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晚素素失眠了。

一來,穿越第一日總是那麽與眾不同,讓人興奮又刺激……額,茫然又害怕。二來,許仙那半張臉在她心頭一直回蕩不去,這好奇心被勾著卻無法得到滿足,任誰都會感覺無比痛苦。三來……岑碧青這隻妖孽妖孽妖孽!!!

待素素迷迷糊糊終於去見周公時,大約已是幾個時辰之後的事情。平日裏溫文爾雅最是愛好下棋喝茶的周公子今日笑得格外邪惡,盯得素素渾身不自在了才緩緩道:“素素今日怎麽遲了這麽久?可讓我好生久等。”話末幽幽歎了一口氣,更是幽怨,“我還道是你另有了新歡,瞧不上我這昨日黃花了呢。”

話是這麽說的麽~素素雷了一下,心裏怪異得很,卻又說不出怪在何處?嘴上不受控製地安撫道:“哪能呢~我是那種人麽!這不是今日剛巧有些事情麽~”

熟料周公子絲毫不買賬,依舊似笑非笑,邪惡得很:“是麽……”

素素連連點頭,點著點著又是一愣。

“你知道的,人若是閑了下來,總是愛想些有的沒的,我心裏磣得慌,總以為你又是相中了什麽李公子王公子,都忘了我這殘花敗柳了!”執著小手絹揩了揩眼角。

殘……什麽?素素腦袋裏一陣霹靂閃過,被雷得外焦裏嫩。

想了一想,頓時又被一個雷劈死在那裏,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覺得不對勁了~話說,這誰啊?她認識這個人麽??還有,她在這裏跟一個娘娘腔說什麽鬼話?

“你是想要紅杏出牆麽?”涼涼的幽怨的語氣。

“沒~”不受控製啊……

“瞧你那一臉春心蕩漾,就知道你又另結新歡了,你果然是厭倦我了~”

“不~”素素捧著兩頰,淚眼汪汪,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嘴……

“是麽?”周公子優雅地抬起頭來,語氣篤定,“我不信。”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除非你證明給我看!”

“?”

周公子笑得溫文爾雅,儀態萬千,朝著她揮了揮手,柔聲道:“過來。”

明明心裏在叫囂,這究竟是毛線情況?!身體卻像是牽線的木偶一般完全無法自主,明明想要逃離眼前這個麵目模糊的怪人,但是身體卻像是被看不見的手強硬地操縱著,按著不知是誰定下的劇本行動。

素素被蠱惑了一般,慢吞吞地湊了過去,離他還有半丈距離時,周公子突然發難,長臂一夠將她攬進了懷裏,素素的雙手自發攬上他的脖頸。

周公子雙手攬著她的腰,撅著嘴撒嬌道:“親我,親我一下我便信了你這花言巧語。”

不……你還是別相信了~

她在心裏驚恐地尖叫……被非禮啊!

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地湊了過去……眼見著貞潔不保,素素猛一扭頭,最後關頭調轉了方向,吻便落在了他的側頰。

“嘖……不肯親我呢……你果然勾搭上別的狐狸精了!”

男人的眼睛危險地眯起,在素素猝不及防之時,兩隻手突然左右開弓,捏住她的兩邊臉頰,狠狠地往兩側一揪~滿足地歎息:“這兩坨肉的手感果然還是一樣好啊~”

“嗷~”素素淚眼汪汪,掙紮著痛醒了過來。

靠勞資的!這什麽破夢!

素素起床氣大得很,平日裏還算好脾氣的一個人一旦不是自然醒時脾氣就會大得出奇,頗有些天不怕地不怕,天皇老子到場也照樣的氣概。一睜開一雙淚眼,迎麵便看到了一張放大的臉頰。岑碧青趴伏在床上,仰著上半身看她,手卻放在她的臉上。素素臉上“嗵”地便像是著了火一般,想都沒想一巴掌打在了他不規矩的手背上,“你怎麽在這裏!”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也就算了,夢醒之後看到的第一個居然就是讓她餘怒未消的人!這什麽世道!突然回過神來,素素捂嘴:“你不會真的留宿了吧?!”

岑碧青淡定地收回手,“午時了。”

“?”

“她們已經出發。”

“!”

素素“淄溜”一下便從床上彈起,呆了一會徹底清醒過來,遷怒道:“你怎麽不叫我!”

“我已經叫了三個時辰。”岑碧青的目光遊移到了自己被拍得紅腫的手背上。

額~“你就不能用一些有效的可行的辦法麽!”素素自覺理虧中氣不足更加惱羞成怒。

“喔”岑碧琴一本正經,“下次我再試試。”

哪能還有下次!素素淚流滿麵,扭過頭去,決定堅定抵抗他。

“素素想知道她們和許仙進程如何了麽?”

