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渡仙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誰都沒能料想,一時間刑場寂靜,隻聽得禿鷲振翅徘徊,待得分食屍肉。

‘嘩’的聲聲百姓喧鬧嘈雜此起彼伏,口中喋喋不休:“不好了,不好了,遙府的二小姐抹脖子自殺了。”

剛剛等著看熱鬧的人群,立刻亂成了一鍋沸粥。

官兵幾次想要過去收撿遙汀屍首,但人群亂哄哄的不成規矩,把官兵四下衝散,過不得遙汀屍身旁邊。

突然之間,遙汀手中的匕首白光燦燦,匕首上的淋漓血珠,好似被匕首吸收一般,忽然不見。

見到的人‘啊’的一聲驚叫,驚呼道:“鬧鬼了,鬧鬼了!”

第二聲‘鬼’字尾音尚未落下,突然一白衫墨發男子現身匕首之旁,扶起遙汀屍身,神色驚慌:“遙汀,我給你匕首,不是讓你自殺的!我才發現,原來你是頭豬!”

這突然出現的男子已夠奇妙,森然的刑場之中,說出來的話,便更是離奇,人群也不發瘋的狂走了,都靜靜看著這個男子的一舉一動。

男子拿起拿把看起來普通至極的匕首,又將遙汀抱在身前,轉身就走。

那剛剛拍案的胖子在後麵大聲叫喊,大意是讓男子把遙汀放下。

男子冷哼一聲,一個轉身,從一個官差身上解下來一把長劍,嗖的一聲直取那肥官的麵門而去。

劍勢鋒利凶狠,還沒待那胖子緩過神來,劍尖已經由眉心筆直的穿過後腦。

這樣一來,整個法場,頓時鴉雀無聲。

“殺人了!殺人了!”剛才還幸災樂禍看著殺人的百姓,此時頗覺自身性命堪憂,經過這接二連三毫無預兆的血腥場麵,都不迭的忙著逃命,作鳥獸散。

男子也不再多做逗留,迅即前行,不消眨眼功夫,即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之外,蹤影全無。

把一粒朱丸推入遙汀口中,男子抱著遙汀騰雲駕霧,很快就來到一座仙府前麵,徑直踏入仙府大門,憑著感覺直往廳堂而去。

‘咕嘟’一聲,男子咽了一下口水:“法天,你怎麽也在?”

男子還在愣神,手中卻覺一輕,法天恨恨說道:“洛涯,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法天覺察不對時候,已是四處找不到遙汀,質問六叔,才知是聲東擊西的一計。

既然不得尋訪,不如來這裏守株待兔,但法天萬萬沒想到的是,竟然會守來一個滿身血汙的遙汀。

“我做什麽了?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遙汀能全家都差點死?”咄咄相爭,洛涯也是不肯相讓。

兩方劍弩拔張,蓄勢待發。

破蒲扇手中搖,法天的六叔提起他們:“有功夫吵架,還是看看這位遙汀姑娘吧。”

惡狠狠的看了洛涯一眼,法天抱著遙汀快步前行,到了自己以前長住的那件屋子。

洛涯也要跟著進去,被一把破蒲扇擋在身前:“你進去更加麻煩,他仙元比你厚重,先等等看。”

被說道痛處,洛涯鬱悶:“我應該多修煉的。”

拽著洛涯的領子,搖蒲扇的那主將洛涯拉走:“你呀,隻有羨慕嫉妒恨的份了,人家那是天生的,學不來。”

哼了一聲,洛涯不再說話,隻抻著脖子往屋子的方向看。

這邊洛涯暗自生氣,法天卻是急的快要沒氣,洛涯已將遙汀傷口撫平,他又給遙汀渡到體內將近一半的鮮血,可遙汀魂魄仍舊飄忽,大概是因為曾經由幽冥門進入幽冥司,魂魄較平常凡人更易分離。

