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被棄 師徒 故人

但見十數頭骷髏符兵各執刀劍,大小高矮各不相同,但周身墨黑的蝌蚪符文卻是一模一樣。這些骷髏雖是幹枯死物,動作卻矯健異常。眨眼功夫便與眾人戰到一處。叢林深處尚且情形不明,但陣陣躁動已經預示著,眼前這十數頭骷髏不過是小撮先頭部隊而已。

眾人之中,趙達是蓄靈境五階,劉寬蓄靈境三階,各自都有一件黃級中品法器,對付這些骷髏自然綽綽有餘。而其他人清一色的蓄靈境二階,身為四物門年輕弟子中的佼佼者自然各有過人之處,佐以黃級下品法器護身,單對單倒也都能在十餘回合間解決掉一頭骷髏符兵。

楊玄囂雖然有兩件寶貝,卻暗自決定隻有最危險的時候才會拿出來使用。此時隻握著那一柄入門弟子標準配置的普通鐵劍,即便如此,還要時時刻刻裝出笨拙作態,這就難免憋手憋足,被一頭手提長劍的骷髏符兵窮追猛打,顯得狼狽至極。

“這麽打下去不是個辦法!可能真得撤走了!”激鬥之中趙達最先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沉聲道:“我們現在雖然穩居上風,但這般沒完沒了地耗下去,靈力遲早空虛,到那時後果不堪設想!”

“趙師兄所言不假!”這時一直很沉默的清瘦男人劉寬終於開口:“更何況就算我們最後打贏了下來,也一點好處都撈不到!”

有了劉寬的支持,趙達當機立斷道:“那就這樣,劉師弟你帶人突圍,我來斷後!”

劉寬手握一柄與他身形頗不相稱的四尺戰刀,大開大合隻見青色刀氣四射,攔路之敵無異螳臂當車,一刀之下定然潰散。

這下子楊玄囂果斷緊緊跟在劉寬身後,既省力,有安全。非但不用再像之前那麽狼狽,更可以分出些心思挑選那些骷髏符兵被斬落的兵刃,在他看來那些武器雖然鏽跡斑斑,但比起自己手中的鐵劍還是要強出不少的。瞅準了一柄掉落地上的符兵戰刀,找準合適時機,楊玄囂一彎腰便將其探入手中。戰刀方一入手,一股寒涼之氣就立刻鑽進掌心。雖是鏽跡斑斑,但這三尺長刀卻重逾百斤,手感十足。刀鋒雖鈍,卻可破土碎石,倒也正適合拒敵。

稍稍觀察了一番,抱著寧殺錯無放過的思想,楊二少開始試著往戰刀中灌注些許靈力,萬一如那焦黑木棍是一件法器可就賺大了。

“嘶嘶……”

果不其然,靈力方一注入,刀身便立刻震顫起來。隻可惜並沒有出現楊玄囂期盼的法器異能,隻有一股股細不可察的黑氣從刀身探出,直直鑽入了他的肌膚之中。起初並無異象,可僅僅又跑了片刻功夫,楊玄囂頓時身子一僵,直挺挺地就躺到了地上。

身旁一名弟子大驚,呼喊道:“楊師弟!你這是怎麽了?”

趙達對此有些認識,急忙喝止道:“別碰他!他拿了骷髏符兵的兵器!定是重了巫毒,這種毒物通常極易傳染,稍一觸碰就會變得和他一樣!”

“哼!管那廢物作甚?貪得無厭,死有餘辜!留著他也隻會給咱四物門丟人現眼!”劉寬回頭冷哼了一聲。那一群弟子之中,原本就沒人想去碰楊玄囂,此刻更是理直氣壯地將他直接拋下,繼續朝前趕路。

跟在最後的趙達隻是稍稍駐足,用手中玄鐵匕首將楊玄囂掛在腰邊的綠芒弩挑落了下來,沒有觸碰,直接裝入了自己的儲物法寶。隨即留下了一個輕蔑的笑意,卻沒有丁點救人的念頭。

楊玄囂就這麽躺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皮膚上忽然星星點點的冒出了無數漆黑斑點,那些黑斑就像是困在他皮膚下的煙霧,緩緩流轉凝聚,竟然漸漸形成了如那些骷髏符兵一般的蝌蚪符文!

