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負相思

夜色濃重,月明星稀,晚風徐徐吹在臉上,舒舒爽爽。禦花園的湖中的回廊上每隔幾步就有一盞紅燈懸著,柔亮的燈火,輕薄的幔帳連同橋下水中的影子一同搖曳。

林翊獨自立於橋上,背著手,舉頭望月,衣上黑紗隨風微微擺動,修長的身姿,寬闊的肩膀,映在湖麵紅光之中。

“猜猜我是誰!”突然一隻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還用猜麽?還有誰這麽大膽敢蒙住禦前明甲將軍的眼睛?”林翊穩穩的站著,依舊背著手,戲謔的說道。

善宜無趣的鬆了手,一晃閃到林翊身前,圓圓的臉上一對杏核眼依依映著燈火:“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有沒有勾引別的女人?”

“哈!”林翊低眼看去她認真的模樣,哼笑一聲,隨即別過頭不去理她:“隨你怎麽想。”

“什麽?!”善意一聽瞪起眼睛,撅著嘴,本以為他會乖乖的說沒有,沒想到這個死男人居然一副凜然的樣子,公然跟本公主作對,真是反了!伸手之上他的鼻尖,“你!”

林翊低眼看去,她的手指都要戳到自己鼻尖了,伸手撥開她的指頭,嘴角一翹,不禁笑道:“說沒有你又不信,說有又會抱根問底。所以——隨你。”

“哼!現在敢跟我耍心眼兒了!”善宜咬著嘴唇叉起腰,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讓本已經圓圓的臉上嘟起了兩塊肉肉,讓人忍不住想去掐一把。

林翊本是不苟言笑的,鑒於禦前侍衛的儀容儀表,更是麵如止水,正氣凜然。可每次見到她都會不自主的笑出來,就像現在,看著她在自己麵前耍潑撒野,不但毫不生厭,反而笑顏盈盈,冷峻的臉上不知不覺透出了溫柔。

他搖搖頭,長出口氣握住善宜的肩頭,問道:“怎麽樣,一路累了麽?”這聲音如晚風般輕柔,讓人聽了心中怒氣煙消雲散,每個毛孔都透著舒服。

善宜對上他盈盈的笑眼,忽然有些怯於相對,目光瞥向一邊,拿著腔調說道:“我說不累你又不信,那我隻好說累了!”

林翊大笑,摸了摸她的頭。

見他不再故意和自己作對,善宜抿嘴一笑,小聲問道:“你,有沒有想我?”

“嗯”他隻悶悶的答了一聲,善宜立刻又撅起嘴來,盯著他的眼睛問:“想,還是不想?”

林翊定定的看著她,月下燈下,她麵色溫潤,泉水般汪汪的眼睛渴求一般的望著自己,那眼神讓他心中一動,本想將她摟在懷中,可還是攥緊了拳頭,微微一笑。

“想。”

“有多想?”善宜踮起腳尖,輕蹙的眉下眼神更加靈動。

“想就是想,什麽有多想?”林翊收回目光,他不敢再看那眼睛,自己的心中早就按耐不住想摟過她吻上那溫潤的麵頰,可又不能,隱忍,自顧走下橋去。

“喂!”善宜一努嘴,賭氣的追到他身邊嚷著:“小氣!你就不能說親愛,可愛,美麗,嫻熟的善宜公主,你知道我是多麽多麽的想你麽?”

“嗬嗬,傻瓜!”他也不看她,隻顧自己走路,善宜不悅,有些羞惱的攔在他身前:“我不管,你就得說!”

帷帳輕擺從她身後掠過,那一雙閃著星光,熠熠閃閃的眼睛不斷地試探著自己的耐心,林翊攥著拳頭咬了咬牙。垂下眼睛再看去那閃亮之中微微泛起的漣漪,唇邊掠過一絲溫柔的笑容,長身俯下靠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很想你!”

這一句帶著體溫的話忽如一夜春風從善宜的耳朵裏傳進心裏,千樹萬樹開滿心頭。

他的臉就在自己的臉龐,如此近的距離,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善宜隻覺得臉上微熱,忙推開他,轉身向橋下走,低聲嘟囔著:“這還差不多!”

