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桃林幽境,水墨佳景
第二十三章桃林幽境,水墨佳景
學童們早就在桃林中放了幾張從旁邊人家借來的桌子,竇先生帶著冷軒蓉來到學童中間,冷軒蓉這才發現,今天來的似乎都是染塵書齋中年紀較小的學童。
問了竇先生之後才明白,本朝科舉中並沒有對畫作的要求,這隻是加強自身修養一類的課程,所以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學童就不再鑽研此道了。
竇先生笑著告訴冷軒蓉,其實他那裏有幾個學生在這方麵才華算得上出眾,隻不過礙於世人眼界,那幾個學生也隻能老老實實的專心念書,今天也沒能帶過來。
一個學童把竇先生用的宣紙攤開,四腳壓上鎮紙,又拿出硯匣,從裏麵拿出一塊硯台擺好,在裏麵放了一條墨塊,再在旁邊擺上幾個小碟子,碟子旁放了幾個手掌大小的青瓷小壇,之後又放上一個圓肚筆洗,最後在手邊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擺上了一支通體烏黑的毛筆。
冷軒蓉對這桌子上的幾樣東西都很熟悉,那宣紙是質地上乘的涇尺生宣,那鎮紙看上去通體雪白,像是寒玉做的,雕花則是異獸奇鳥,至於名稱,冷軒蓉就叫不上來了。而那硯匣冷軒蓉也聽說過,應該就是皇城木活師傅親手雕花的烏木硯匣,還有那個明和縣官窯的青花筆洗,除了寒玉鎮紙之外,這幾樣東西似乎都是那天在衲岩墨閣中小夥計說過的。
冷軒蓉的目光最終落在那支毛筆上,不看還好,冷軒蓉仔細一看,驟然睜大了眼睛,她差點驚叫出聲。
這支毛筆不正是被梁三公子拿走的那支“夜將”嗎!
它怎麽會在這兒……
冷軒蓉突然想起那天梁三公子說過,他不會把這支毛筆交給韓掌櫃,而是要找一個愛惜毛筆的人妥善保管。他說的這個人,竟然就是竇先生!
對了,竇先生確實與梁三公子相識……
冷軒蓉回憶起那天在染塵書齋聽到侍童說的話,她後背有些發涼。那天梁三公子叫竇先生去府中,會不會就是要說這支毛筆的事情?
竇先生看到冷軒蓉呆呆的望著那支“夜將”毛筆,苦笑一下,小聲道,“冷姑娘,剛才我說要去找姑娘,就是為了此事。”
說罷,竇先生點手讓小學童開始研墨。
他站在桌邊,背起雙手望著四周的桃花,開始為學童們講述作畫的要點。竇先生一開口,原本嘈雜的學童們一下子就都安靜下來,認真聽著竇先生說話,生怕漏掉哪一句。
就連冷軒蓉也暫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惑,認真聽了起來。
講述片刻,竇先生伸手打開那幾個巴掌大的小瓷壇,隻見裏麵放著銀朱、赭石、白粉等等色彩斑斕的顏料。
他再不說話,看了看遠處景色,又轉頭看看冷軒蓉,淡然一笑,提起那支“夜將”毛筆,刷刷點點開始作畫。
竇先生作畫的時候,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息觀看,甚至連呼吸都放的平緩了許多。
沒過多久,這一片桃花美景就落在了竇先生筆下那張宣紙上。
待竇先生收了最後一筆,學童們和冷軒蓉才長出一口氣。
冷軒蓉望著紙上朵朵桃花片片美景,不由得暗中讚歎,前世隻聽人們對這位竇先生的稱讚,卻沒想到這世間竟然真的有如此才華橫溢之人。
“可惜……”竇先生把洗好的筆提在手中,輕歎一聲,“幽怨如此,也難怪這一筆筆落下去,總會帶著隱隱悲情……”
冷軒蓉不解的望向竇先生,竇先生衝學童們揮揮手,讓他們都去各自作畫,之後才轉過頭對冷軒蓉說,“冷姑娘,這支毛筆,你可認識?”
冷軒蓉眉頭微微皺起,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家父曾經收藏過的‘夜將’吧。”
竇先生點了點頭,隨後又從旁邊拿過另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又問冷軒蓉,“那麽這支筆,冷姑娘可識得?”
冷軒蓉接過毛筆仔細看看,驚訝的望著竇先生,“這支……莫非就是與這‘夜將’同源而生的‘媚娘’麽?”