又過許久,楊玄囂忽然雙眼睜開,原本深邃光亮的眸子此刻變得晦暗無神,眼白之中亦有符文露出,顯得詭異無比。但見他單掌一拍地麵,借力躍起,直竄老林深處而去。身法速度皆比往日更勝一籌!

……

赤白雙劍合璧,靈力鼓蕩自劍尖噴薄。冰鋒火炎合而不克,如惡蛟出水,凶威大盛。對手被這一擊衝飛,無力再戰。

叔行通一手執炎一,一手握霜二,傲立山崖之上。目光清寡,似是沒有情感。

“荀曄這老小子算是撿到寶貝了!這半年間,讓他賺去的靈石隻怕已經不下數萬。”

“我看下一場就不鬥了,我那徒弟雖也是啟靈境二階,但這般架勢多半也隻是一敗。”

“說這些喪氣話,一百靈石,老夫就單買你徒兒勝!”

“齊老少說風涼話,一百靈石也就看個熱鬧,給我徒弟治傷都不夠!”

幾名年紀相仿的老者聚在一處涼亭之內,或站或立,身後都有一名年輕弟子。

“不好意思啊各位!劣徒又勝了,這下一場要由哪位賢侄出戰?”荀曄老道攬須大笑,一來二去手中便收得了不下一千靈石。

“此番已然盡興,咱們改日再聚!”一名灰衣老者珊珊起身,緩緩一步踏出便已去到了十數丈外,身後一名年輕弟子急忙禦劍才能堪堪跟上。

“同山師兄留步哇!哈哈……”荀曄故作挽留,臉上驕傲之色早早溢於言表。

“荀曄道友教導有方,令徒手段強硬,我這弟子及不上他。隻好過段時日再行今日賭約,就此別過!”又是一名老者領著弟子駕鶴離去。

“既如此,那今日就此結束,日後再聚!”荀曄老道哈哈笑著,也不強留眾人。

“可以回去了嗎?”眾人散去,叔行通三步兩躍閃到了荀曄身邊。

“回吧。”荀曄老道反手將儲物一個布囊丟給了叔行通,淡淡道:“好好精進!”

叔行通握著那個儲物布囊,其中裝的正是荀曄與眾老道賭鬥贏得的兩千靈石。半年時光叔行通與人賭鬥不下三百場,勝多敗少,原想荀曄強收叔行通隻為賺這靈石,誰料這些收入他丁點都沒有據為己有,一個子不少全交到叔行通手中。此外,更是前前後後在叔行通身上額外花費了十幾萬靈石。時至今日也沒人知道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半年間,荀曄老道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位寵溺徒兒到了極點的老頭,可他那徒兒卻始終擺出一張臭臉,話都不願說上一句。行過拜師大禮之後,荀曄就將自己壓箱底的兩門地級上品體修靈修術傳授給他。其間但凡是叔行通遇到修煉瓶頸,他便會毫不保留的在旁教導指點,並且不計代價地投入靈石,前前後後花了十幾萬,也並不見他有半點心疼。後來,老道又不知去哪弄了些十分珍貴的玄鐵,將炎一霜二重鑄了一番,將這兩件黃級下品法器提升到了黃級中品。愛徒之心似乎並不亞於四物門前掌教陸諾謀。也正因如此,叔行通終於願意與他說上支言片語,雖然清冷,終歸算是有了些情誼。

“我想去看看陸無雙。”叔行通收起靈石長劍,眸中終於有了一絲柔潤的光澤。

“去吧!去吧!別誤了修煉就好。”荀曄嗬嗬笑著,白須白袍卻不出塵,反有幾分入世,像極了一名寵愛孫兒的尋常老叟。

“當然,不會。”叔行通隻淡淡說了四個字,轉身便走。事實上,他的確也隻是遠遠地看了陸無雙一陣,便回到山間深深沉浸在了修煉之中。

四物之變誰是魁首?荀曄?陸光漢?還是自己?叔行通想過,但沒有多想,因為這些已經不再重要。四物大興五百載才是陸諾謀的遺願,也是叔行通自己的野望。他比誰都清楚,要做到這件事,除了一心精進修為,再無他法。

……

老林深處瘴氣彌漫,一片方圓十數丈的低地中雜亂不堪地堆疊著上百具屍體,若說是一處亂葬崗倒也不為過。隻是周遭絕無人煙,又有誰會吃飽了撐著在此拋屍?

