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仇恨
“我知道了,徐嬤嬤,咱們走吧!”雲紫薇擦拭幹淨眼角殘留的淚花,扶著徐嬤嬤的手,倆人相攜走下了昭陽宮的淩雲閣。
而宇文昊一路跟著領路的黃門內監喜公公,穿過了空曠的月華殿後,又再經過幾處殿宇,便進入到當今皇上處理政務所在的淩宵宮,看著淩宵宮中寬大的淩宵殿內的那四根熟悉的雕龍玉柱,昔日三個頑皮小童賴在父皇的宮中捉迷藏的身影又一一浮現在他的腦中。
“昊…,我抓到你了~~~真笨啊,嗬嗬”
“博…,我看到你了,快出來!”
“紫薇,你快來捉我們啊…!紫薇…”
“嗚…,嗚…,昊…,博…,你們倆躲到哪裏去了?”清脆嬌嫩的悲泣聲中,傳來倆個男童戲謔的哄笑聲。
“雲紫薇,膽小鬼,愛哭鬼,羞…,羞…,羞…不知羞…”
“哇,你們欺負人,哇…哇…哇…”小女孩清越的哭聲越發激昂。
宇文昊輕輕撫摸著第二根雕龍玉柱上的一顆龍眼夜明珠,這顆龍眼夜明珠上有一道細小的黑色縫隙,讓它明珠有暇,失去了些許圓潤的光澤,而這道細小的黑縫,乃是他的傑作。
這是當年他和宇文博打賭,他說他能把這顆龍眼給挖出來,可宇文博卻嗤之以鼻,結果他就用小刀挖啊挖,結果龍眼沒挖下來,倒是在這顆龍眼上給挖了一條縫隙出來,最後被值勤的內監給發現,稟報了父皇,結果害得他被罰跪在淩宵宮外一個晚上,而宇文博和雲紫薇倆人卻悄悄的給他送來軟墊和食物,倆人在深夜還悄悄來和他一起罰跪。
“王爺,皇上還在宮內恭候您了!”
喜公公見他又站立著,伸手撫著玉柱,半晌不動,戴著恐怖青銅麵具下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卻可以感受得到他心中的悸動,因此,小心翼翼的提醒他道。
宇文昊搖了搖頭,扔下了童年時那些美麗溫馨的畫麵,跨步又進入了裏間的儀華殿後,宇文昊的心中一驚,卻隻見儀華殿中景色依舊,一張寬大的赤金雕龍檀香木所製的巨大禦案上,案卷堆積如山,禦案後是一張舒適的赤金九龍璀璨寶座。
而此時禦案上平鋪著一張黃綾聖旨,宇文昊微眯了眼,瞟眼過去,聖旨上的小字看不真切,可是那落款上那抹刺眼的朱紅璽印,讓宇文昊麵具下的臉部肌肉不由自主的抖動了起來。
朱璽上赤紅色的幾個大字,“金裕皇帝之璽”刺得他的眸子灼熱刺痛,宇文昊定定的望著,那朱紅的幾個字,仿如一條條燃燒著烈焰的火蛇,朝他撲麵席卷而來,渾身仿如身處地獄烈焰中被焚燒的感覺,灼得他遍體生疼。
一卷黃綾飄下,林芳兒木然的伸手接住。
“罪妃林氏,本出自掖庭宮賤奴,得蒙君王天恩寵幸,受封為妃,卻不思君恩,不守婦德,穢亂宮闈,純屬罪大惡極耳,朕特賜鳩酒一杯,限今日午時三刻前自盡,欽此!金裕皇帝之璽!”
“不守婦德,穢亂宮闈”,林芳兒蒼白憔悴的臉上寫滿傷痛難耐的絕望,隻木然的念著那兩句。
“母妃,沒有,母妃是世上最最善良仁慈的母親,母妃又怎會做出不守婦德、穢亂宮闈之事?母妃,你去父皇麵前申冤吧,母妃,你為何總不說話?”
時年十三歲的他,已經初懂人事,明白這樣的罪狀究竟代表著什麽,可他一再的哀求,母妃卻恍如行屍走肉般絕望木然。
儀華殿中,宇文昊耳旁又傳來他自己撕心裂肺的哀求聲:“父皇,救救母妃吧,父皇…,求求你救救我的母妃吧”
“拉下去!”冷若冰霜的回答,擊破了他最後的一絲幻想。
“二皇子宇文昊,身染瘟疫惡疾,為免禍及宮闈,擢令其即日出宮避疫,欽此,金裕皇帝之璽!”
又是一卷黃綾聖旨,少年宇文昊倔強的挺胸抬頭,漠然伸手接過,瞟眼之間,又是朱紅的赤字“金裕皇帝之璽!”
全身仿佛又處在地獄烈焰之中炙烤著,少年宇文昊瘢爛恐怖的臉上卻是一副傲骨凜然,桀驁不馴的神情,心中明明痛苦萬分,卻咬緊牙關,堅毅隱忍著。
可那雙眸中熊熊燃燒的仇恨烈焰,卻令得前來宣旨的洪公公突的打了一個寒噤,忙低聲勸慰他道:“二皇子,你得的這種瘟疫,據說邪佞霸道,傳染性極強,皇上也是迫不得已,才讓二皇子出宮治病,二皇子就跟著張禦醫,安心的出宮去吧,老奴會惦記著時常在皇上的麵前提起二皇子的!”
