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共患難,怎奈棄你而去

一個月後,西江城內。

滿城的風霜寂寥終於在大地綠意的襲擊下,卸下了滄桑與恐慌,換做一張笑臉看著旭日東升。春風拂過山麓,拂過野村,拂過小河上一排一排的小黃鴨,拂過集市,拂過店小二開鋪的吆喝聲,掌櫃之間的寒暄聲,拂過被金色籠罩的四合小院。

“不行啊!她現在等不到穩婆來了!”小院上空“嗖”得一下驚起了一群麻雀,依謠的聲音吞沒在了孕婦即將生產的呻吟中。

“那我能怎麽辦啊?”句龍第一次顯出了自己的慌張,不知所措。

“你幫忙啊,我也沒有經驗……快啊!”麻雀悠閑地打著轉,互相啄著對方的食物,嘰嘰喳喳地玩得不亦樂乎。一群小孩發現了它們,從自家拿來了彈弓,比拚著誰打得多、準,嘻嘻哈哈地玩得不亦樂乎。春意盎然的西江城,已經完全不見毒蠱的陰影了。

依謠用繈褓包裹好了剛出生的嬰兒,輕輕地遞給了滿臉滲著汗水的嬰兒母親,轉身走出了房間,來到院子中間的柿子樹下。清風卷起句龍的發絲,絲絲笑意從眼角蔓延開來,看著仙裾翩躚的依謠,如踩雲般來到自己身旁。

“原來迎接新生命的到來,是這麽一件暢快的事啊!”

“那你以後就給我多生幾個唄!”依謠看著句龍又耍起了無賴,這一個月來,她早就習以為常了,也就學著他不正經兒地說著:“有本事自個生去!”

“哎呀,我就是天大的本事自己也生不出來啊!你就幫幫忙,幫幫忙……”句龍死皮賴臉地纏著依謠,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想不到,你還真懂得解毒,真能替這些人緩解了毒蠱的發作。”句龍緊緊地粘著依謠走著,依謠不耐煩的離開他一點,他立馬就蹭上去。依謠撇了撇嘴,說:“你以為我就像你啊?隻有本事用靈力假意把這座城池變得春意盎然!”

“我怎麽聽都像是在誇我呢?”句龍故作思考不解的樣子,喜滋滋地看著依謠。忽然,依謠停下了腳步,句龍也駐足不前,充滿警備地伸出手臂護在依謠前麵。依謠看了看眼前的句龍,不自覺地上揚了嘴角,這次換做她緊緊地黏在了句龍身旁。“乖,媳婦,這種事情就該躲在你男人身後。”大敵當前,句龍還有心思開玩笑,依謠卻沒有反擊他。

魔祁從屋簷角上躍下,卻在離地一尺的距離懸浮著看著他們。陰森晦暗的黑披風,纖長瘦弱的身軀,依謠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個人已經受了傷,估計是一路逃亡而來,隻是在這裏休息,無意撞見了他們。

“你受了傷。”依謠從句龍身邊走了出來,緩緩走近魔祁,句龍想拉住她也晚了一步,隻得跟著依謠朝前走著。“誰解了這裏的毒蠱?”魔祁緩緩伸出手,來回指著他們。句龍搶先一步說著:“我!”魔祁的手停在他麵前,不動聲色地吐出一條巨蟒直擊句龍而來。句龍既然能把一座城池都覆蓋在自己靈力之下,催促春天的降臨,自然是時刻都提防著。看著眼前閃現的巨蟒,句芒伸手一招,就在蟒蛇下方頓生出一棵削尖的樹幹,硬生生地不偏不倚刺中了蟒蛇七寸。

