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從夢裏醒來(二)

就在我要一探究竟的時候,門自己從裏麵開了,灰黑色的西褲擋在我麵前,阻止我好奇的目光。一路往上看,之間沈南歌穿著白色的襯衣,衣角露在外邊,胸前的扣子開到第三顆,可以看到他健碩的身體,健康漂亮但絕不誇張,還有他似乎似醒非醒的睡眼半睜半閉的眼,微微顫抖的長睫毛,簡直誘惑到極點。

眼前一黑,一張帕子蓋了上來,沈南歌戲謔的聲音傳來,“擦擦口水吧,沒見過世麵一樣,盡丟人。”同時又有門上鎖的聲音。

心裏疑惑沈南歌搞什麽鬼,卻是條件反射似的抹上嘴角,然後發現什麽也沒有,裝模作樣擦擦嘴,肩一慫,手一攤,破罐子破摔,“那有什麽法子?雖然說我閱人無數,可抵不過人小啊,你看啊,我才十四歲,十四歲知道不?和你這種二十幾歲的老頭子是沒法比的知道不?”

他不由得失笑,全然的無奈何寵溺,道貌岸然的模樣,像個被任性小孩磨得沒脾氣的老好人,“你就知道在我這兒磨嘴皮子,有那個功夫不如多看看說,出了院可不要落了功課。”

奇也怪哉!

這東西沒中什麽邪吧?

我瞅著那緊閉的小起居室的門,隨手一指,他倒是很坦然,微微頜首。

我樂了。看起來這回是有戲了。唉,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也不容易啊!

故意壓低聲線,“是他?”

他一個手指頂過來,巨大壓力之下腦袋歪向一邊,“小孩子家家就不要那麽好奇,你也不看看你才多少歲,操那麽沒用的心幹什麽?”

心裏滿是不屑,姐姐我和你同年好不好?想當初,我把你從一堆流著鼻涕咬著手指的小屁孩當中挑出來的時候,你不還流著哈喇子!德行!

隻是這廝越大越不可愛,我隻能滿是遺憾地道,“那好吧!我這個人一向尊重人權,既然你不告訴你,我絕不會逼你。”我隻會悄悄來看。看了我也不跟沈瀾尋交底,你瞞著吧瞞著吧,看沈瀾尋來了不收拾你。

他挽上袖子套上白大褂,準備工作,給我指了指門口的方向,“沒事兒就趕緊出去,我這你看也看了,沒你稀罕的。”

我暗自嘀咕,“沒稀罕的才怪!你不給看而已,等著……”

“什麽?”

“沒什麽!知道了知道了,我出去就是。跟個老頭子一樣,你嫌不嫌嘮叨?”

這樣想著就乖乖出去了,然後掛了個電話,沒過十分鍾,沈南歌就匆匆走了出來,還仔細把門關好。我偷笑到內傷,沈南歌果然是戀愛中人也變白癡了嗎?這種程度的鎖,來十個二十個我也照樣不放在眼裏。

待他乘著電梯下樓去,我又進到辦公室。

一進門,我感覺到涼颼颼的,本能地感覺到危險。

正繃緊全身肌肉肌肉戒備,就聽見——

“你來了!”優雅淡然的話語,有點暗啞,大約是所有變聲期男生無可避免的缺陷,他的聲音卻是恰到好處的令人舒服,當然,如果不看他的眼睛的話。那雙眼睛有著無可回避的鋒芒,就好像隻需一眼,就能夠看進人的心裏麵。

這個人坐在沙發的一邊,上麵雜七雜八的東西也沒收拾,而是就近堆在一邊,剛好挪出一個人做得位子,他穿著白色的襯衫,每一顆扣子都扣住,雙腿交疊,後背挺直靠在沙發背上,看起來懶懶散散,卻又端端正正坐在那裏,仿佛他一直都坐在那裏,從未離開。

他的手裏端著一杯泡好的咖啡,冒著騰騰熱情,淳香的味道在空氣裏彌漫。

他的目光從我身上話不留情地掠過,仿佛在觀察著獵物,又仿佛在看一件極有意義的藝術品。不管是哪樣,都讓我雞皮疙瘩不斷地冒起來。

這個整個人散發著濃濃的紳士氣息,偏偏又有種邪肆張狂,一時間我有了時空錯亂的恍然。我恍惚忘記了他的年齡。這個人,並不是一個正在上初中三年級的少年,而是長時間浸淫商場的捕獵高手。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的目光下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價值,沒有例外!

