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浮華與淡然

沿著蜿蜒的小路,走出了殺道試煉場,但是兩個人卻並沒有來到傳說中的破道試煉場,眼前的景象擺脫了試煉場中血染的殺戮,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無比祥和的景象。

這是一方幽靜的山穀,一條大瀑布從天而降,洶湧的洪流衝擊著岩石,濺起大片的水花。瀑布經過岩石的阻擋,便安靜下來,匯聚成一條清澈的河流緩慢的流向遠方。一朵朵青色的樹葉漂浮在水麵上,染點著如畫的江山。

鵝卵石橫陳在地上,鋪成了一片方圓十丈的圓台,像是一個小小的廣場,寬闊,靜謐,充滿了自然的氣息。

山穀的四周,圍繞著大量的聖山,一座座挺拔俊秀,充滿了陽剛的美。聖山之上,健碩的梧桐搖曳著虯龍般的枝杈,延伸出去十丈遠,似乎在向著遠方那些思念家鄉的遊子招手。

陽光從天空照耀下來,將梧桐大片的影子投射在鵝卵石鋪成的小圓台上,給這幽靜的山穀帶來一絲微弱的寒冷。

小河邊上有一塊光滑的大石頭,大的令人震驚,因為在那顆大石頭上麵,竟然佇立著一座小小的茅草屋,而這茅草屋,僅僅占據了石頭四分之一的位置。

龍揚感到一絲驚訝,這塊石頭讓他想起了紅樓夢,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想必當年女媧補天的神石,也不過如此大小吧。

經曆了與睚眥怨念的慘烈廝殺,又在逆亂的時間洪流中目睹了史前大破滅的悲慘,兩個人的心此刻都有些疲憊不堪。他們一前一後的走著,都在刻意回避著彼此的目光,但是腳步卻是一致的,都向著那座低矮的茅屋走去。

“吱呀”,龍揚推開了不知道塵封了多久的木門,一大片灰塵落到了他的頭上,煙塵彌漫,似乎在見證著這間茅屋的古老年歲。

茅屋之中沒有過多的擺設,隻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兩個陶泥燒成的酒杯倒扣在桌子上,一個被煙塵埋沒的精美的酒壺立在酒杯的旁邊,但是其中的酒早已經幹涸了。

一張破舊的木床斜斜的靠在牆壁邊上,木床的一段已經塌陷,勉強還可以睡下一個人,但是上麵也已經布滿了厚厚的灰塵,破敗的樣子令人不忍去想象。

很明顯,這間草屋的主人已經離開這裏不知道多久的歲月了,看著這些厚厚的灰塵,這間草屋還能在山穀中站立著,本身就已經是個奇跡。

這已經是龍揚在鬥界中見到的第二間茅草屋,雖然在外觀上比起第一間茅草屋強了很多,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很沉重。

他不禁歎了口氣,這兩間茅草屋,到底是何人建的,難道說當年的先賢前輩,真的有人在鬥界中居住了很久遠的歲月嗎?

龍揚簡單的打掃了一下茅屋,擦淨了屋中的灰塵,而後在那把破舊的木椅上坐了下來。他很想喝一杯酒,但是此刻卻沒有酒在,所以他隻能望著窗外即將到來的黑暗,靜靜的坐著。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我們是不是已經離開了鬥界?”風紫忽然問道。

龍揚搖了搖頭,道:“雖然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但是我們一定還處在鬥界之中。鬥界如此廣闊,六道試煉場想必隻是其中的一部分,我想我們不會很輕易的就離開這裏。”

風紫歎了口氣,抱著金色的小龍,斜斜的躺在床上。那件從死屍身上扒下來的衣服,已經殘破不堪,上麵布滿了厚厚的灰塵,簡直就像是一塊裹屍布。

他隻能遮掩住風紫身上的關鍵部位,其他大片雪白的肌膚都**在外麵。但是風紫似乎已經毫不在乎,她就這樣斜斜的倚靠在那裏,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龍揚。懷中的小金龍在不安的扭動著,但是她卻像沒有感覺一樣。

龍揚扭過頭,終於看清了風紫的雙眼,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與風紫對視的雙目竟然像被針紮一樣的疼,他幾乎能感覺到有兩滴血色的淚水從自己的眼中流下來。

風紫的眼睛,原本是一雙美麗無雙的眼睛,原本是一雙可以將這個宇宙的美都囊括的眼睛,但是此刻這雙眼睛卻充滿了滄桑,充滿了恐懼。她望著龍揚的時候,眼中充滿了無數的疑問,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龍揚的心在滴血,在一瞬間碎成了千千萬萬片。絕美的風紫,此刻竟然變成了這樣,這一切,到底是誰造成的。

她的臉瘦削,紅唇上布滿了血絲,連飄逸的長發此刻也已經變得蓬亂不堪,曾經的靈動,曾經的淡然,此刻都已經隨風而去,化為了點點塵埃。

龍揚忽然站起身,緩緩走到風紫身前,慢慢的坐了下來。他伸出雙臂,緩緩的將風紫抱在了自己的懷中,他青澀的胡茬刮著她的臉,兩滴清澈的淚流到了她的臉上,順著她的嘴角滴下。

風紫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愫,她終於哭了出來。她緊緊的抱著龍揚,從輕微的啜泣變成了最後的嚎啕大哭,此刻的她,像是一個孩子,在緊緊的擁抱著自己的依靠,將所有的淚水都灑在龍揚的身上。

