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昆侖殿內訴淒涼

漆黑的天,放眼望去,如濃墨潑落一般籠罩在空曠的山林之上。此起彼伏地野獸咆哮聲一陣又一陣地回蕩在山間。兩個人影正在摸黑前行。小心翼翼地,怕打草驚蛇一般。

“元、元冥哥哥……”兩個人裏,身材較為瘦削的少女,死死地拽著前麵高大的身影說著,“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啊?”

“噓!”被喚做元冥的人,回頭朝她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這可是去抓剜眼賊,你跟緊我就是了。”

“可是……可是那人今晚會來嗎?”

“放心,我追查他很久了,每到此時他必定會路過這裏。應該是和什麽人接頭,把到手的眼睛交給對方。”

“真有如此惡心的人?”少女咽了咽口水,“挖掉死人的眼睛算什麽啊?又能有何用?”

“到了。”元冥拉著少女蹲下,兩人躲在一叢灌木後麵,眺望著遠方的路口。

不過一會兒,果然從路口處走來了一名男子。兩人隻能遠遠地看見他魁梧挺拔的身影,卻看不清容貌。那人手中提著一個不大的行囊,卻是一路走一路在往下滴著什麽。少女想到那裏麵全是別人血淋淋的眼珠子,不禁一股酸氣衝上頭來,趴在一旁就幹嘔起來。這不大的動靜,在靈力深厚的人麵前,已是危險的警告了。

元冥一邊擔心著少女,一邊抬頭望著來人。那人已經站在原地,沒有再前行。

“算了。今晚先放過他。”元冥悄悄帶著少女後退著說,“你看也看了,總歸可以回去了吧?”

元冥帶著少女退回到山下,伸手召喚來了自己的飛鳥。兩人坐穩之後,飛鳥便騰空而起,一躍千裏。少女深呼吸了幾口,慢慢穩定了自己的心緒。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讓你不要跟來,這下好了,白白的機會啊!”元冥枕著手臂躺了下去。

“我北國堂堂的王姬,高陽依謠,怎會拖累你?”少女撇著嘴,逞強地說著。

“是,我的王姬!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送你安全回去。”

“哎……”依謠歎著氣,像泄了氣一般說,“那裏根本就不是家,就是一牢籠!父王和大哥哪裏都不準我去!這次是多難得的機會,可以蹭著你溜出來,這麽早就要回去啊?”

“要不是你千般無奈的求我,我才不會帶你來呢!壞事兒不說,要是你傷著了,我如何向陛下和殿下交待?王姬,您就體諒體諒,我們的不容易吧!”

依謠斜睨了元冥一眼,嘴裏嘀咕著。心不甘,情不願地扭過了頭去。

說話間,元冥的飛鳥已經展翅飛過了軒轅黃帝的帝都——昆侖。

涿鹿一役後,黃帝率領軒轅族的精銳部隊便回歸了昆侖山帝都。成為了大荒真正的主人。

昆侖山終日仙霧繚繞,猶如在雲端。山的四周,被四根擎天玉石白柱圍繞著,無形中化作了四麵玲瓏剔透的城牆,每一麵有九口井、九扇門,都是黃帝為了迷惑前來攻山的敵軍所設。進入城門,沿山路,自山腳往山頂走,奇花異草則會越發沁人心脾,尤其是山頂的懸圃,此乃黃帝最鍾愛的、大荒境內最大的花園。懸圃內,春夏四季,落英繽紛,潺潺流水撫過**河床的碎石,總會帶走緩緩飛舞的落紅,再將花瓣香氣留下;如在夜間,更有清風乘霧剪月圓,偶有雨落鬆林,沾衣兩三點,華衣勝雪。

此時,一葉扁舟徐徐飄蕩在懸圃內,雲微天淡,疏星朗月,依稀可見黃帝素衣立在舟上,遠遠望去,微躬的後背出賣了他的滄桑。

“阿嫘。”黃帝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蠶衣,一改戰場上讓人肅然起敬的氣場,溫柔地歎著氣,“現在我擁有了整個大荒,可是你知道嗎?我累得已經筋疲力盡了。太昊伏羲雖說是最先臣服的,但是身為東方帝的他,千百年來我從未小覷過。炎帝神農雖說避世在南蠻,可是祝融和蚩尤,一日不除,我心一日不安。”

黃帝仰起頭,眯著眼,望著那輪半遮麵的新月。“阿嫘,你還在就好了!你一定會教我怎麽做的,不是嗎?”說話間,一隻紙鳶撲棱棱地落在了黃帝肩上,瞬間就化成了火燃燒了起來,火光中隱隱約約閃爍著一排排小字。

