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皇孫

蕭玨冷靜地看著她,他知道,他若不冷靜,就一定會被她那雙眼睛迷了心竅。

天下間,為何會有如此相似的眼睛?而這相似的,究竟是這雙眼睛,還是透過這雙眼睛才能看得到的靈魂?

“說來聽聽。”

楚傾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答應你,幫你找到宛珺下落,但是你要幫我,保住北洵。”

蕭玨不由得輕輕蹙眉,嘴角府上一抹嘲諷笑意,“你莫是忘了,我是璃軍帥將,是此次領兵攻打北洵邊境之人,甚至更有可能,我會成為攻占北洵王都之人。”

“你不會。”楚傾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你若是還想要找到宛珺,你就不會這麽做。”

聽到她冷冽清越的嗓音,蕭玨微怔,有些琢磨不透楚傾的想法,“你……怎知我就一定會答應你?”

楚傾輕輕搖頭,“我不知道,所以我在和你商議。”

蕭玨不由冷笑,“你這是在商議?”

倒不如說是威脅。

楚傾道:“你若是說這是威脅,我也不會否認。”

聞言,蕭玨沒由來地怔了怔,這丫頭說話越來越有意思了,倒是不枉他費盡力氣救了她一命。

突然,他皺了皺眉,想起那日自己從城樓上躍下,飛身掠入軍中救人。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想明白,他為何要這麽做,這般冒險而又糊塗的事,不該是由他來做。

可是當時,他站在城樓上,看著她孤身闖入軍中,看著那些閃著寒光的箭頭一個個瞄準了她,那時候他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她不能死。

抬頭,看到楚傾正吃力地向前走去,蕭玨幾個大步上前,伸手扶住她,“不管你我之間想要進行什麽交易,最重要的一點是你我都還活著。如你所言,那些鐵騎軍是東朝的人,如此說來,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緊離開這裏,一個北洵公主,一個南璃王爺,不管你我誰落入了東朝軍手中,都隻有死路一條。”

楚傾沒有出聲,隻淡淡瞥了蕭玨一眼,表示認同。

隻是,剛走出兩步,兩人突然齊齊變色,停下腳步,蕭玨拉著楚傾隱匿在一塊大石塊後麵,而後抬眼望去,隻見山下一隊隊鐵騎正快步走過,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會震得腳下的土地隱隱震動。

是鐵騎軍!

“回江瓏城!”楚傾咬了咬嘴唇,斷然道。

蕭玨不由得挑眉,“那是你們北洵王都。”

“他們現在所前往的方向,便是我北洵王都!”

蕭玨道:“可是我們若是這麽一路跟著他們,遲早會被他們發現。”

楚傾不由得冷笑,輕輕推開蕭玨,“若是他們現在不是去江瓏城,而是去大月城,你會怎麽做?”

蕭玨頓然皺了眸子,沉吟片刻,二話不說,扶著楚傾一起在天色的隱蔽下,悄悄跟上鐵騎軍隊。

“鐵騎軍……”他笑得殘冷,雙手也下意識地漸漸握緊,“我隻怕,江瓏城這一行,他們會有去無回了。”

楚傾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為何這麽說?你與北洵軍交過手,既然璃軍都抵抗不了鐵騎軍,那你應該知道北洵軍根本抵抗不了東朝的鐵騎軍。”

蕭玨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沉聲回道:“陸文欽自然不是鐵騎軍的對手,可是並不見得鐵騎軍就能有機會攻占北洵王都。”

說罷,他嘴角挑出一記沉冷笑意,“我們之間有交易,我要保你北洵王都完好,我就一定會做到。”

楚傾側身看了他兩眼,卻也隻是看了兩眼,蕭玨以為她會問的問題,她一個都沒問,倒是讓蕭玨有些詫異。

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麽奇怪的了。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否則她也不會在沒見過璃軍與北洵軍交戰的情況下,能斷然說出“北洵軍根本抵抗不了東朝的鐵騎軍”這樣的話來。

一路無言。

楚傾有傷在身,走得不快,很快就被鐵騎軍落下,如此一來,倒也不算是壞事,他們若是被鐵騎軍發現,也未見得能安全脫身。

說來也怪,這鐵騎軍一路走來,一直都是避開有人居住的地方,走的全都是僻靜小道,並沒有要攻城略地之意,隻是拚命趕路,也許是這些小城小鎮他們沒有放在眼裏,亦或是,他們有更大的目標或是野心。

這個目標便是江瓏城。

看來,他們是打算繞過這些城鎮,直取王都江瓏城,當真是好歹毒的野心!

入夜,大軍停下休整。

一名未著盔甲、隨從模樣的人,接過一名將軍端來的托盤,輕聲道:“請問將軍,我們還要多久才能趕到江瓏城?”

那將軍擔憂地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馬車,“最快也還要五天左右,殿下的傷怎麽樣了?”

