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隨著咒詞聲起,一條黃泉冥道現於小桂腳下。冥道之長,一眼望之不盡,隨著小桂的引魂燈輕揮,地鼠腳下同樣現出一條冥道,瞬間延展開來,與小桂腳下的冥道相連並接。地鼠隻覺得身周突然一暗,眼前黑霧騰騰,伸手不見五指。放出神識探測,卻也不過半米範圍。心慌之下,連忙止步,卻聽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鬼叫,如同炸雷響於身旁,饒是地鼠修為深厚,也不禁被嚇了一大跳。手中雙鏟不加思索的朝著身邊橫掃,卻發現身周空無一物,黑暗之中傳出森冷的鬼笑,似是在嘲笑他的無用功。

正當心慌之時,卻見前方不遠處一點微弱的燈火在陰風中欲隱欲現。地鼠心中暗道:“這一定是那個丫頭的燈籠!”緊了緊手中的掘地鏟,大步流星的朝著那方向撲去。倒不是他心慌之下忘了飛行,而是身周處境不明,妄自飛行隻怕引來更多不測,是以甩開大步前行。

地鼠一路疾趕了三四分鍾後,頓覺不妙,心中暗想,自己一路飛步,早就走出了有千米距離,但那燈火仍是在自己身前十幾米的地方懸著,看似貼近,卻遙不可及。他當即掉頭便向反方向行走。

不掉頭還好,一掉頭,地鼠頓時嚇了一跳。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的身後,竟然無聲無息的跟著一批陰魂。陰魂們整齊有序的排成一字長蛇陣,見那地鼠突然轉身,陰魂隊列頓時一陣混亂。隻聽“叭”的一聲脆響,一團黑煙凝聚成鞭,以迅雷之勢陡然抽在了地鼠的後背,暗處裏更是傳出一陣淒厲的鬼嘯。

地鼠顧不上背心那火辣辣的疼痛,雙鏟一護胸前,喝道:“有種給老子出來單挑!”喝聲剛落,一條黑鞭如毒龍出洞,“叭”的一聲抽在了地鼠的臉上。這一記來的又快又急,雖然地鼠已經全神戒備的護住了前身,卻仍被抽了個結結實實,疼得地鼠那張老鼠臉上的五官都擠到了一塊。

“好漢不吃眼前虧,老子先躲躲!”地鼠忍痛揮動雙鏟,便要地遁而去。卻哪想到,鏟子剛一觸地,地麵中突兀的伸出十幾隻腐爛肮髒的鬼手來,唬得地鼠連忙運起魔元力,“呼”的一聲騰空而起。

離地尚未二尺高,但聽又是一聲鞭響。吃了兩次暗虧的地鼠趕緊將雙鏟舞成一片,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先將全身護住先。

隻見長鞭當頭而落,地鼠雖用雙鏟格擋了一下,但那鞭上的勁力卻是一五一十的全傳到了地鼠身上,一下子又將他逼落到了地麵。那十幾隻像蘆葦一樣隨風擺動的鬼手,一下子纏了上來,將地鼠死死的扣在了地麵。

緊接著,地表泥土一陣顫動。地鼠的神識探測到,地下有著數十個屍體正在努力的朝著自己這邊鑽過來。眼看著一個個怨魂腐屍破土而出,地鼠一臉的驚駭,那些腐屍的身體早就被蟲蛀鼠咬的殘缺不全,形象詭異。看到在地上不停掙紮的地鼠時,它們那空無一物的眼眶中,突然燃起了兩團幽幽鬼火,在它們的眼中,這個在地上扭來扭去的家夥,就和砧板上的新鮮肥肉沒什麽區別。帶著一臉的貪婪,它們朝著地鼠緩慢行來。

死亡本身並不可怕,一個死人又怎麽會感覺到害怕呢?

等死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在徹底的失去生命前,麵對即將來臨的必然毀滅,內心中升起的那種無力與恐懼,足以令最堅強的鬥士都為之崩潰。地鼠的覺悟還沒到鬥士那一級,自然也談不上堅強。恐懼,使他那張老鼠臉扭曲的更沒了人樣。

他瞪大了那雙細小的老鼠眼,鼻子裏“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他胸腔裏的心髒,每一次強力的跳動,都會像炸雷一般響起在他的耳邊。就在腐屍們緩慢的朝他走來的這一分鍾裏,他看到了生命流逝掉的痕跡。在恐懼的壓迫下,這六十秒的時間,對他來說,已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地鼠張大了嘴巴,準備著發出彌留人間前最後的慘叫,卻突然發現,嘴巴唯一起到的作用,竟然是加快了他喘息的頻率。在一呼一息的快速變化中,他那顆強而有力的心髒,在胸腔裏不安份的跳動著,隨時都可能從喉嚨裏蹦了出去。

人死之前,會想起什麽呢?