也許隻有在這個時候,這個平時仰仗皇帝和太後的偏寵,在宮中飛揚跋扈,橫行霸道的公主才會露出怯生生,羞嗒嗒的姑娘樣兒來。林翊嘴角一揚跟了上去。

這是一個多麽美妙的夜晚啊,讓她連做夢都帶著笑意。

“我——很想你!”他低低的聲音整晚都回蕩在自己耳邊,夢中依然麵帶桃花。

第二天,善宜很晚才起。本想去給太後請安,卻在半路上遇見了銘欣。銘欣恭敬的請了安,便眉飛色舞的請她去屋裏喝茶聊天。她雖不喜歡銘欣的矯揉造作,不過,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看看她要耍些什麽花招,找個機會損她兩句,圖個口頭之快也還不錯,於是背著手,大搖大擺的隨她去了。

“公主請用茶!”銘欣把一杯茶輕輕的放在善宜的麵前,蜜似的笑容嘴角蕩開。

善宜既沒答謝也不還禮,眼睛一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早就聽說這個善宜公主目中無人,張狂得很。那日慈寧宮太後設宴,她還有所收斂,今日卻絲毫不會顧及顏麵,不可一世的樣子顯露無疑。銘欣盡管心裏不舒服,可還是強擠出一絲笑容,細長的眼睛斜睨了她一眼,蘭花指一伸問道:“公主此行許多時日,想必有很多見聞。不妨說來聽聽,也好讓銘欣開開眼界!”

銘欣一字一句抑揚頓挫,那矯揉的聲音讓善宜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輕咳一聲,回道:“見聞倒沒什麽。不過是看看江南的風景。”

“哦?那公主覺得江南風景如何啊?”

對方明顯沒話找話,善宜冷哼一聲,把本已抬得高蹺的下巴仰得更高,恨不得鼻孔朝天似的,歎了口氣:“郡主不是在江南出生的麽?不是比我更了解麽?”

“哦……嗬嗬!”銘欣一時覺得尷尬,強笑一聲,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金釵,“隻是,想知道公主什麽印象!”說著,瞟了她一眼,端起茶杯。

“嗯……風景秀麗,民風淳樸內斂。我很喜歡!”善宜見她被自己窘到了,心中大喜,突然一笑。

這一笑莫名其妙,剛才還一臉的不屑,火藥味十足的,現在卻突然開心起來,真是個怪哢!銘欣有些不知如何答對,正巧丫鬟小巧端來些糕點給她解了圍。銘欣馬上纖手一指,請她品嚐。

善宜毫不客氣拿起一塊,仔細看了看,白潤酥軟的一團,淡淡一股沁香,於是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綿軟可口:“嗯,味道不錯,甜甜的,還有桂花的幽香!”

銘欣見善宜緩和了態度,連忙陪笑著說:“公主喜歡就好!”說著,拿起一塊剛想放在嘴裏,卻又停住,手指蜻蜓點水般捏著糕點,細長的眼睛瞥了善宜一眼,試探的慢慢問道:“嗯......不知道,皇帝哥哥會不會喜歡,一會兒,也拿給他品嚐品嚐!”說著輕輕放在嘴裏,小小的咬了一口。

善宜扭頭見她吃的做作啊,不由臉上一抽。哼!我說怎麽這般好心請我吃什麽糕點,原來是想討好皇上!本公主可不是那麽好惹的,你今天算是找錯人了!

“應該不會喜歡吧,他不喜歡甜的東西!”善宜說的斬釘截鐵。

“哦?是麽?那他喜歡吃什麽呢?”銘欣立刻放下桂花糕,胳膊拄著桌子,滿眼期待的問。

善宜見她細長的眼睛都要瞪圓了,也不顧嘴角還有些殘漬,那麽急迫想要知道答案,眼睛一轉,認真的說道:“皇上喜歡吃辣!越辣越爽!”

