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杭州和青城山不是同一種風景，青城山的景致也美，但是有些冷清大氣，而杭州卻是一派山溫水軟的景象，人情味更足些。小橋流水人家，若說馬致遠的那首詞，非得是在江南這樣的山水裏才能夠有這樣的韻味。保俶塔倒映在波光裏麵，三潭邊緊傍著樓台亭閣，蘇堤上楊柳輕垂，桃李爭妍，一片熱鬧非凡。
“柳扶疏，玻璃萬頃浸冰壺。流鶯聲裏笙歌度，仕女相呼，有丹青畫不如。
迷歸路，又誤入荷深處，知他是西湖戀我？我戀西湖？”
西湖岸邊停泊的紅船上有歌女彈著琵琶，淺酌斟唱。吳儂軟語，細軟歌聲，自成一派風流。
笙歌太平，絲竹之聲盈耳，海清河晏。
遠處急速飛來一個火球，越過一排排紅船亭閣，劃過一片接天蓮葉，映日荷花，直直墜入了西湖第三橋下。“噗通”一聲脆響，瞬間便被歌唱聲掩蓋了下去。
第三橋下水波蕩漾，漣漪漫漫，良久，漸漸趨於了平靜。
羅素向來不是一個傻乎乎的人，雖不精明，至少也不笨。今日內卻處處迷惘，像木偶一樣被擺弄了近一天也算是第一次。
她本來以為自己隻是一個倒黴的穿越路人甲，剛好穿錯了地方，又剛好長了一張和白素貞相似的臉，才被誤認成了她。隻是如今，羅素茫然地望著這座水晶宮，突然便不確定了。
她大概，真的是白素貞吧。
在穿越小說橫空出世的這些年裏，魂穿倒也不是一件多新鮮的事情。隻是，羅素疑惑，她在這，真正的白素貞呢？她的軀殼被她占了，那，靈魂呢？
這注定是一個想破腦袋也不會得出答案的問題。羅素頗為頭痛地用手指撐著了額頭，長歎一聲：白素貞啊白素貞，你倒是走得瀟灑自在，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隻是可憐了我這個無辜的路人甲，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替你受罪了。
抬起的手臂放下的時候感受到了一股輕微的阻力，羅素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可是在西湖水下。不是沒見過西湖的，但還真沒見過西湖底，而且還是在這種情況下。羅素有些好奇地伸出了手，玉白指尖翻轉，在身前描出了一個圓圈的形狀，手指所到之處泛起了小小的水泡，新奇得很。
“嘖，你就是那蛇妖？”
“你才是蛇妖！”羅素直覺反駁。
“我確實是，”那聲音頓了頓，“大鷲沒有告訴你？”
聽到熟悉的名字，羅素猛地抬起頭來，大鷲確實說過讓她來第三橋尋找青蛇，那麽，這個莫不就是青蛇本尊了？帶著三分好奇七分興奮的視線搜尋一番，最後停在了水晶宮殿金色的琉璃瓦上。
然後，僵住。
青蛇，果然是，青蛇啊~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個被人所不能理解的怪癖。羅素這輩子最怕條狀物，而這條狀物中的典範，毫無疑問便是眼前這根東東。
“青……青……青……”她的嘴唇大概有些白了，不必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肯定很不好看，大概會像某種排泄物。羅素抽抽嘴角，很高心自己還有興致開玩笑。
那蛇突然仰起了三角形的頭，吐了吐鮮紅的信子，打斷她：“我喚作岑碧青。”不是青青青。話落，青蛇扭動身體，順著水晶宮上的黑色大理石簷柱爬了下來。巨大的深青色的身體一寸寸地挪動，不疾不徐，蜿蜒中竟透著幾分優雅。眼看著離羅素越來越近，羅素嚇得手腳不能動彈，急急吼道：“不要過來！”
岑碧青一怔，果真不再靠近，隻是盤在一根廊柱上揚起頭，奇怪的望著她：“作何？”
這讓她怎麽回答？告訴他她很怕蛇嗎？她如今的身份也是一條蛇，這樣的理由若是說出口造成的效果恐怕是顯而易見的。死也不能說，不蒸饅頭爭口氣，她怎麽也不能讓一條狀物給瞧不起了去。
“我是說，是說……”羅素訥訥，隨便掐了個借口，“既然那個西王母讓我們在人間行事，我們還是變作人形比較穩妥些，到時候習慣了也就不會出紕漏了。”多麽瞎的借口啊，王母是讓他們在人間做事，但是現在他們還真不算在人間呢。
岑碧青沉吟，一雙眼睛卻牢牢盯準她，像是在估量這番話的可信度，半晌之後，在羅素快要撐不住拔足狂奔時，才淡淡開口道：“你說的是。”
羅素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