“正是。”
竇先生說著,把兩支毛筆都收在盒中,交到冷軒蓉手上。
“冷姑娘,實不相瞞,這兩支毛筆都是這衲岩縣的縣令梁大人家三公子贈與我的。聽說這‘夜將’是冷姑娘為了抵償令尊欠下的賭債而交給梁三公子的,而這支‘媚娘’則是那衲岩墨閣的韓掌櫃去世之後梁三公子從他家人手中收購而得……唉,這件事個中原委我雖然不得而知,可卻始終覺得對冷姑娘過意不去……”
竇先生又輕歎一聲,接著說,“如今韓掌櫃故去,這兩支毛筆也因此能相聚一處。我知道這‘夜將’是令尊珍愛之物,所以不敢據為己有,冷姑娘,還請你將這兩支毛筆一並帶走,好生保管吧。”
冷軒蓉原本還在覺得毛筆到了竇先生手上似乎就不容易弄回來了,可竇先生說話時眼中流露出的真誠卻讓冷軒蓉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望著手中兩個木盒,一時之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竇先生輕輕撫著剛才畫的那幅畫,輕聲說,“這兩支毛筆源自兩個癡情之人,他們活著的時候飽受相思之苦,故去之後又不能葬於一處,悲情日久,也浸透在這兩支毛筆上了……看這‘夜將’畫出來的畫,本應有些豪情,如今卻隻剩淒涼了……”
冷軒蓉望著桌上那幅畫,心裏七上八下不是滋味。她沒有竇先生那份情懷,更看不出畫中到底是有豪情還是有淒涼,可竇先生的一言一行卻令冷軒蓉深深感覺到了這個男人內心的細膩柔和之處。
“竇先生……”冷軒蓉突然開口,她把兩個盒子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而後才說,“軒蓉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竇先生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竇先生似乎有些吃驚,不過卻還是點頭道,“冷姑娘請說,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盡力而為。”
冷軒蓉把兩個盒子推到竇先生麵前,道,“這兩支毛筆分別已久,如今能夠在竇先生手中團聚,一定是竇先生與這兩支毛筆有這緣分。軒蓉請求竇先生將這兩支毛筆收在身邊,以免他們再有離別。”
竇先生聞言更加吃驚,他怎麽也想不到,眼前這位冷姑娘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請求。
這位冷姑娘,果然不同尋常。
竇先生望著那兩個並排放在一起的盒子,想了許久才說,“冷姑娘……如此一來,令尊怕是會心疼……”
冷軒蓉馬上笑道,“竇先生,我有個辦法,能讓家父高興起來。”說著,冷軒蓉一指桌上那幅畫,道,“家父也是一位文人,他當年除了喜歡收藏筆墨紙硯之外,還非常喜歡詩書畫卷。不如就請竇先生在這幅畫上題詩一首,贈與家父,如何?”
竇先生一聽,頓時露出歡喜的笑容。
思索片刻,他拿出那支“媚娘”毛筆,飽蘸香墨,在宣紙上題詩一首。
詩曰:
青峰翠嶺胭脂桃
黛眉粉鬢雲墨梢
珠玉落盡鉛華逝
烏匣窮守待今朝
寫下這首詩,竇先生像是了結了什麽心願一樣,長長出了一口氣。那兩支毛筆他也不再推辭,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而這幅字畫則交給他隨身的侍童拿去裱起來再給冷軒蓉送去。
這件事情說完,竇先生似乎輕鬆了不少。可冷軒蓉卻沒有了剛才賞花的心情。
她到不是因為心疼這兩支毛筆,剛才她開口說把兩支毛筆交托給竇先生之前就已經想清楚了。以後的日子,她和父親還有顏良大哥都要麵對非常多的艱難和危險,如果說要將這兩支毛筆交給誰去保存,竇先生無疑是最佳人選。
讓冷軒蓉煩躁起來的其實是那個梁三公子做的這些事。
他無疑是在此之前就計劃好了一切,甚至有可能連韓掌櫃慘死的事情都與他有關聯。冷軒蓉心想,那個李渡恩會不會瞞著她與梁三公子暗中勾結起來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可就麻煩了……
想到這裏,冷軒蓉匆匆向竇先生辭別。
說話的時候,冷軒蓉發現竇先生聽說自己要離開了,臉上一瞬間竟然流露出落寞的神情,她有些驚奇,又覺得也許是自己看走眼了。
竇先生執意將冷軒蓉送出了桃林,兩人這才揮手道別。
轉過一個街角,冷軒蓉加快腳步直奔李家賭莊走去。
一路上冷軒蓉還忍不住回想著竇先生臨別時的那個表情,直到她到了李家賭莊門前才回過神來,猛然間發現似乎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這李家賭莊原本算得上整個衲岩縣最熱鬧的地方,賭莊中那些人的喊叫聲隔著大半條街就能聽的清清楚楚,可今天,這條街道上似乎出奇的安靜。
冷軒蓉站在門前看了半天才發現,不僅是賭莊裏沒有聲音,而且之前在這裏守門的人似乎也不在。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這李家賭莊出什麽事兒了?又或者是李渡恩出什麽事兒了?
冷軒蓉心中頓時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