“辣?是麽……”銘欣有些匪夷,轉回頭來若有所思。

“對啊!”善宜即刻認真的點頭,瞪大的杏核眼閃著堅定地目光。

“公主,郡主!林將軍在外求見!”小巧進屋俯身說道。

“哦!知道了!”善宜立刻站起身,本想撒腿就跑,卻還是停住了腳步轉回頭來,“哥哥喜歡吃辣可是秘密,千萬別告訴別人!”說著一笑,跑出了屋子。

善宜滿臉憋得通紅,出了門,終於忍不住捂著肚子大笑起來,林翊見了覺得奇怪得很,問她也不說,隻顧自己開心。

善宜拉著林翊走了一段,她終於收斂的笑容,努力的平複了心情,抬頭看去林翊一臉茫然的表情又笑了起來。林翊忍無可忍快走幾步,她才收住了笑追上去問:“喂!你還沒說,找我幹嘛?”

林翊扭頭看去,見她收了笑,平靜下來,才撇撇嘴說道:“京城裏來了位書法大家,皇上想去見見。”

“書法家?什麽時候?”善宜瞪起了杏核眼,她才不關心什麽書法家呢,不過能出宮轉轉倒是很樂意的。

“明日早朝後。”林翊輕聲說道。

“可是明天我要和母後去祭拜,能不能後天啊?!”善宜大失所望,遺憾的吼道。

“噓!小聲點!”林翊一指抵在唇前,見周圍沒人輕聲說道,“後天人家就走了!”

“真無聊!一個書法家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猴戲!不去就不去吧!”善宜叫到,撅起嘴,用力的甩著手絹。

“哎呦!”曉玉放下繃子,用力的擠了擠,指尖立刻冒出一點殷紅,她把手指放在嘴裏吮吸著。

K聞聲看去,見她那模樣故意問道:“怎麽,又紮了?”

曉玉氣惱的把繡樣摔在床上:“這是什麽破玩意兒啊!我的手都要被紮成篩子了!有現成的不用,幹嘛還偏要自己繡?皇後會自己繡手絹的麽?嬪妃會自己繡麽?無聊!姐不幹了!”

“哼!早知道你不是這塊料!”K說著放下手中的劍譜走到她身邊,“來,讓我看看繡的怎麽樣了。”說著拿起繃子,見上麵歪歪斜斜的繡著隻似雞非雞,似蛇非蛇的動物,皺著眉頭大笑道:“你這繡的是什麽啊?四腳蛇麽?”

“四腳……?!”曉玉嘴角一撇,搶過繃子看了看,指著上麵的圖案,白了K一眼,“你有點審美好不好,這是鴛鴦!鴛鴦!看看這個!”說著把繡樣拿給K看。

“鴛鴦?”K怎麽也不能相信她繡的這個跟鴛鴦有什麽關係。明明就是一條蟲子長了四隻腳嘛。他接過樣子,拿在手中,兩個一對比,噴笑起著,“這……這怎麽,怎麽可能?!哈,你這個,怎麽看也看不出是兩隻動物,說四腳蛇已經是抬舉你了!連兒童簡筆畫都不如!”K說著不屑一顧的將繃子和繡樣扔在曉玉懷裏。

曉玉拿著繡樣和繃子對比一下,撇撇嘴,的確不怎麽像,可是,姐畢竟也是好多天繡出來的,怎麽能這麽赤裸裸的揭穿真相,給點鼓勵會死麽?!

“什麽簡筆畫!這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學會的!繡成這樣已經不錯了!”曉玉把繃子摔在床上。

“你也知道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學會的?那還選什麽秀啊!趁早放棄算了!”K又坐回桌旁,翹著二郎腿,拿起劍譜比劃起來。

“我不也是為大家犧牲麽!我容易麽?!”曉玉怒目圓瞪,嘴唇撅的能掛兩個醬油瓶。

K冷笑一聲,剛要無情的揭露她,馬飛“咣”的一聲衝進屋子,大聲叫道:“喂!我有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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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李之儀《卜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