大理石廊柱邊浮起一道青色的光圈，刺得羅素睜不開眼來。羅素下意識用手臂擋住眼睛，待感覺那光芒淡下去時，她才放下手臂，原地卻已經沒有人影了。
額~莫不是那其實也是個半吊子？變個身竟然將自己變沒了？
羅素搖搖腦袋，甩去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這樣太具有喜感了吧。
“我在這處。”身後傳來調侃的聲音。
羅素猛地轉過身去，入目便是礁石上坐著的那個紅衣張揚的身影。妖者容貌殊麗，眼前的少年一頭蜿蜒青絲委地，紅袍寬鬆，領口微微敞開，露出裏麵雪白色的裏衣。皮膚白皙如玉，一雙鳳眼向鬢角挑起，滿含風情，左眼眼角邊是一株妖冶的藤蔓，藤蔓蜿蜒爬滿了半張側臉，仔細看，那藤枝上覆著細膩的鱗，竟是蛇形。
妖嬈可怖，魅惑人心。
這就是真正的妖怪了吧。
羅素從目眩之中勉力回過神來，頓感四肢發涼。周邊妖氣衝天，默默地扭過頭去，不忍再看，妖孽……原來真的可以誘惑人心……
她剛剛竟然產生了湊上前去……摸摸他的想法~
好邪惡~她羞澀捂臉~
大腦深處突然斷了一根弦，這家夥~怎麽是一副男子的模樣？話說……小青不是女的嗎？
皺眉冥思了一下，又釋然了。小青第一次遇見白素貞時，也是男子扮相，還調戲了白素貞。後來是感謝白素貞的饒命之恩，才露出原本女兒身來。
好吧，人家有異裝癖，這不可恥，一點都不可恥。
“在想什麽？”
“在想，一條青蛇為什麽要穿紅衣服？”羅素脫口而出，待發覺已經晚矣。
好在，岑碧青雅量得很，隻是挑了挑眉，“哦”了一聲，“那為何一條白蛇也穿紅衣？”
那該是多麽有喜感的一條蛇呢。羅素笑，“怎麽……”會字吞進了肚子裏。她默了，她就穿著紅衣，而且她現在的身份就是白蛇。抓狂，她被以牙還牙了。
“白素貞，”岑碧青道，“西王母已經許了你我條件，若此次成功，你我日後便可修成正果。你隨我進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羅素扭捏著爪子掙紮了一會，對白素貞這個名字還是接受無能，放軟了姿態，糯糯道：“叫我素素吧。”看到小青挑了挑眉頭，料想這姑娘既然有異裝癖，總愛變成男人，想來性格也不是那麽容易近人的，便補充道：“你我既然都接了西王母的旨意，那也算是共事，白素貞太過生疏了，叫我素素方便些。”想了想，又添了一劑猛藥，“他們都是這麽叫我的，聽著也習慣些。”
他們？岑碧青的眉頭微微挑起，畢竟不再堅持，身姿優雅地從礁石上跳下來，從她身邊越過時，淡淡說了一句：“隨我走吧，素素。”
羅素的眉眼便彎了起來，敢情這姑娘就是個外冷內熱的，若是如此，反而就沒什麽好怕的了。原本便沒有想過要同王母起正麵衝突的，打算好了要走曲線救國路線的她已經做好了要跟這群妖怪長期共處的心理準備。此時除了稍稍不適應外，其他倒也還行。笑嘻嘻便追了上去，“小青哇小青哇，等等我。”她在水裏，額，跑不快。
岑碧青差點打了一個踉蹌，收住腳緩緩扭過頭來，臉色有些僵硬：“你叫我什麽？”小青蛙？！
“小青啊”白素貞不就這麽叫小青的麽，不過，這小青的臉色實在是不太好，羅素思索了一下，問道：“你不喜歡這個昵稱嗎？我覺得很適合你啊。”確實很適合，還流芳百世了呢。
豈料岑碧青不給麵子，直截了當拒絕她的示好：“你若不介意，喚我碧青便可。”
素素爽快回道：“我介意。這樣不是太見外了麽？碧青碧青的，聽著多生分呢。再說，你都叫我素素了，還這麽扭捏做什麽？名字嘛，不過一個代號，何必如此執著呢？”素素失落了一把，這千古流傳的名字呢，改了還真不舍得，退而求其次道，“那叫青兒好了，青青也不錯，咦，小青青貌似也可以，你喜歡哪個？”
……
岑碧青的眉角可疑地抽了抽。
羅素一臉純真，信誓旦旦道：“都不喜歡嗎？沒關係，我還可以再想很多昵稱的，古語有雲：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你放心，我不會輕言放棄的，到時候一個一個叫，不信找不到你喜歡的。”
古語是這麽用的麽？
“……小青便好。”
羅素頓時眉開眼笑，反將人一軍的感覺……真是令人神清氣爽啊~戳你，讓你擺譜！讓你裝逼！讓你……色誘她~沒事變那麽好看做什麽~不知道同樣身為女子的她壓力會很大麽~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