他,真的是那個人?

我不禁懷疑。

怪不得我,像沈南歌這樣陰晴不定的性子,怎麽也得找個積極向上的陽光型,麵前這個,怎麽看怎麽狡猾啊!

有點遲疑,還有不確定,“你是?”心裏突然有些期待,不要是我以為的那個人啊!

他一揚眉,鋒利的眼神毫無遮掩,“忍足侑士,看樣子,你就是他常掛在嘴邊的柳生?”

“常掛在嘴邊?是什麽意思?”

“他說你馬上會回來,果然不錯。”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說著風牛馬不相及的話,聽得我一頭霧水,仿佛抓到點什麽,仔細思量又什麽都沒有。

這到底是個什麽事?

他沒有給我解惑,反而放下咖啡,進了起居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套上深咖色外套,鼻梁上架著一副無邊框眼鏡,藏藍色的劉海垂下來,已經沒有方才那種咄咄逼人的鋒芒,整個人有了偽裝的溫柔。

好吧,這年頭大家都喜歡偽裝。

“聽說柳生小姐失憶了?”他問。

這個是我如今的擋箭牌,我自然是點頭承認的,然後道,“雖然不知道你哪裏看我不順眼,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叫我柳生,或者直接叫我小瞳,柳生小姐柳生小姐地叫,仿佛我們不熟一樣。”我們當然不熟,加上前些天遠遠見過一兩次,我們總共才見麵三次。且,前兩次連話都沒搭上的。

忍足不語,靜靜地看著我,鏡片後的那雙眸子,像極了千年的寒潭,深邃而凝遠,澄澈的似乎能看透一切,但卻又什麽都捕捉不到。

我了悟了。

沈南歌栽在這樣一個人身上,不冤,一點都不冤。

我仍然揚起笑臉,輕輕問,“可以嗎?”

他道,“好,小瞳。”

一個名字的距離,是跨越的時空界限,這一層的突破,很多時候,需要花上很久很久,也許都沒有辦法。

但是,很顯然,忍足了解了我的意圖,一問一答之間,我們便成了同盟。

“我要出去了,不知道小瞳你還有什麽事,如果沒有,和我一起離開吧?”聽著這句半強迫的話,我突然發現這小子的聲線真是好聽,方才光注意他鋒芒畢露的樣子去了,反而沒有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特別的——溫柔。

“這個…其實也沒什麽事情,就是想知道沈醫生在自己的屋子裏藏了什麽人而已!你可能知道的,沈醫生人很好,且對我照顧有加,我很喜歡他。你知道嗎?沈醫生不知道為什麽至今單身哦,我和他這麽熟了都不明所以,今後也不知道什麽樣的人能配得上他。對了,今天他沒過來,我就想來看看他,不曾想忍足你也在。”我有點尷尬,畢竟在外人看來,我和沈南歌隻是患者和醫生的關係,再如何親近,畢竟還有一道防線在。

可是我如此輕易地闖進別人的地盤,是在是太無理。

忍足卻是很善解人意,更溫柔地岔開話題,“沈醫生是我們醫院請來的外科專家,……”

沒等他說完,我突然叫起來,“啊!忍足,忍足,難道這間醫院是忍足你們家的嗎?”

他微笑著,光風霽月一樣明朗,那樣的笑容我才意識到,這還是個少年而已,溫柔的少年“是的。正因為如此,我才有機會接觸到沈醫生。”

“看起來,嗯,你們相處地不錯嘛!”我歪著腦袋,眼中閃爍著八卦和戲謔的光芒。

他很坦然,沒有一點回避,“是挺不錯。”

“那以後你要多來看我好不好?你知道,在醫院,我很慘的,失憶了,朋友也不來,沈醫生又不止我一個病人,他還不許我出門,老是一個人呢對著白色的天花板,我敢打賭,在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會看見我滿身長著青苔的。——不說話,那就是答應了!太好了,你真是個好人!那就這樣吧,我們下去嘍!”

