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短暫的耳鳴後,蘇煜陽才感覺自己的耳朵恢複了正常。他掏掏耳朵,鄙夷地說:“我又沒義務給你說這些,你的文,是我睡不著的時候用來入睡的。”

“你真心夠了。”淩秒忽然壓低了嗓音,低沉的聲音如同夏季暴雨前的悶雷。

淩秒的身體順著牆滑下,他仿佛沒有感覺般坐在冰冷的地磚上。深吸了一口氣,淩秒似是自嘲地說:“我的文的確沒有你的那麽受讀者喜歡,但是你也不能把我的文貶得一文不值吧?你是一書封神,可鬼才知道你在成名前撲街過多少次。說不定你成名前連我都不如!

你現在是大神就了不起嗎,真要有那個能耐,你就衝出亞洲走向世界啊!嘲諷我一個撲街,你有什麽好得意的。”

淩秒沒敢抬頭看蘇煜陽的表情,不待蘇煜陽回應他就逃難似的進了浴室。

“嘭——”浴室門被淩秒輕輕關上,蘇煜陽癡愣地看著浴室門上那道朦朧的灰影。

蘇煜陽看不到自己是何種表情,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一種莫名的酸痛縈繞在他的心上。

淩秒說話的時候,他多次企圖打斷淩秒,可無論是安慰還是斥責的話,他都開不了口。蘇煜陽靜靜地聽著淩秒“控訴”自己,直到淩秒關上浴室門,他才徹底明白自己那幾句話是真的傷到淩秒了。

淩秒很容易炸毛,有時候蘇煜陽會故意猛戳淩秒怒點。淩秒往往會中招炸毛,然後衝著蘇煜陽大喊大叫一番。蘇煜陽軟聲軟語半訓半哄說上幾句,淩秒靜下來了,這件事就算揭過了。

像今天這樣,淩秒安靜地“控訴”,蘇煜陽還是第一次遇到,反常表現的後續多半是恐怖至極,蘇煜陽忽然不確定自己能否使淩秒恢複過來。

淩秒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懊惱、恐懼布滿他的臉。

水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手背上,似乎還帶著自己的體溫。

蘇煜陽的內心七上八下,淩秒的內心同樣不安。

說他書寫得爛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但這話從蘇煜陽口中說出來,淩秒就覺得味道變了。大概淩秒從潛意識裏就否決了“自己的書寫得爛”,而他又不在意其他人的評價,所以當蘇煜陽帶著大神光環毫不留情把真相在他麵前展開,他心底殘餘的信心被完全擊潰。

“可是,既然我不在意其他人的評價,為什麽要這麽在意蘇煜陽的話?就因為他是大神?”淩秒往自己臉上潑冷水,想要借此讓自己冷靜,但收效甚微,甚至讓他更加慌亂。

很多問題是找不到答案的,正如蘇煜陽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為了淩秒加更,也不搞不清楚為什麽喜歡戳淩秒怒點。

太陽最後一絲光輝消失在西方,城市披上了流光外衣。

從日落時分到月上柳梢,蘇煜陽保持著淩秒進浴室後的姿勢;淩秒的身影一直映在浴室門的玻璃上,沒有絲毫移動。

幾分鍾之後,浴室響起“嘩嘩”的水聲,同時熱水器的轟鳴聲從另一方傳來。

蘇煜陽愣了愣神,若不是淩秒先前的反常舉動以及站在浴室長時間沒有任何動作,單聽這水聲和轟鳴聲,他肯定以為淩秒是在捉弄自己。

想著淩秒應該平靜了,蘇煜陽也就沒有繼續留在浴室外當“望秒石”。

蘇煜陽回到臥室繼續奮鬥,淩秒洗完澡出來自然沒有看到蘇煜陽,不過倒是看到了蘇煜陽貼在自己電腦上的紙條。

“多看,多練,多交流,持之以恒。”淩秒一眼就掃完蘇煜陽留給自己的……寫作攻略(?),隨即他得出一個結論:蘇煜陽的字比自己的醜。

這件事之後,蘇煜陽不敢隨意戳淩秒怒點,淩秒也不求蘇煜陽指點自己,不過淩秒有聽從蘇煜陽的意見——去看自己以前寫的文。讓淩秒欲哭無淚的是,他居然覺得自己以前的文甩自己現在的文好幾條街。

對於淩秒來說,現在的日子還不錯,但對蘇煜陽來說,從淩秒住進他家的第二晚開始,他就各種不自在。

三年來蘇煜陽都是一個人生活,淩秒初來他家時,他還有些不習慣,不過淩秒比較安靜,倒是沒讓蘇煜陽反感。漸漸適應了有淩秒存在的白天,蘇煜陽覺得生活有些不一樣了。現在,淩秒是完全住進了自己家,白天倒還好反正蘇煜陽也習慣了,關鍵是晚上。

因為作息時間,淩秒碼字隻能在夜晚進行,而淩秒碼字的時間和蘇煜陽睡覺的時間重疊了。

“劈劈啪啪”的聲音,碼字的時候聽起來格外帶勁兒,但對於一個要入睡的人來說,這純粹就是殺人於無形的精神攻擊。

淩秒住進蘇煜陽家已經一周了。

某天夜裏,蘇煜陽再一次睜開眼睛,看著隻有幾片朦朧光斑的天花板,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淩秒好好談談了。