“終有一天,我…宇…文…昊…,會…變…強,我…會…回…來…的!”
宇文昊仿佛聽到自己低沉嘶啞的聲音在心中不斷的呼喝。
“昊……,果真是你,你真的…回來了?”身後傳來一聲激動人心的溫和親切聲音,打斷了宇文昊傷痛沉重的記憶。
驀然轉頭間,一襲明黃錦繡龍袍的衣角映入了眼簾,衣角上張牙舞爪的金黃色龍鱗爪,突兀的刺痛了眼角,宇文昊稍稍眯眼,轉頭,眼前是一張霸氣凜然,但俊朗深刻、散發著一種溫和親切氣質的男人的臉,正是金裕皇朝當朝皇帝嘉禧帝宇文博。
此刻,他眼含熱淚,平日裏沉靜如水般的深沉氣質不知所蹤,隻眼中閃著光芒,仿佛看到了失散了十年的至愛親人,激動得唇角顫抖,踏上一步,便握住了宇文昊冰涼的雙手,啞聲說道:“昊…,真的是…你,你…回來了,朕等你回來,都已經等了…十年了!”
“微臣宇文昊拜見皇上!”
乍然相見,宇文昊冷漠的心中也驀地閃過一絲兒時溫情,卻是禮數周到的屈膝行禮。
“昊…,你為何對朕這樣生疏?”嘉禧帝宇文博的眼中流出了熱淚,用雙手扶起了宇文昊,抬眼望去,那恐怖駭人的青銅麵具下,一雙幽亮深邃的雙眸中也隱隱有波光閃現。
“昊,你…的…臉…,還…未…複…原…麽?”嘉禧帝小心翼翼的想用手去輕觸那冰冷駭人的青銅麵具。
卻被旁邊驀然伸出的一隻焦黃的枯手一把阻止,嘉禧帝抬眼一看,眼前是一張凶神惡煞般的馬臉,隻聽他用一種低沉冷酷的語調斥道:“誰敢妄動主公的麵具者…!”
“死……!”最後一句拖長聲調,寒風刺骨。
“魈奴,不得無禮,此乃當今聖上,是本孤王的兄長!”在宇文昊低聲斥責聲中,魈奴迅速的縮回了手。
“對不起,皇上,微臣的這倆位侍衛乃是山野蠻夫,不懂禮數,但他們對微臣忠心耿耿,請皇上見諒!”
宇文昊見嘉禧帝宇文博溫和瑩潤的眼中在一瞬間顯現出一股陰狠森沉的殺氣,隻一閃而過後,宇文博立時又恢複了平靜自然的眼神,隻聽他有些尷尬的說道:“昊,便隻有你的這倆位侍衛,敢在的朕的麵前說死字,換了別人,早就被朕給踢出去,讓人千刀萬剮了,可朕看在你的麵子上,可以寬恕他們這一次!”
“微臣謝皇上厚待之恩!”宇文昊忙又屈身致歉,而他身後的魈奴和魃奴倆人本來鼻孔朝天,不置可否,但在宇文昊的冷冷一瞥之下,這倆人也不敢造次,忙跟在宇文昊身後跪謝皇恩。
嘉禧帝宇文博冷眼看著他的倆個手下對他心悅誠服的模樣,心中微有些不快,但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微怔一下之後,嘉禧帝又恢複了初見之時的溫和親切的模樣。
扶起宇文昊後,又親切的握住了他的手,激動的說道:“昊…,朕是你的兄長,是你從小玩到大的…博…啊,你怎麽對朕如此的生疏了?”
“皇上,咱們如今君臣有別,禮不可廢!”宇文昊青銅麵具下的幽潭深眸中也閃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依舊禮數周到的答道。
見他仍舊用冷漠生疏的語氣說話,嘉禧帝宇文博俊朗親切的臉上顯過一絲落寞,卻是語調蒼涼的說道:“可在朕的心中,你永遠都是那個與朕手足情深的…昊…,會和朕一起爭搶美食,敢與朕不分尊卑、嬉笑打鬧玩耍的…昊、是朕獨一無二的兄弟…昊…啊!”
“皇上,往事已經隨風飄逝,但在微臣的心中也始終記得少年時的青澀歲月,隻是,人終究會長大,長大後,很多東西也不再會是一樣的了!”
宇文昊也語帶滄桑的答道,心中卻在嘲諷冷笑,‘你一口一個朕的,又哪裏希望我能叫你做博了?’
“昊…,朕知道,你吃過許多的苦,也捱過許多朕根本想像不到的痛,所以,你的性情才會變得如此淡漠古怪,可是,朕能體諒你現在的心情,因此,朕不會怪你,從今以後,朕會補償於你,朕會賞賜你天下間最好的一切,隻要你想要的,朕都會滿足你,包括…我金裕皇朝最美好的……女人!”
嘉禧帝宇文博握著宇文昊的雙手,情緒的激昂的說道。
“賞賜天下最好的一切,包括金裕皇朝最美好的女人”
宇文昊猙獰青銅麵具下的嘴角噙著一絲漠然的冷笑,眼中卻是浮現出當年那個在落英繽紛下飛舞的紫色窈窕身影,以及,今日在賞花台上看到的那抹嬌豔的粉紅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