抱著遙汀稱不上溫熱的身體,遙汀閉目苦思,腦中思緒萬千,有如千軍萬馬奔騰。

電閃之間,法天突然想起渡神之說,但從未見誰試過,也不知真假。

遙汀現在的狀況,死是絕不可能,但要想清醒如常,也未必一定。

渡神術法即以元神相渡,以仙體助凡人成仙,遙汀是死過一次,即使成仙,也是最末的鬼仙。

這種術法精妙危險,隻要差之毫厘,便不僅是謬之千裏那般簡單,一死兩命,不過是尋常而已。

能夠使用渡神的上仙,不過是屈指可數的幾個而已,法天雖然位列其一,但施此術法,也是在刀刃上取命。

遙汀的呼吸微弱衰敗,睫毛輕輕顫動,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一般。

她不是畫蘭,法天比誰都更加清楚,但法天此刻,是如此的不忍失去她。

命仙童取來淨水毛筆,法天在屋外十丈內外布下天羅結界,又在地麵畫寫梵文,設置地網,防止幽冥寒氣侵入。

褪下遙汀外衫中衣,法天將六百粒仙丹化在碧瓶之中,用毛筆沾了碧色藥汁,封住遙汀三十六處致命死穴。

藥汁漸漸滲到遙汀肌膚內部,形成了一個個嫩綠色的小點,三十六處小點逐漸聚合遊走,連成了一條碧色脈線。

將遙汀額頭靠在自己肩上,兩手食指聚於遙汀頭上百會穴道,法天將自己數萬年的元神,漸漸渡到遙汀體內。

幸虧在幽冥司中時候,遙汀已經習慣法天為他渡氣,而洛涯為遙汀服下的那顆朱丹,是鳳族的朱血凝丹,是數代鳳凰涅槃轉生之時血氣凝結而成,絕對是仙家的上上藥品,因此遙汀才能承受住法天的精純元神。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左右,法天的臉色漸漸蒼白,身體也冷得可怕,反觀遙汀,倒是麵色漸漸紅潤,眉心之間,一抹碧綠若隱若現。

碧綠點點上移,直往遙汀百匯而去,法天凝神屏息,功敗垂成,隻在此一舉。

綠點越往上去,移動的速度便逐漸減慢,從眉心至額上這短短距離,竟是用了一個時辰。

屏住心神,法天將中指搭在食指之上,四指作用之下,綠點終於移至百會穴處,元神歸一。

緩緩睜開眼睛,遙汀發現自己隻著抹胸,正靠在法天肩上。

渾身無力,遙汀也懶得動彈。

“遙汀,我沒想殺你家人,真的,我隻是搜集了那個李夜懷的罪證,隨便扔給了個皇子,”法天聲音低沉,疲乏無力。

“是啊,之後我家人成了替罪羔羊,任人宰割,”遙汀幽幽的歎了口氣,聽不出是埋怨還是陳述而已。

為遙汀披好外衫,法天溫言軟語:“別涼到了,我聽到洛涯正在說,他把尚未斬首的人,救了下來。”

“正在說?”

“我能千裏聽音,你得了我的元神,雖然不能那麽遠,方圓十裏,也應該不成問題,你聽聽看。”

遙汀豎著耳朵聽過去,果然聽見兩個男子聲音,正在談論她的家人。

“真厲害,竟然能聽到那麽遠,”遙汀喃喃說道,滿麵驚訝。

“你已經是神仙了,沒什麽可驚奇的,”法天幫遙汀理理耳邊濕法,手法輕柔。

“什麽?”

遙汀驚訝的表情特別可愛,瞪圓了滴溜溜的一雙眼睛,說不出來的活潑,法天看了,不由心情也好了很多。

“你已經是神仙了,但因為曾經死過,可惜隻能是個鬼仙。”

昏迷之前遙汀隻能記得,自己橫劍自刎,要是成了個鬼她還能接受,再次醒來,怎麽就變成了個仙?

打擊太大,遙汀不能消化。

見她愣在一旁,法天就要上去抱她,遙汀閃開,正色說道:“我們談談。”

於是法天隻好坐在遙汀身旁,聽她談。

“我家人的事情,其實我沒那麽難過。”

“啊?”

“其實李恪華早就虎視眈眈,就算沒有你的推波助瀾,這也是早晚的一天。”

“那你的家人還要把你嫁給那個李夜華?”

“法天,你不懂。”

很多年之後,遙汀隻稱他為主上,那個時候,他很思念那一聲尋常的‘法天’,不過此時,他是真的不懂,於是虛心求教:“為什麽?”

“其實你不需要懂。”

“這樣啊……”

“你知道,起碼現在,我還不能接受你。”

“所以?”

“我也不知道。”

“……”

“我隻是,有點累。”

攬過遙汀身子,將她擁到懷中,法天拍著遙汀後背:“好,我不強迫你,隻是留在我身邊,我等你同意。”

“如果我永遠都不同意呢?”

“這個我想過,”法天深深的歎了口氣:“我就關到你同意為止。”

於是遙汀突然醒悟,她都白說了。

房門洞開,白衫男子撞門而入,手指法天,聲色俱厲:“法天,你在做什麽?”

“洛涯,你真是找死,”法天唇角弧度涼冷,字字霜寒。

那雙金色眼眸認真執拗,遙汀思緒電閃,脫口而出:“你是那隻鸚鵡?”

正巧法天六叔也跟著走進屋內,聽到這話,哈哈大笑。

白衫男子滿臉通紅,轉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