蟒掙紮扭曲著身體,卻依舊不甘心地饑餓地吐著蛇信子向句龍卷來,紅色的瞳孔射出密密麻麻的毒針,排天倒海地傾瀉而來。依謠忽然擋在句龍身前,就在毒針和蛇信子在依謠眼前一寸處,突然僵住,就像是抵觸到了無形的盾牌一樣。魔祁揮手撤掉了巨蟒,依謠眼前頓時爆炸出股股紅煙,熏得她睜不開眼來。句龍把依謠拉裹在自己懷裏,用自己的背狠狠地接了魔祁三掌,卻始終硬撐著不肯鬆開抱著依謠的手。春木忽然間噴著烈火趕來,趁亂馱走了依謠和句龍。魔祁負手而立,冷笑著說:“就讓我先見識見識,你顓頊之女的能耐!”就在春木離去後,西江城又回歸到了起先的毒氣彌漫,人心惶惶。好像剛才的大地氣息隻是鏡花水月的迷幻。

春木不知道飛了多久,依謠依舊沒辦法睜開眼來,她摸著倒在一旁的句龍,急切地說著:“你說假裝西江城內的毒蠱已解,凶手就會原形畢露,你就會輕而易舉抓住他,現在你怎麽就打不贏別人了呢?你醒醒啊!”,可是句龍早就昏了過去。能把句龍傷成這樣,依謠不禁回想起了魔祁的樣子,心中一緊。她著急地對春木說著:“你看看這裏周圍,哪裏最是春機勃勃?”雖說春木最不願聽依謠的吩咐,但是它明白現在能救主人的就隻有她了。

春木選擇了一塊生機盎然的平原著陸,依謠摸索著扶著句龍平躺在了原野上。她顧不上自己的雙眼,用靈力探視了一下句龍的傷勢,隨後緩緩注入自己的靈力護住句龍的靈識。然後她側耳傾聽,感應到了她左手不遠處有深水湍急而過。於是她站起身來,雙手展開,腦海裏、嘴裏不停地重複著“生命之源,請你帶走他的身軀,重新給予他春意!”,慢慢地一股清水改變了流向,竟然爬上了岸邊,一步一步朝句龍流來,直到形成一個流水棺材似的把句龍牢牢地鎖在裏麵,一躍而起,懸浮在半空中。句龍身下的花草也一點一點地騰空而起,爬滿了整個水流棺木,直到最後完全淹沒了句龍。本已中毒的依謠此時才力盡鬆懈,側倒在了一邊。

魔祁端坐在大鵬上,口中喃喃著:“看來就算是封住她的雙眼,她的念力,也還是不容小覷。”魔祁捋了捋大鵬的羽毛,鵬鳥忽然間像高空中墜落的利箭一般,俯衝下去一把抓走了依謠。春木盡心地守候在主人身旁,並未對鵬鳥展開攻擊。

遠在天際西方的少昊境內,卻是另一番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氣象。城門口嗩呐、擊鼓聲不斷,城內來來往往的行人都一臉喜色,手持大紅燈籠、野雞野鴨、白菜蘿卜,匆匆見麵後相視一笑便離去,偶有幾個婦人嚼著耳朵根子。

“聽說這北國的大殿下可是文武雙全,一表人才。”

“更重要的是憐香惜玉!我們王姬嫁過去,那就是天生一對的郎才女貌啊!”

“走走走!趕快布置好,一會就該來了!”

“快走,快走!”

山頂鳳雛宮城內,少昊親自站在大殿外主持事宜,侍女們馬不停蹄,生怕出一點紕漏。大將共工則在少昊身旁側立著。“主子,微臣依舊不讚成將王姬遠嫁過去。”共工拱手而立。少昊卻也隻是輕微皺著眉說著:“這不過是尋常的政治聯姻,我能與顓頊親上加親,將來對我們也是有用之地的。”“可是,顓頊偏在我們一個月前倍受魔祁王的打擊後提出婚事,加上他曾經和魔祁王的關係……微臣不得不多慮!”“所以,顓頊才會用大殿下檮杌,這個王儲來打消我們的顧慮。”“那主子的意思是?”

少昊轉身退回了大殿,共工一旁垂手跟隨著。“顓頊提親的這個時機確實是算得很準,魔祁王一個人就能挫敗了我們大軍三萬人,導致我們現在外強中幹,確實需要像檮杌這種王儲來增加我們在大荒的影響力,莫不然西方諸侯小國很難再臣服我們,這是我答應婚事的原因之一。其二,現在雖說大荒都臣服於黃帝,但是將來千百年後的事情,會是怎樣,我必須盡量為我國子民打算。”共工聽完少昊一席話之後,立馬叩首相言:“臣隻顧眼前顓頊可能存在的陰謀,並未未雨綢繆,是臣的失職!”