憶一生浮華,轉半世流離,在命運的捉弄下,她淒愴的心終於有了一絲安慰。

世人誰能不死,即便是這個浩瀚無垠的宇宙都會在無形中破滅,追求太多的浮華又有什麽值得留戀的。當有一天老去的時候,人所懷念的,不是那些自己驚天動地的時刻,而是在一個靜謐的角落,有一個溫暖的依靠。

遠古鬥神,縱橫天上地下,強如處女座,強如雙子座,強如傳說中的神尊,最終也隻能留下莫大的遺憾,將自己埋葬在曆史的長河中,一抔黃土掩蓋去的,除了他們的驚才絕豔,還剩下什麽。

暮色漸漸的籠罩了山穀,風紫依偎在龍揚的懷抱中,已經停止了哭泣。但是她的雙臂依舊緊緊的抱著龍揚,仿佛自己一撒手他就會飛走。這一刻,她多麽希望這就是自己的家,這就是屬於自己的幸福,永遠的握在自己的手中,永遠不放開。

山穀中忽然就下起了雨,一滴滴冰冷的雨滴順著茅草屋的縫隙滴落下來,落在龍揚的臉上。雨滴晶瑩,像是情人的眼淚,也像是風紫的心。

她伸出手,輕輕擦去龍揚臉上的雨滴,也擦去自己臉上的淚痕,而後嘴角流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時間不早了,你也睡吧。”她柔聲道,一雙玉臂緩緩的將龍揚的頭抱在了自己的懷中。

她的身體滾燙,她的懷中很溫暖,將龍揚這些天的沉悶與傷痛完全的埋葬。他就這樣依偎在她的懷中,漸漸的進入了夢鄉。

下過雨後的山穀,空氣格外清新,尤其是清晨的時候,充滿了蓬勃的朝氣。陽光照射在兩個人的臉上,帶給他們無限的溫暖與希望。

在聖山的樹林中,龍揚砍了一些粗大的古木,將這座茅草屋加固了一番,而後又找來大片的梧桐樹葉,將那些漏雨的破洞都遮掩上。他在低矮的茅屋上麵忙碌著,風紫將一些木材和樹葉不斷的遞給他,兩個人的心達到了一種默契的程度,就像是鄉村中一對很平凡的小夫妻,在為自己即將傾塌的小屋忙碌著。

龍揚的心充滿了一種幸福感,這是他第一次蓋房子,雖然並不需要他自己去設計房屋的結構,但是他還是體味到了這種難得的幸福。他沒有動用一絲一毫的真力,完全是憑借自己的力氣去修整這座低矮的茅屋,所以,當這座草屋煥然一新的時候,他的額頭上已經流下了大量的汗水。

汗水滴落在地上,也滴落在風紫的心頭,她輕輕的擦拭了龍揚臉上的汗珠,柔聲道:“累了吧。”

龍揚淡淡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道:“不累,感覺很幸福。”

風紫的臉紅了紅,低聲道:“你可不可以去打點獵物,我想用毛皮做兩件衣服。”

龍揚尷尬的看了看兩個人的身上,他們的身上還穿著那件“裹屍布”,已經到了一種衣不蔽體的程度。雖然他並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可是風紫卻不能不在乎。即便是與龍揚在一起,她也不想保持著這種“赤裸”的形態。

黃昏時分,龍揚拖著兩隻劍齒虎,回到了那間低矮的茅屋。他在小河邊洗去了劍齒虎身上的血跡,扒下兩張雪白的皮毛,而後交給了風紫。風紫在自己的淺海中取出一個金色的匣子,拿出針線便開始縫製衣衫。龍揚在劍齒虎的身上割下兩塊肉,架在火堆上烘烤著,火光映照著他的臉,她的臉,傳遞出一種淡淡的幸福感。

他看著風紫專心縫製衣衫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真想不到,你來鬥界修行的時候還會帶著針線,看來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細心。”

風紫咬了咬嘴唇,道:“女人的心思本身就比較細膩,你們這些男人整天都在打打殺殺中度過,又怎麽會在意這些小事。”

她的措辭很巧妙,將龍揚的女孩子與男孩子換成了女人與男人,龍揚注意到了她這種微妙的變化,不禁歎了口氣。

星河垂落,一道道光輝從茫茫星海中照耀到山穀中,為這片靜謐的大地染上一層潔白。兩個人披著雪白的毛皮衣衫,吃著劍齒虎的肉,流露出濃濃的幸福感。

金色的小龍趴在兩個人的腳邊,大口大口的吞咽著龍揚的烤肉,渾圓的小肚子撐得鼓鼓的,但是他的眼睛還是希冀的望著龍揚的手,臉上竟然出現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

風紫微微一笑,將手中剩下的扣肉都遞給了這金色的小皮球,小家夥如獲至寶一樣大口的吃了起來,引發了龍揚與風紫的一陣笑聲。

生命是美麗的,無論何時何地都有著他燦爛的價值,人活著,總會經曆各種各樣的磨難,但是當舍去自己曾經追求的那種浮華之後,沉澱下來的就是恬靜的淡然,充斥自己的內心的,就是淡然的幸福。

有些人固然偉岸,震驚千古,但是在他們的內心,也未必會擁有這種幸福。

經曆了情道的試煉,經曆了殺道的試煉,目睹了史前的大破滅,能夠沉澱出這樣一種淡然,對兩個人來講,都是莫大的幸福。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時光能夠持續多久,也不想知道能持續多久,既然曾經擁有,又何必在乎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