地鼠的大腦一片空白。

過往的記憶?那是什麽東西?最愛的人?別開玩笑了。地鼠那個被恐懼壓迫到缺氧的大腦裏,唯一記得的,就是讓自己臉上那雙即使瞪大了,也看不出什麽來的小眼睛,完全的閉了起來。

活著,原來是件那麽幸福的事情……

三十秒過去了……六十秒過去了……兩分鍾過去了……

預想中的痛苦竟然還沒降臨到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睜開眼看看,就看看,難道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嗎?”地鼠緩過神來的大腦一邊鼓勵著自己睜開眼睛,一邊又在緊張的幻想可能發生的事情。在未知產生的恐懼中,地鼠睜開了眼睛。一片白光晃眼,嚇得還沒反映過來的他,又飛快的把眼睛給閉上了。

在回味過來後,地鼠又試探著睜開了眼睛,這一次,他看清楚了。所謂的白光,不過是頭頂那輪明月灑將下來的月光。森森的鬼氣,暗黑的世界,先前還漆黑陰森的環境已經消失不見。入眼的是紅葉隨風而落,在月光中舞出一個又一個優美的弧線。月光下的楓林,就像一幅無聲的油畫,呈現出了一個寂靜且柔美的世界。

深吸了一口氣,地鼠緩緩的站起了身,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少年。多年之後,他仍能清晰的回憶起那個畫麵。

在銀白的月光裏,那個英俊的少年,身披一件鮮紅如血的鎧甲。當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時,竟會浮起一片朦朧的輕煙。那個少年,昂著他那驕傲的頭顱,如同一座高山般屹立於楓林之中,印刻在了眾人的眼眸裏。他就靜靜的往那裏一站,眾人的目光就再也無往從他身上離開片刻。

夜風吹動著他的長發,將他散發出來的霸道氣息,帶到了楓林的每一個角落。地鼠看到這一幕時,心中不由驚呼:“雷…雷皇陛下……”

多年後,地鼠仍為自己跳出的那個想法感到奇怪。事實上,仇九與雷皇長得一點也不像,無論是身高、相貌還是體形。但很快,地鼠就明白了,仇九的身上,有著和雷皇一模一樣的驕傲與霸道。

你們的眼中不需要裝太多太複雜的東西,隻要把你們的目光看向我就行了。因為,我就是天下!

地鼠收起了雙鏟,對著仇九的方向輕輕鞠躬行禮,然後轉身離開。在回頭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仇九對他投來的目光,他的身子一顫,選擇快步,而不是飛行離開。在這個與雷皇相似的少年麵前,地鼠抱以了對雷皇一樣的尊重。

地鼠離開這後,躺在地上的姑奶奶第一個站了起來。她的蛇杖斷成了兩截,胸前衣襟沾著些許血跡,那是法寶被強行折斷之後,一口心血吐出所沾到的。她搖晃著站了片刻,便因力竭而坐倒在地,大聲咳嗽起來。

在她的咳嗽聲中,黑袍,白衣秀才,玉虛子三人一一坐了起來。

白衣秀才與玉虛子的臉色都呈出死人般的蒼白。比起姑奶奶,白衣秀才算是幸運的,他的陰陽扇絲毫無損,他之所以蒼白,完全是魔元力的透支造成的,隻要給他時間運息療養幾天,便能康複如初。

而玉虛子就沒白衣秀才的運氣了。

“招魂搖鈴”毀了,右手魔幡也被扯了個支離破碎。光是法寶毀滅帶來的直接傷害,便令他嘔了不知多少心血。再加上怒極攻心帶來的後果,他那一口氣隻差一步便要魂歸冥道去了。此時,他的那雙桃花眼中,刻滿了深切的恨意,如果目光能化為利劍,仇九的身上早已千瘡百孔。

黑袍由於被長袍包裹,也看不出他的傷勢如何。但中了仇九那參雜著怨氣的紫電銀蛇,也絕計好不到哪裏去。

場中還能站著的,僅有三個半人,第一個便是仇九。

血魔精血中蘊藏的凶性被完全釋放,騰騰的殺氣有如實質。加上雷皇精血中的囂張與霸道同時釋放,現在的仇九,就像一座活火山,隨時準備著再來一次恐怖的爆發。

一直沒參與群毆的開山王,就站在邊上看好戲。五大三粗的身體與他的心裏想法完全對不上號。四肢發達的他,有著和四肢一樣發達的心思。現在,他就在暗呼慶幸。若不是自己聰明的選擇了坐山觀虎,又怎麽能絲毫無損的站著呢。

對於仇九,他是不敢出手了。

以一敵四,還能如此氣定神閑的創造完勝,這樣的家夥,除了白癡,誰都不會去自找倒黴。所以,他的小九九開始在地上坐著的幾人身上轉過:“汪秀才的陰陽扇看起來不錯……藍小萍的蛇杖斷了,不過沒關係,她的元嬰也是大補的,玉虛子麽,嘿嘿,陰山派的煉器手法不錯,可以找他好好的‘討教’一下。黑袍……”開山王的目光在黑袍的身上停留了幾秒之後,頓時在心裏下了否定。這個藏頭藏尾的家夥,比那三個人加起來都難惹,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