黃帝看著月亮,冷笑著說:“你看,連陪你說說話,都成為了奢望。”黃帝捋了捋素衣的褶皺,轉眼間就已經換成了錦繡華服,威嚴與肅穆又重新爬回了這張意氣風發的臉。黃帝輕聲喚來了鳳凰,飛離了懸圃。

黃帝的帝宮就在懸圃的東南方。在夜間打望過去,地宮就是一顆璀璨的珠寶,天地越昏暗,越能彰顯出它華麗的外表和至高無上的地位象征。此時,黃帝的左膀右臂大臣離朱和象罔,陪同著遠道而來的少昊和顓頊站在大殿,等待著黃帝的駕臨。

“你們都到了。”黃帝從殿外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少昊和顓頊正欲行禮,黃帝揮了揮手。轉身親切地笑著說,“這一晃都過了多少年了,顓頊越發沉穩了!”

“這都是遺傳祖父的!”顓頊向前一步回應著,外貌看來不過三十出頭,其實已是千歲。一襲墨色長衫襯得他老成。皮膚因為久經戰場而顯得粗糙,細看左眼角,還有一道淺淺的傷疤,“還有叔父教導的好!”

黃帝開口大笑,衝著少昊揚了揚手:“好個少昊啊,把我這曾孫教的好啊!”

少昊拍了拍顓頊肩膀,說著:“少昊不敢居功,是顓頊自己懂事!”雖說少昊是顓頊的長輩,但是因為少昊閑時喜愛舞文弄墨,絲竹管弦,就比眾人更注重外在形象,加上神族漫長的生命歲月,少昊看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眉目清秀,五官立挺,談吐間帶有幽蘭的淡雅之香。

黃帝笑著坐上了白玉石鑲嵌而成的寶座,斂起了笑容,嚴肅說著:“你們都是神族出類拔萃的人才,拋去與我的血緣關係,你們個個都是經得起風霜,擔當得起的大將!”

“為祖父分憂,本就是顓頊該做的事情!”

“少昊,也義不容辭!”

“並無什麽大事。隻是如今大荒天下初定,各地依舊動蕩不安,我想問問你們各自掌管的範圍內,最近是否還安好?”

“自百年前,陛下將西方一千二百萬裏交由兒臣打理,各方臣服至今,並無異樣。兒臣認為,雖說南方炎帝一直宣稱中立,但涿鹿之後,神農國已不足為患。”少昊雙手抱拳,恭敬地說,“蚩尤雖下落不明,但靈力已散,魂魄零碎,對我們也再無威脅。”

黃帝點了點頭,看向顓頊。顓頊便忙說著:“托祖父洪福,北國一切安好。各方皆尊敬祖父,願誓死效忠。”

“不過,最近有聽聞,北方出了一個剜眼賊,專門挖取他人雙眼,弄得是人心惶惶,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但不足以為患,顓頊已經著手調查,頗有線索,請祖父放心!”

“那就好!”

顓頊抱拳而言:“現在大荒四方失衡,祖父又忙著絞殺餘孽,勢必對北方和西方疏於管理,長期以往難免會為敵人留下可趁之機。叔父與顓頊,隻想一心協助管理西北二方,將兩地繁榮發展起來。讓祖父高枕無憂!”

黃帝滿意地點著頭。示意兩人可以退下。

二人消失在黑夜裏不久,黃帝就對身邊的離朱和象罔輕聲說著:“你們,每人率領兩個小分隊,給我盯好他們兩個。一旦有什麽事立即匯報,不得打草驚蛇!”

“屬下遵命!”離朱和象罔兩人領令後便尾隨顓頊和少昊而去。

黃帝半個身子都隱藏在了昆侖殿的陰影裏,看不真切他臉上的神情。離朱、象罔離開後,黃帝就麻木地站在大殿門口,抬頭望著那輪殘月,喃喃說著:“阿嫘,自你走後,這世上再無令我可信之人!”

月光柔和地灑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層薄如蟬翼的盔甲,包裹著他冰冷又惶恐的軀體。其實隻要他不要那樣脆弱,輕輕用靈力試探一下周圍,他就能夠感應到自己的女兒魃,靜默地站立在昆侖殿外的杏花林裏,冷眼看著自己落寞地向月牙訴著淒涼,青色的裙衫在夜風中上下起伏著,幾聲蛙鳴掩蓋住了魃因為憤恨,手指關節脆裂的響聲。

夜色素來都是一切陰暗和見不得光的事物的守護神,如果還有什麽比山林間的野獸還懂得藏匿行跡的話,那就非此時此刻單腳站立在昆侖殿屋簷角上,黑色披風隨風翻滾的人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