那隨從有些為難地歎了口氣,“傷得太重,雖然保住了命,傷口也開始愈合,可是我看著殿下的情緒和心情卻是越來越糟,隻怕會影響他的傷勢。”

將軍伸手撫上腰間的佩刀,想了想道:“不管怎樣,先保住殿下的性命最要緊,至於心情……”他說著看了看江瓏城的方向,“靠近那裏,他的心緒不佳,也是在所難免,這些天就要有勞你多多照顧殿下。”

“嗯。”隨從用力點點頭,“將軍放下,屬下自有分寸。”

說罷,端著盤子轉身回到馬車旁,正要上車,卻聽到車內傳出清淡的嗓音:“江遷……”

江遷一驚:“殿下!”

“扶我下車。”男子的聲音雖然好聽,卻也有些虛弱,江遷聞言,先是愣了愣,稍稍猶豫之後,還是咬了咬牙,將盤子交到車夫手中,上前扶住了車內說話的男子伸出的手。

那雙手蔥白細嫩,根本就不像是男人的手。

“咳咳……”門簾被撩起,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之中,而後被江遷小心翼翼地扶下了馬車。

雖然此時他有傷在身,然那一襲白衣落落而立的模樣,卻讓人有種天人臨世之感,滿身的貴氣華光迷人眼,翩然氣勢讓人不敢棄視。

隻是此時他的臉上遮了一張麵具,那麵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和整個額頭,並不看不清他的真實麵容。然,僅僅是一半的臉龐,依舊能看出他麵容俊美,清新俊逸。

“殿下,你的傷……”聽著他一聲接著一聲地咳,江遷有些擔憂,緊緊扶著他。

他卻輕輕掙開了江遷的手,轉身向著一旁的叢林走去,“不礙事。”他輕輕揮手,“我的傷我自己心裏清楚,我死不了。”

江遷為難地皺起眉頭,“可是殿下,皇上和太子千歲要的可不是您‘死不了’,更不是您這一身的傷,他們要的是您安然無恙,毫發無傷。您這樣……屬下這條命已經去了大半了。”

男子覆在麵具之下的麵容看不清楚,嘴角的笑意卻看得清楚,“你放心,待我回東朝時,定會將這一身的傷養好。”

話雖這麽說,可是他一天不好,江遷的心裏就一時不放心。

“怎麽,你不相信?”

“不……”江遷連忙搖頭,“殿下的醫術冠絕天下,誰人不知?我隻是擔心而已,畢竟,殿下這一次受的傷這麽重,若非殿下懂得自救,又醫治得及時,屬下……”

他話沒說完,而是輕輕歎了口氣。

隻要一想起他剛剛找到他們殿下時的情形,他就心驚肉跳。那一身的白衣已經被鮮血盡染成鮮紅色,他的氣息也已經漸漸消失,多虧江遷有先見之明,將軍中最好的軍醫給帶來了,這才勉強救回了他一命。

“殿下,屬下想不明白。”江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忍不住皺緊眉頭問道:“殿下為何會受這麽重的傷?看那箭頭,明明就是我們自己人的箭,為何會射在殿下身上?”

話音剛落,走在前麵的白衣男子驟然回身,以及冷冽眸光落在江遷身上,看得江遷一怔。

“有些話不該問就不要問。”白衣男子的嗓音漸漸變得沉冷,語氣也沉了下去,“知道的多了,未見得有好處。”

“是。”江遷連忙低下頭去,連連應聲。

男子又道:“該囑咐的人都要囑咐下去,該說的說,該問的問,至於那些不該說的也不該問的,就爛在肚子裏,不要再提起。”

江遷垂首道:“屬下明白。”他說著抬頭看了看白衣男子,隻見他的衣角正在夜風之中輕輕飄著,不由得出聲道:“殿下,起風了,您身上有傷,還是趕緊回車裏歇著吧。”

男子這才緩緩回過身來,沒有說話,將四處看了一遍,這才一步步走回,到了馬車旁,他猶豫了一下,由江遷扶著上了馬車。

將他安頓好之後,江遷又連忙跑去找了方才送藥來的將軍,悄悄與他說了些什麽,那將軍點了點頭,走到軍將麵前,朗聲喝道:“慕安候殿下有令,告知所有鐵騎軍將士,那天在瑸城外所聞所見,皆不可多泄露半個字,若是誰長舌,嚼了舌根,殿下定會嚴懲不貸!”

聞言,眾人心下皆驚。

慕安候,便是永成太子的獨子,東朝的皇長孫,亦是東朝崇明帝最寵愛的皇孫。

眾人竟是不知,他是什麽時候到了軍中來,又是什麽時候身受重傷,隻知道自從大軍開拔向著江瓏城進軍時,他便已經在軍隊中。

因著他受傷在身,一直在馬車裏養傷,未曾露麵,所以很少有人見到他。沒想到行軍多日,他這一開口,便教眾人對他暗暗心驚。

不管怎樣,慕安候既能得崇明帝這般寵愛,顯然是有過人本領。聽聞三年前北洵與東朝那一戰,慕安候人未出麵,隻是在軍前擺了個奇怪的陣型,便將北洵軍阻隔在百裏開外,動彈不得。

如此說來,這個慕安候倒真是有幾分能耐。

領路將軍與江遷正站在馬車外,小聲地商量著什麽,突然隻見一名小兵匆匆跑來對著那將軍報道:“稟將軍,我軍後方發現可疑之人。”

“哦?什麽人?”

“一男一女,不像是我東朝之人。”

那將軍沉吟片刻,沉聲道:“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