掀開被子,蘇煜陽搖頭晃腦地走出了臥室。

淩秒聽到聲音抬頭瞄了蘇煜陽一眼,以為蘇煜陽是出來喝水,他也就沒有說什麽。誰知蘇煜陽竟在他對麵坐下了。

蘇煜陽已經是哈欠連天,看那樣子,就算坐著都能睡著。

淩秒關切地說:“蘇哥你都困成這樣了,就不用在旁邊指點我了,還是早點睡吧。”

蘇煜陽用眯成一條縫的雙眸白了淩秒一眼,心道:“指點你?我想點你啊,點死你。睡覺?你碼字弄出這麽大動靜,我能睡著就奇怪了。”

碼字的時候,有人在身邊盯著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為自己總會不自覺把視線投向那個人。

有蘇煜陽這尊大神在旁幹擾淩秒的心神,半個小時過去了,淩秒一千字都沒寫到。淩秒咬牙罵了一句,看向蘇煜陽的目光不僅透著怨恨,還夾雜著一絲恐懼。蘇煜陽毫無感覺地繼續打著哈欠,幾分鍾之後沒有絲毫遲疑地向地麵栽去。

雖然隔著一張桌子,淩秒還是眼疾手快地從側麵扶住了蘇煜陽。

“靠,這麽大個人了,睡覺還不好好睡。”淩秒嘟囔著把蘇煜陽拖進了臥室,“不僅睡得像死豬,體重也和豬差不多。”

淩秒把蘇煜陽往床上一扔,微微喘息了一會兒才把燈打開。

淩秒看著床上的蘇煜陽,先是愣了愣,隨後摸著頭小聲地說:“這家夥的睡衣哪兒去了?”

淩秒在臥室找了一圈兒也沒有發現,最後也懶得找了,給蘇煜陽蓋上被子後,他就退出了蘇煜陽的臥室。

“蘇哥早。”淩秒精神不振地向蘇煜陽問好。

蘇煜陽小啜了一口杯中的水,點頭道:“你今天起來得有點晚啊。”

蘇煜陽的神采奕奕和淩秒的半死不活形成鮮明對比,淩秒狠切了砧板上的泡蘿卜一刀,憤恨地說:“不知道是誰昨晚不睡覺,突然跑到我床上坐著,害我碼字分神,最後思路怎麽都連不上,斷斷續續碼到四點才收工。”

淩秒說話的同時還在切蘿卜,基本上每兩個字就切一刀。聽著菜刀與砧板碰撞的聲音,蘇煜陽不禁懷疑,自己就是淩秒摁著的泡蘿卜。

不過……蘇煜陽又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惡人先告狀!

“喲,打擾你是我不對,你打擾我就有理由了?”蘇煜陽倚著門框冷笑,“大半夜的你碼字就算了,還弄出那麽大的動靜,我甚至在懷疑,你是不是故意半夜碼字,害我沒法睡覺。”

“啥,我打擾你?我半夜碼字還是我的錯了?”淩秒把菜刀高高舉起,然後猛地往下砸去。一道銀光從眼前閃過,眨眼之間,蘇煜陽就看到菜刀穩穩地立在砧板上。

“你……”

“我什麽?”淩秒側頭問道,“我晚上碼字打擾你睡覺了,我有罪,我認罪還不行嗎?但是,我為什麽要晚上碼字啊,熬夜很爽嗎?你也不想想,我白天的時間都被誰占去了。如果有第二個選擇,我也不願意在晚上碼字啊。

蘇煜陽,你是大神,完全不懂我這種撲街的苦。”

“這麽說,我還是自作自受了哦?”蘇煜陽覺得淩秒的話極其可笑,他一掃先前的散漫,板著一張臉對淩秒說:“淩秒,按照我們的約定,早上九點到晚飯洗完碗,這段時間是你的工作時間,既然是工作時間,就是屬於我的。但是,我沒說這段時間你不能碼字吧?”

淩秒臉上並沒有露出絲毫驚喜,他添了下嘴唇,抱著失去工作的心態,緩緩開口:“蘇煜陽,書揚,書大,我白天的時間的確是被你買了的,所以我白天做的事,幾乎與自己沒關。晚上的時間屬於我自己,所以我晚上碼字有錯嗎?

打擾到你睡覺,我很抱歉,可我沒有別的選擇。”

有,你可以搬出去。

話已經到了蘇煜陽嘴邊,隻要他把這句話說出口,按照淩秒現在的狀態,淩秒一定會立馬收拾東西走人——這點蘇煜陽毫不懷疑;隻是淩秒走了還會回來嗎?

蘇煜陽露出苦澀的笑容,淩秒瞥見蘇煜陽的表情不禁皺起了眉頭。

“吃飯吧。”蘇煜陽忽然笑道。

淩秒眸光閃爍了幾下,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哎。”蘇煜陽在心裏歎息,“淩秒,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適應有你的夜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