是堯老將軍堯仇了,也是堯冽的父親,此人素來嚴肅,又最忌男人貪戀女色,可現在全軍都知道堯冽將軍戀上了一個剛剛抓住的北洵女子,而蕭玨更是對這個女子照顧有加,他豈能容?

吃完飯,楚傾借著小兵進來收拾碗筷的時候,跟他又套了幾句話,得知從昨天到現在,除了她之外,並未聽聞其他人被抓,她終於稍稍放了心,想來洛無塵他們暫時脫險了。

這小兵約十七八歲,進入軍隊時間不久,善心未泯,加之楚傾聰明又明事理,從不哭不鬧,不給他招惹事端,他待楚傾的態度也比昨天好了許多。

時剛入秋,天氣略有悶熱,一直待在帳內,有厚重門簾遮著,不由得有些透不過氣來,那小兵每隔半個時辰便將門簾撩起一條縫隙給帳內換氣,雖然每次時間都很短,但是楚傾卻覺得舒暢了許多。

入夜,小兵給楚傾送了茶水,道:“姑娘今晚早些歇著吧,將軍不會找姑娘了。”

楚傾心中明了,隻怕璃軍攻城便是在今夜。

就在那小兵撩開帳門出去的時候,有三道人影從帳外一晃,無意中向帳內瞥了一眼,突然吃了一驚,與身邊兩人耳語了幾句,另外兩人也都驚了驚,快步走到帳外。

“這裏麵是什麽人?”

小兵瞥了三人一眼,見三人來意不善,便道:“是傅姑娘,王爺命小的好生照顧著。”

他本以為搬出蕭玨,這三人會有所顧忌,不想其中一人賊賊一笑,道:“能得王爺和將軍青睞,定不是庸脂俗粉,且讓本將瞧瞧。”

說完不等小兵阻攔,一把撩開帳門,徑自入內。

待看清帳內之人,頓然愣了愣,皺眉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