“……在下的榮幸。”偶發誓,我真的有看見忍足嘴角不自然地**哦。

我們的話題不再圍繞沈南歌,我們心照不宣。

東拉西扯天南地北地聊,什麽都能來上一點,不過沒想到這個年紀的人居然那麽地學識豐富,從世界曆史藝術,在說到了中國,居然一點都不差,再加上他溫柔磁性的聲線,相談甚歡,明明隻是個和我一樣的初中生而已,好吧,比我大了一屆。

回了病房,就看見柳生家的哥哥滿麵焦急,心裏稍稍愧疚。

好奇心害死貓。幸好有個沈南歌給我遮掩,不然我一個人到了這樣陌生的地方,說不定就會被人給認出來。這個世界超乎自然法則的事太多,很多古老的家族都掌握擇神奇的力量,稍稍有點家族積澱的人都有可能猜得出來。

柳生家的哥哥見我安然無恙的回來,給我一個小眼神兒,大有待會兒找你算賬的架勢。不過有忍足侑士在場,倒也沒說什麽。兩個人一對上眼,那電流時滋滋滋亂竄,仿佛下一秒就要天雷亂轟一樣氣場十足。

還是柳生家的哥哥先說話,打破了僵局,仿佛,似乎,好像,也許,兩個人曾經見過,還有一點點棋逢敵手的英雄狹路之感。

柳生家的哥哥笑,“原來是冰帝的忍足啊,今天多謝你將舍妹送回來。”

這邊也笑,“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倒是令妹活波可愛,實在招人疼,難怪沈醫生喜歡得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照顧了,換做是我,我也一定會的。”這話說得,明明讓人極不舒服,翩翩用那種溫柔得要命的聲調來說。

氣死人不償命的。

忍足侑士和柳生家的哥哥過節挺大吧。

當然,柳生家的哥哥也不甘示弱,“能多一個人照顧小瞳,我也是很高興的。難得小瞳入了沈醫生的眼,如此一來,我這個做哥哥可是放心多了。”

忍足道,“那是肯定的。不過小瞳,”他對著我道,“在醫院無聊的時候可以給我打電話哦,我隨時歡迎你。至於以前的事情,忘記了也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能忘記的事,想必也不是什麽開心的事,隻要記住開心的就好了知道嗎?”方才才一會兒的功夫,這廝基本上已經從我嘴巴裏挖出我了我知道的所有東西。

汗一個!怎麽就我就這麽沒用啊!

悶悶點頭。鬱悶得很,明明按照實際年齡,我可是要大得多了的。

還有,你說你們要吵就直接張嘴叉腰瞪眼睛,拿出潑婦罵街的起來時啊!不要拿我作伐子。

“那麽,柳生,我告辭了。小瞳,下回過來看你。”我可以說不嗎?

“那就麻煩了。”柳生哥哥替我答了。我稍稍好過點。

柳生家的哥哥是個好人,前一刻還在和忍足劍拔弩張,這個時候對著我這個頂著他妹妹皮囊的人,依舊是和風細雨,沒有一絲的埋怨,該關心的關係,該體貼的體貼,十分好的哥哥樣兒。如果不是他眼裏若有若無的難過。

看來,那副秋後算賬的樣子隻是做做看的。

於是,我肆無忌憚了。也不管他倒是是如何想的。

撒嬌耍潑,一樣一樣上來。柳生家的哥哥本來就不打算和我算賬,我這麽一來,他連這茬兒也想不起來了。

後來才知道,柳生比呂士還有忍足侑士,兩個人之所以能夠見麵就掐,和他們本身所在的學校有關係。忍足隸屬冰帝網球部,柳生家的哥哥隸屬立海大網球部,兩個學校同為關東地區的種子隊,兩個人也同時所在網球部的中堅力量,還是同一個年級,自然有些過節在裏麵。而且比賽的過程中自然不可能有多好的氣氛,加之上個賽季立海大乃是全國大賽的冠軍,而冰帝卻是止步於全國大賽的第二名,這其中恩恩怨怨自然是……

