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藥山上,細雨中,癡情裏

終於趕在正午時分,依謠診完了所有的病患。她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看著一旁的琅琊正打著盹,於是躡手躡腳地來到他跟前。

“你說你為什麽平日裏,那麽不苟言笑呢?”依謠彎著腰,正對著琅琊的臉,貓聲貓氣地說著,“哼哼,你就應該多笑一點……”依謠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蹭了蹭地上的稀泥,沿著琅琊的嘴角往上畫了一個幅度,琅琊睡夢中動了動嘴,還用手揮了揮。

依謠唬得住了手,屏氣而立,看著琅琊又睡了下去,隻得強忍著捂著嘴巴“咯咯”地笑著。琅琊忽然間就睜開了眼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依謠,依謠邊笑邊看著琅琊,猛然間才發現琅琊已經醒了。依謠立馬直起身子,後退了幾步,看著琅琊不明所以地站了起來。

“你一個人在幹什麽啊?”琅琊沒好氣地說著。

“笑一笑都不行啊!”依謠看著琅琊說話的時候,嘴巴一張開,那用泥巴畫上去的兩個幅度也跟著抖動著,依謠怕琅琊知道了不放過自己,隻得強忍著,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可是雙肩還是不住的上下顫抖著。

“要笑你就笑出來。”琅琊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你笑什麽啊?”

“沒什麽,我覺得好笑的,你未必會笑,因為你根本就沒笑過。”

“沒好笑的,我為什麽要笑。”

“那什麽對於你而言,是好笑的呢?”

“沒有。”

依謠用鼻音哼了一聲,不削地從琅琊身旁走過。

“你去哪裏啊?”琅琊伴著依謠,走在她的右側。

“欣賞欣賞。”

“你又不是市井小民,這些宮殿難道和你們北國的不一樣嗎?”

依謠猛地止住了步子,轉身對琅琊一臉嚴肅地問道:“我從來沒有給你說過我的身份,你們巫醫寨的人不是一般也很少出來嗎?你怎麽會知道我是北國的後人?”

“這個,就是這次和你出來,在客棧吃飯的時候,聽見鄰座的人提起你的名字,我才知道的。”

“真的?我怎麽沒有聽見?”依謠挑起了一根眉毛,使勁兒回想著是不是有這麽一回事。

“你跟豬一樣的隻知道吃,怎麽會聽見?”琅琊邊說邊快速朝前走著。

“可是。”依謠小步跑著追上他說,“你之前就在巫醫寨說過,你知道我的事,難道你不是在那個時候就知道我身份的?那麽,如果不是,你指的又是我什麽事?”

“你很煩!”琅琊停下來,轉身對著依謠說著,“你可不可以安靜一會兒!”說罷,就拂袖離去了。依謠一個人嘟著嘴巴,站在原地,自言自語著:“臭脾氣!對我好一點,我還會考慮考慮告訴你我為什麽笑,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琅琊公子,怎會一人在此?”依謠猛地回頭看見哀蒼正笑臉盈盈地看著自己,依謠連忙拱手而言:“大殿下!”

“說過無需客氣!”哀蒼揮了揮手,繼續說著,“今日的義診已經結束了嗎?”

“嗯,剛完不久。”

“公子要不要歇息片刻?”

依謠估摸著哀蒼定是找自己有事,於是恭敬地回答著:“不用不用。連著一日診病我都不會覺得累,何況隻是半日的功夫。”

“既然如此,那麽在下就麻煩公子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這邊走,我們邊走邊聊。”哀蒼伸出手臂,示意依謠走那邊,於是依謠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走廊,琅琊一個人消失已經很久了,管他的,那麽大的人呢,也走不丟!便對哀蒼笑了一笑,並排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端。

琅琊忽然間又從走廊那端走了回來,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憤恨地說:“就一點都不擔心我,是吧?”

哀蒼帶著依謠站在了一座不高的藥山山腳下。

“我就不上去了。”哀蒼示意著,“我父王不願意我們去打擾他研製藥草,你就自己上去,記住,就說你是慕名前來,千萬別提是給他看病的。我會在這裏等你下來。”

“放心,我記住了!”依謠點了點頭,就徑直走上了一條迂回的羊腸小道。沿路都是些奇珍罕見的藥材,依謠不禁放慢了步子,蹲在路邊仔細端詳著一株通體發黑的草,不禁自言自語著:“沒想到,傳說中的黑烏草,居然就這樣隨意地長在路邊!炎帝的藥山,真的讓人羨慕啊!”

“小兄弟。”一個慈祥的聲音倏爾在依謠身旁響起,依謠緩緩抬起頭,隻見一位老人腳踩登山屐,身披蓑衣,頭戴鬥笠,安靜地看著自己。依謠站起身來,此時才發現天上飄著幾絲綿綿細雨。

“您就是嚐遍百草的神農氏嗎?”依謠難以置信,看著眼前這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就是寫出《神農本草經》的炎帝!

“很久沒聽見這樣的稱呼了。”炎帝笑著說。

“對不起。”依謠連忙向炎帝行了一個禮,說,“炎帝。”

“還是剛才的稱呼好聽。”炎帝轉身就走,“北國來的小夥子,一起上來避避雨吧!”