這些屍體中,絕大多數都是森白枯骨,小半則是待腐爛肉,明顯有著先來後到的區別,從體型和一些尚未腐朽的衣物也可以看出這些人並非來自同一個地方!但就在這些不同之中,卻又有著一樣共通之處!那就是所有屍體上都密布著漆黑的蝌蚪符文。

迷迷糊糊之間,楊玄囂的神智一點點清醒了過來,身上的黑色符文居然也漸漸淡化,進而消失無形。沒了這個共同點,他在那上百具屍體之中,就成了一個另類。

舉目環顧四周,眼前的奇慘情形似乎還不足以嚇到市井下九流混跡慣了的二少爺,隻是林中的瘴氣和腐屍的惡臭實在令他難以忍受。楊二少當然不願意呆在這種地方思考前因後果。艱難起身後,他正準備離開,背心卻忽地一涼,猛然回頭,驚訝之餘卻露出了一抹笑意。

大黑袍!小黑杖!

一名頭發蓬亂的佝僂老者眯著眼,滿臉嫌棄:“老黃在哪?你可知道,這黒屍蠱一日不解,神仙難救!”

“你果然不啞!”楊玄囂強提幾分力氣,迷蒙的眼眸中滿是好奇。

數年前,炎乾帝國一遇,二少爺打起了黑袍老頭手中那根材質不明的二尺小黑杖的主意。多番嚐試都沒能得手,絞盡腦汁也隻是輕輕觸碰到一下。當夜二少爺便高燒不止,狠狠大病了一場。隨後又再相遇,二少爺主動送去了肥雞美酒,老頭照單全收,美餐之後就完全賴上了楊二少。不論二少爺和大將軍去到何處,不論他們喬裝成何種麵貌,隻要一到飯點,那身披大黑袍,手杵小黑杖的佝僂老者總會出現,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地大吃上一頓。酒足飯飽後若有興致便會坐在地上,聽黃大將軍一通胡吹海侃,興起時總愛嘿嘿枯笑兩聲,卻從未說過隻字片語,以至於二少爺一直把他當啞巴看待。黃大將軍說這老頭有趣,二少爺也不反感,半聚半散的就這麽同行了一年之久,三人之間多少都有了些旦如清水的君子情誼,以至於在他忽然消失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二少爺都還會心生惆悵。

“我跟大將軍分開了,他沒有來這裏。”楊玄囂說話有氣無力與林中瘴氣不無關係。

“握著!”老頭將小黑杖遞過去,十分不耐煩。

“可不敢了!上回病了大半個月……”楊玄囂慢慢搖了搖頭。

“老子還能害你?”老頭懶得解釋,翻手就拿小黑杖敲打在楊玄囂的腦門上。

二少爺正沒好氣地揉著腦門,卻忽然發現渾身惡瘴全消,倍感神清氣爽,如遊魂歸竅一般猛然來了精神。他立刻就纏著老頭沒邊沒際地甩出了一大串問題:“那年在同萊城你怎麽走著走著就不見了?這麽長時間怎麽就跑這深山老林來了?還有你說的黑屍蠱是什麽玩意?你怎麽敲我一下就沒事了…….趕緊教我!本少爺要學了去報仇!”

“滾蛋!”老頭倒沒什麽好脾氣,大袖一揮,木然道:“哪裏來的趕緊回哪裏去!下次沒人救你!”

“嘿嘿!我還不知道你?以前不說話時臉黑心軟,現在開口了不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想到那次與他賭氣,老頭自己抓了隻山雞,烤得一半焦黑一半夾生,還硬著頭皮吃了個幹淨,二少爺便覺滑稽更覺可愛。

“少說廢話!趕緊滾!”老頭極不耐煩地擺著手。

上前一步,沒大沒小地摟著老頭的肩膀,嘿嘿道:“走!想吃什麽,本少爺給你烤,這兩年可沒把你饞死?”

老頭眉頭一皺,狠狠吞了吞口水。就這麽放棄了抵抗,任由二少爺摟著走出了這片迷障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