不過好在兩人都是懂得分寸的人,雖然強敵在前,還能克製自己,頂多言語上有一點點摩擦,其他的倒還不至於。盡管我覺得這個情況在他們這種早慧的人身上,有一點奇怪,不過也沒什麽可以深入探究的。我和兩個學校恩怨可沒有關係。

忍足說的下一次很快就來了,其實就是第二天的下午,忍足帶著一大群熱情奔放的少年們到醫院做檢查來的。

幹勁十足的少年們,且不說容貌如何,就是那股子不同於醫院安靜沉鬱還有一點點死亡的恐懼的生氣,無法不讓人側目。

忍足很快搞定了自己的檢查,他走進來是絕對的從容悠閑,但是我就是覺著他一定是偷著空跑到我的病房裏。

我這個時候正在沈南歌的嘮叨下昏昏欲睡,怪不得我,誰讓我出個門,他就覺得我的恢複速度太快,不合情理。其實哪有那麽誇張,不過是他太緊張了。

當然,忍足還沒在走廊的時候,沈南歌便聽見了腳步聲,於是說著說著就變成了我如何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非要到處亂跑雲雲……

忍足和我們打了招呼,便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聽沈南歌說話,就那麽隨意地坐著,沉靜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銳利的眸子遮擋在鏡片背後,偶爾可見鏡片反光,忍足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浩瀚的海洋般,風平浪靜的水麵下蘊藏著一個又一個深淵,一步錯,便失足。無可挽回。

怎麽就攤上了這麽個人。

沈南歌雖然有點心眼,但大多時候都是個外強中幹的主兒。沈南歌沈瀾尋是一對同卵雙生子,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連個痣的位置都一樣。可是,沈南歌看起來溫柔卻不拘一格,實質……唉,倒是沈瀾尋,看起來道貌岸然一派正氣,其實才是個真正的腹黑,陰人從來不手軟,再加上身體強悍,沈南歌對上沈瀾尋,從來都是不夠玩的。

言歸正傳,現在忍足明顯不是沈南歌對手,可他還小,還年輕,才十五歲,他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老練,也會更加有城府,到時候十個沈南歌都不夠他玩兒的。

我可不是長他人誌氣沒自己家人威風,事實如此。

不然沈南歌怎麽就被沈瀾尋壓榨了二十幾年還不敢有怨言?雖說強權政治在前,玩心眼兒他也此次都輸啊!沈瀾尋教訓沈南歌,從來不屑於手段,對他而言,光是物理攻擊足矣!

很快,臉皮子比城牆還厚的沈南歌說不下去了,匆匆說了幾句作為結語,又細細囑咐該注意什麽,不要做什麽,還有最好不要隨便挪動的話,明裏暗裏地訓斥我。好在我這個人心胸寬廣,也就不和他一般見識了。

忍足在一邊安靜了很久,突然開口,“還有兩個月有關東大賽的決賽,不知道那個時候小瞳能不能去?”

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去了!

沈南歌不高興地看了忍足一眼,用十分不爽的語氣對我說,“不要高興得太早!那也得兩個月之後去了,你且等著,這段時間你要給我弄出一點事情,看我讓不讓你出門。”

我暗自吐吐舌頭,被忍足看到,對視一眼,又別過臉去。

忍足對沈南歌道,“沈醫生,我今天來有事來找你商量,……”他看我一眼,便拉著沈南歌和他一起往外走。

危機解除。

“什麽事?”

“就是想問問,沈醫生能不能兼任我們網球部的助教,網球這種運動最可溫和可激烈,也不乏意外,……”

沈南歌不知道在想什麽,遲了許久才開口,“也不是不行,隻不過……”後邊的話離得遠了便聽不清,柳生瞳這幅身體怎麽說也是肉體凡胎,不管芯子是個什麽資質,身體素質擺在那裏,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就連靈敏度也差了很多。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恢複到以前的狀態。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太貪心,這樣的日子波瀾不驚,以後不過是一點帶你小打小鬧,比不得從前,哪裏還需要。況且,就是從前那樣好的資質,那樣的能力,還不是沒有逃過他的手腕,萬事多小心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