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流亡者
老海本名海因姆，老家在灰泥鎮西麵兩百公裏外一個叫做多列城的混居城市，和宋三七要找的那個部件所在的位置基本一致。
雖著他的慢慢講訴，宋三七發現這名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書生，竟然是一名傳說中的流亡者！
所謂的流亡者，按照一般的理解無非就是犯事之後在本地無法生存而不得不流亡他鄉的人。
但是在宋三七的理解中，所謂的流亡者則更多的偏向於政治上的那種失勢者，而麵前的海因姆老人，就是他理解中的這一類人。
狩獵者們所知的那些情況，也是事實。
海因姆是一名魚商，受人迫害才離開多列城流落到灰泥鎮。
但是真正的情況，卻遠比這個表麵現象複雜。
海因姆不僅是一名魚商，而且還是一名大魚商，在多列城中原本地位很高，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當地人類的話事人和精神領袖。
這種地位一方麵來自他的睿智和正義，因為他時刻都是在了維護當地人類的利益而奮鬥；另一方麵則來自他的女兒——一名稀有的高級人類法師！
控製多列城的是當地的赤須族，一種長像類似大鯢的兩棲智慧生物，它們的特長就是潛水，而且族中有不少低級水係法師和中級法師，一直以來就控製著多列城的大部分權力和利益——因為多列城的大部分收益，都是來自城邊的那個巨大的多列湖！
雖然僅僅離開灰泥鎮兩百公裏，但是和這裏缺食少水的苦寒相比，多列城則屬於那種相對富庶的臨水小城，不僅氣候濕潤，而且漁獲豐富。
十多年前，不僅身居多列城的海因姆憑借著個人魅力凝聚起來的人族相當團結，而且加上他的高級法師女兒時不時前來探視他，所以他雖然身無法力，但是在多列城中的地位和威勢卻相當強大。
因此在他的領導下，多列城的人類地位還算不錯，在當地的利益分配中也占了不小的一份。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十多年前一場人類與敵對種族的衝突中，老海的女兒為了營救同伴，被敵人設計埋伏，不幸遇難。
消息直到一年之後才傳到多列城。
知道當地人類的最大靠山不複存在之後，一直對海因姆的對立姿態心存不滿的赤須族立刻行動起來，開始蠶食人類在多列城的利益份額。
隻不過雖然海因姆的法師女兒不複存在，但是由於多年來海因姆建立的威信和凝聚力，當地的人類團結一心，再加上還有一些低級法師存在，所以對於赤須族來說依然是塊難啃的骨頭，所以在經曆了數次衝突之後，它們把目光直接投向了海因姆身上！
“要麽你離開這裏，我們慢慢接收人類在當地的利益！要麽血戰一場，我們付出一定代價徹底血洗人類！”
在接到赤須族開出的“通牒”之後，海因姆痛苦的衡量了眼前兩族的實力對比，最後隻好黯然選擇了前者——沒有什麽能比延續種族更加重要的！哪怕是屈辱的活著，也比為了一時痛快斷送生機要更理智！
這是一名剛剛經受了喪女之痛的老者的選擇！
也是讓宋三七對麵前這個老人肅然起敬的選擇。
海因姆淡然的慢慢述說著，無喜無悲，好像隻是在述說一段曆史。
宋三七和幾名狩獵者默默的聽著，他們第一次感覺到了老海單薄的身軀中，蘊含的強大力量——一種遠比憑借一時熱血拚死一戰更加值得人敬重的力量！
當年的海因姆，完全可以指揮多列城的人類，和步步緊逼的赤須族拚死一戰，哪怕最後的結果絲毫不會有所改變，也能讓它們知道人類的血性。
但是他沒有選擇這條可以使他留下刹那光輝的道路，而是在一個深夜留下一張不準跟赤須族對抗的紙條之後默默的離開多列城，開始獨自流亡，如果不是被暴狼等人發現和收留，估計早就曝屍荒野了。
誰都可以猜想得到，他的這個看上去和逃兵無異的選擇，會讓他背負多少罵名和內心的愧疚，但是他依然這樣做了。
老海怕死?