素素虎軀一震~這家夥還真是知道如何刺激她!

“原來是不想啊。”岑碧青得出結論,淡淡道,“也無妨。反正都是些不相幹的事情。她三人這一去,少則一兩日,多則幾十年,素素若是無趣,大可在這附近走走。不過,切記不能走遠了,若是一不小心被別的妖怪采補了去,便不大好了。”

素素弱弱地打斷他:“無妨的~”

“什麽?”

素素頹敗地閉了閉眼,重申道:“其實看看也無妨的。”

“嗯。”

他若不是故意的,她立馬跳海去!素素悲憤,表麵上倒是不動聲色:“既然這是西王母交代你我的任務,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徹底撒手不管,不是麽。權且看看吧,也可當作是監督。”

岑碧青微微笑笑,不再刁難,長袖一揮,窗前又凝成了一麵水鏡,隻是較昨日的,略微大了一些,素素瞪著眼,看到水鏡裏的畫麵漸漸清晰,最後出現了一片荷塘,荷花開得正好,一朵朵嬌豔欲滴。荷花叢中有小舟慢慢穿過,正是農家女在采摘蓮子。悅耳的歌聲忽遠忽近。

……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

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

一灘鷗鷺驚起,撲扇著羽翼飛向了天際。曼妙的歌聲從荷塘裏飄起,隨著清風漸漸遠揚,飄散在了如墨的遠山深處。

鏡頭透過重重樹木,最終定格在了一條寂靜的林間路上。林子靜謐無人,鳥啼蟲鳴之聲響起,在幽幽林間回蕩,青石板鋪就的林間小路過於深幽,隻有偶爾幾縷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木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圓斑。曲徑通幽,前方的小路越發崎嶇蜿蜒,最終消失在了一片茂盛的樹木之間。長年照不到陽光,青石板顯得有些潮濕,邊緣長了綠色的苔蘚,偶或有一兩朵黃色的小花在石板的細縫間透出腦袋來。

一個頎長的身影一路分花拂柳,出現在野徑的盡頭。

素素舉目,水鏡亦是有感知一般,將鏡頭拉向了那廂。男子穿著一襲灰青色布衫,許是因為不方便,身前的長擺被撩起,別在腰前,露出裏頭同色的褲腿。他線條感極好的肩上背著一隻竹編的藥簍,裏頭已裝滿了各色草藥。男子身量極高,劍眉星目,眼眸是不似東方人的深黑,五官深邃,下弧度線清澈美好,一張麵孔可謂是鬼斧神工。隻是如點漆一般的唇過於單薄了些,看起來有些無情。膚色大概是長期在外的緣故,顯出健康的麥色。明明是隨意簡單的裝扮,穿在他身上卻出來了一股別樣的味道。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這就是傳聞中的許仙?怎麽跟她認知裏的許仙不太一樣啊。素素傻眼,第一次了解到白素貞見了許仙一麵就迫不及待以身相許,被傷害了那麽多次還是不肯棄他而去那種熱烈的心情了~

真當是紅果果的貨真價實的美色啊!

“怎麽,可是看上他了?”

素素不理他。對於這種無聊又蛋白質的問題,她拒絕回答。

岑碧青沒有得到回應,眉頭不悅地皺起:“素素不許看上他。”

囉嗦~素素白他一眼,選擇性忽略掉那引人蹂躪的美貌,反駁道:“西王母的命令本來便是讓我勾引他,看不看上並不重要吧?”

“人妖殊途。”岑碧青一本正經道,“即便是命令,也不可以。”

素素一震,人妖殊途?對了,她已經是妖了。搓搓下巴,望著水鏡裏那個俊朗的身影,嘴唇下意識緊緊抿起,透出一股子倔強的情緒來。她既懶得下床去,也知道趕不動他,反正也不討厭這樣的接近,於是幾乎沒什麽心理障礙地便默認了身邊這人形靠枕,挪動了一下位置,不客氣地枕著青蛇的窄腰,頭垂下,讓人看不清表情,再出色又如何,她畢竟不是白素貞,便絕無可能乖順地按著這既定的命運走下去。

素素仰頭,玉手翻動,架上頭頂,肘間加寬的絳紅長袖覆在了臉上,遮住了大半臉頰,隻露出一雙略顯冷清的眼睛:許仙,若是可以,爭如不見。

我命由我不由天,真正的白素貞究竟是什麽心意她管不著也不會管,如今既然是她占據了這具身體,那麽她便會好好地為自己活下去。她不會步上白蛇的老路,她會盡其所能,與你許仙劃清界限。希望你不要讓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