“啊……是……”依謠小步跑上前,跟著炎帝走著,“炎帝怎知我是北國來的?”

“你剛剛行的那套禮數,不正是你們北國最至高無上的國禮嗎?”炎帝說道,“早些年,在軒轅黃帝那見過有人行這個禮。不過,你千裏迢迢從北國來到神農國,是有什麽事嗎?”

“啊……哦……”依謠吞吞吐吐地說著,“我家世代行醫,因為得知炎帝的《神農本草經》舉世無雙,於是專門利用遊醫義診的機會來到神農,本是希望能有機會親自向炎帝請教的,沒想到炎帝親自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倒是不知所措了……”

“哈哈哈!”炎帝歡暢地笑著,“你這孩子我喜歡!好久都沒有如此暢快地笑過了!不過,《神農本草經》已經不在我手上了,你算是白來了……”

“怎麽會?能親眼看見你,看見這麽些貴重的藥草,我已經沒有遺憾了!”依謠言辭懇切地說著,“不過,《神農本草經》怎麽會不在你手上了呢?是被惡人偷去了嗎?”

炎帝沒有答語。隻是推開了眼前茅草屋的門,解下了鬥笠和蓑衣,自顧自地倒騰起了藥草。依謠先是站在屋外瞅著炎帝,後來看炎帝心思全在藥草上,於是便自己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屋子。依謠環顧四周,不大的茅屋裏麵全是藥罐子和堆滿藥材的抽屜。依謠看了看一旁的炎帝,他神色凝重地正在細嚼品嚐著一種不知名的草藥,她不便去打擾。於是就在茅屋裏麵來回踱著步。

走了幾圈下來,炎帝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麵,依謠隻得坐在一旁。忽然看見案幾上很多藥書和藥材都是亂七八糟的,很多東西都混在了一起,反正自己也閑來無事,她便站起身來,看見炎帝並不在意,也就幫忙收拾了起來。把淩亂的東西都整齊的歸放好了,還打來了水上上下下將屋內擦拭了一邊。

一切都忙完後,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了,雨也越來越大了。依謠摸了摸額上的汗水,轉身看向炎帝,隻見他還是當初進門後的樣子。於是依謠輕輕說了一聲:“炎帝,晚輩就先回去了,有空再來向您請教!”說罷,依謠看炎帝也沒有反應,便自己離去了。

依謠剛走不久,炎帝就抬起深邃的眼眸,看向窗外依謠漸遠的身影。炎帝笑了笑,轉過身來看見依謠已經收拾妥當的茅屋,點了點頭。又從一旁的架子上,摸索出一個人偶,輕輕撫摸著說道:“這丫頭,倒是和你當年有幾分相似啊……”

哀蒼撐著傘,依舊站在山腳下,遠遠地就看見依謠用手躲著雨,飛快地跑了下來。哀蒼立馬把傘支了過去,遞出手絹給依謠。依謠連連道謝後,就用手絹擦幹了臉上的雨水。

“大殿下,您不用擔心……炎帝的身體很好,隻是缺乏鍛煉,適當的時候,您還是多陪陪炎帝走動走動的好!”

“公子都這樣說了,我也就放心了。雨下大了,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依謠點著頭,兩人剛轉身,準備回去。精衛和元冥就撐著傘,站在了他們麵前。

“大哥!”精衛喊著哀蒼。

哀蒼一臉詫異地說:“你是來看父王的嗎?”

精衛指了指元冥提著的籃子說:“今天去了一趟蕭山,帶了父王最愛的果子回來,正打算上去獻給他老人家呢!”

“王姬還是明日再來吧!”依謠恭敬地說著,“我剛從山上下來,現在大雨滂沱,山路已經不好走了。王姬還是雨過後再來的安全!”

“這位是……”精衛不解地問著。

“我是義診的大夫,琅琊。”依謠雙手抱拳地說著。

“原來你就是那位神醫啊!”精衛眉開眼笑地說著,“既如此,我就明日再來吧!反正這果子即使被摘了,也能保持七日的新鮮,並不打緊。倒是父王的身體,回去我還要好好和公子聊一聊……”

說話間,四人已經朝回走去。

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經回到了神農殿。四人話別後,依謠埋首匆匆地趕回自己的房間。她邊走邊自言自語著:“剛剛元冥應該沒有認出來是我吧?天啊!會不會就這樣又被帶回去了啊?不要啊……不過,天色這麽晚,他也應該沒有看清楚我的長相吧?”

“一個人走路都在說些什麽啊?”

“關你什麽事!”依謠咬牙切齒地說著。她本以為是琅琊,可是一抬頭,在自己房間門口站著的,正是自己此時此刻最躲之不及的人,元冥。

“元將軍啊!”依謠連忙苦笑著。

“難不成,還有誰嗎?”

“沒有……”依謠尷尬地低下頭去。

“走!我有話給你說!”元冥拉起依謠的手就飛速地走著,依謠被拽地隻能一溜小跑跟著他。“等等,等等!這是去哪裏啊?”

精衛提著籃子,站在走廊上,她打算分一些果子給依謠,卻恰好正看見元冥拉著依謠走著。不禁說道:“他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