在場的人沒有誰會這麽認為。
相比起這些年掙紮的活著，死有什麽可怕的？
很多時候，對於狩獵者來說，活著比死更需要勇氣！
“海因姆大叔，你想過回多列城嗎？”宋三七定定的看著麵前的老者，輕聲問到。
“回去？”老海捧著茶杯喃喃自語，眼中盡是迷茫。
然後這種迷茫慢慢的轉變成參雜著絕望和希望兩種極端對立情緒的複雜神色。
“對！我們一起回去！”宋三七重複了一遍。
“十幾年了……我無時無刻不想回去……去看看他們活得怎麽樣……但是……我不敢……我不敢看也不願看……”老海失神的喃喃自語，原先的風淡雲輕在宋三七說出回去這個提議之後瞬間遠離了他，老人好像一下子憔悴了許多。
“嗬嗬，大叔，你當年都敢做離開的決定，現在做個回去的決定又如何？”宋三七忽然笑了起來，眼神炯炯的看著麵前的老人，“大不了，我們再殺一場！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兒子，就像當年你那給它們留下威懾的女兒一樣！”
幾名冒險者都齊齊的盯著他，眼中流露出一種異樣的眼神。
海因姆也抬起頭愣愣的看著他。
“女兒？兒子？女兒！兒子！……”老人好像進入了一種恍惚之中，失神自語起來。
“哈哈哈哈，好！我們一起回去！我海因姆跟老大再回多列城一次！”半晌之後，海因姆忽然爆出一陣大笑，唰的一聲站直身子，邊說邊對著宋三七倒頭便拜。
宋三七趕忙扶住。
“我們也去！一起去！”旁邊的暴狼一拍禿頭，大叫一聲。
幾名狩獵者也紛紛表態。
“你們去個屁！”宋三七一轉身，對著幾名熱血沸騰的狩獵者沒好氣的罵道。
“老大……”暴狼被罵得不知所以，腆著臉撓撓禿頭，想求個解釋。
“勞資好不容易占了這個宅子，你們都走了，誰看家？誰護著這裏的老人孩子？”宋三七翻翻白眼，一臉糾結。
“可是……”暴狼還不甘心，想要繼續辯解。
“可是個屁！再去泡壺茶來！還有，去弄一桌飯菜，晚上我和大叔好好敘敘！”宋三七果斷打斷禿頭，下了命令。
暴狼苦著臉，撓撓禿頭，和幾名狩獵者不甘心的往外挪去，邊走邊不時的回頭。
“還不快去！”宋三七怒了。
再次被罵的暴狼，終於果斷的一轉身——泡茶去了!
……
“大叔，我求你個事……嘿嘿。”見到幾人離去，宋三七這才轉過頭，撓著頭皮一臉訕笑的對著老海說到。
“老大有事盡管吩咐，海因姆萬死不辭！”老人家剛剛平息下去的激動心情，又被刺激了一下，又要下拜。
“海大叔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擔待不起哈！”宋三七趕忙扶住，腆著臉說出了自己的請求：“大叔能不能教我讀書寫字？”
“啊？老大你……”海因姆以為自己聽錯了。
“嘿嘿，大叔您別見笑，我學的文字和這裏的有些不同，所以……”宋三七咧嘴傻笑，說出了自己的處境。
“不同……可是女神大陸的文字是通用的……莫非……莫非……老大是從神之廢墟……”海因姆自語一陣，忽然眼神大亮，抬頭盯著麵前的宋三七，露出一種比剛才還激動百倍的神情。
雖然不知道神之廢墟是什麽東西，但是顯然宋三七目前還不知道該怎麽跟老人解釋自己的來曆，隻好配合著海因姆的話，露出一臉傻笑，算是默認。
相比起承認已有的猜測，他要是說自己是從天上來的，估計更要嚇壞麵前的老人家了。
“停！神之廢墟最重尊老愛幼，大叔您別拜了！”眼看麵前的海因姆又要彎腰下拜，宋三七急了，隻好隨口瞎扯。
不過沒想到得是，這隨口一言，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麵前的老人已經彎下一半的腰肢硬生生的定在半空，然後喀喀喀慢慢的又直了起來。
“嘿嘿，海大叔，這事你知我知，可不能告訴別人。”看著麵前的海因姆直起身直直的盯著自己，宋三七湊上前去悄聲說道。
“是是是！老朽明白，老朽明白！”海因姆一個勁的答應。
“嘿嘿，那海大叔，我們先來寫告示吧。”宋三七一彎腰，單手把那塊巨大的門板輕輕提起放到桌上。
隻有耳聞沒有眼見宋三七暴打巨猿的海因姆，再一次傻了眼。
那可是不下兩百斤重的厚木門板啊！
他再一次篤定了宋三七來自“神之廢墟”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