少昊扶起共工說:“你能盡心思忖顓頊的計謀,已是我少昊之幸,何來失職之說?無非就是每個人的立場和眼光不同罷了。你去城門口看看,顓頊的隊伍應該要來了。”共工領命後便乘坐騎離去了。少昊獨自一人撫摸著這些喜慶的大紅綢緞,眼中竟然是無限的哀思。

晚風微動,淨掃天地。走在顓頊定親隊伍前的是雲裾霞綺的天仙女子,她們婀娜多姿,顧盼生輝。每人手中抱有一瓶桃花,有的是含苞待放,有的是絢麗奪目,此喻是北國臣民上下最深的祝福。因為北國天寒地凍,一株桃花的培養都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十年才會結一個花蕾。共工陪伴在顓頊身旁,一邊笑嗬嗬地為顓頊解釋著西國的禮儀,一邊指著街道兩旁比劃著什麽。顓頊很是滿意的點著頭。整個上山小路,都是相映華燈輝萬砌。

顓頊等人抵達鳳雛宮時,少昊已經恭候多時了,兩人寒暄過後,少昊喚出了王姬釉湮。眾星拱月的陪襯下,轉角處,一名穿著嶄新赤紅錦衣的少女,踏著月色,依著燈輝,從幽暗處款款而來。走到顓頊跟前,輕輕一俯身,以北國最濃重的叩首禮儀歡迎顓頊等人的到來。顓頊喚來窮蟬,或許就是這樣的驚鴻一瞥,這婉若遊龍的眼神從此後就駐紮進了窮蟬的心房。

“快扶起你的大嫂!”顓頊轉身對少昊解釋著,“叔父別介意,這段時間檮杌在山中閉關修煉。原本是想待他出關之後,再前來迎接王姬,可是黃帝卻親下旨意,我也就隻能以窮蟬先代為之,並且親自前來向叔父致歉。”說罷,已經單膝跪下,窮蟬等人也紛紛下跪,少昊立馬扶起顓頊,並且邀眾位起身,說著:“侄兒何必如此,以後我們親上加親,這些都是虛禮。”顓頊也笑著說道:“等檮杌出關,立馬舉辦最盛大的婚禮!”

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定親儀式開始熱熱鬧鬧地舉辦了。窮蟬幾次偷偷打量著這位王姬,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如果大哥親自來看一眼,會不會就不會那樣慷慨陳詞的拒絕父王了?窮蟬不停地猛給自己灌酒,想著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哥當著眾臣的麵拒絕父王,還和父王大吵了一架,被押往了冰窟關禁閉。他搞不懂為什麽,向來父王說東不敢說西的大哥,是為什麽要拒絕?如果要拒絕,就拒絕一輩子好了,他好去向父王建議改由他來迎娶這位王姬。窮蟬想到這裏,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繼續不停地喝著苦澀的酒。

遠在北國冰窟裏的檮杌,落寞地看著皚皚白雪,月光閃的他雙眸裏的淚花隱隱淒涼。

句龍本就是大地的使者,春的掌控者,在春意中最能恢複能量。經過這麽久的調息之後,句龍突然衝開了一直包裹著他的水和草木,容光煥發,猶如重生。春木看著主人蘇醒了過來,又是蹦又是跳的,龐大的身軀變得異常靈活,一頭凶神惡疾的怪獸,現在看來就是被馴服的小綿羊,正撒嬌著蹭著句龍的雙手。

“好了,好了,春木。依謠呢?”句龍環顧四周,視線最終落在了春木身上。春木猶如知道自己做錯事一般,夾著尾巴,渾身顫抖,匍匐在地上。句龍明白了,依謠出事了,而春木並沒有阻止。句龍急上心來,怒目圓睜,狠狠的一腳踹在了春木的軟肋上,春木疼得哼哼直叫。句龍二話不說,躍上春木,一邊用靈力探尋依謠的蹤跡,一邊徒勞地大聲呼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