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素素努力回想自己失去意識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可是每每想破腦袋也無果，也沒有頭痛什麽的。就像是，就像是根本就不存在這件事一樣！
她也不是一個會給自己添堵的人，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好了。該知道的時候，她自然就會知道了。鯉魚精這事於是不了了之。唯一的收獲是，素素終於驗證了自己這具身體也算是個潛力股……至於要怎麽開發，還是任重而道遠，得徐徐圖之。
十五日一早，素素便起了個大早，顛顛跑到岑碧青的寢宮裏，剛走到寢宮門口，小黑哥便憑空出現，服帖地朝她作了個揖。素素淡定地點點頭，告訴自己，這真的很正常，沒什麽好奇怪的……她必須得習慣~
岑碧青自然還是在……睡覺。
經前些日子這些事後，素素對岑碧青改觀了許多，潛意識裏竟覺得他應當不會害她。
害了她誰替他賣身賣肉去~
是以，隻猶豫了一下，她便爆發出神力，拽著岑碧青的玉手，將渾身沒有骨頭的他從軟榻上挖起來，高聲吼道：“小青，懶蛇，起來了！起來了！太陽都要曬屁股了！”好吧，最後一句是玩笑話。
素素敢如此肆無忌憚，絕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岑碧青的縱容默許。她自然也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水族之族的寢宮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如此善解人意和藹可親的工作夥伴，素素瞟了一眼他過分殊麗的容貌，覺得就衝這一點上，她都應該原諒他長得比她漂亮這個不可饒恕的事實了！
岑碧青睜開朦朧的睡眼，就著素素的力道懶洋洋從雁翅榻上直起上身，靠在榻前的軟枕上，一張紅唇不笑也翹。
聽說被叫醒的人都會有些起床氣，不知道被叫醒的妖怪會不會也有這個脾氣？
不怕一萬！素素立即放開手，蹭蹭蹭跑到一邊，保持好安全距離，善解人意提醒道：“小青你忘了今天是盂蘭盆節了吧？我怕你睡過頭錯過了重頭戲，這才來叫你的，相信你這般豁達開明的一個妖，應該不會怪我這小小的冒犯吧？”
“……自然，”岑碧青勾著嘴角，溫柔地衝她揮了揮手。
素素會意，這是不會怪她的意思吧？連忙解除紅色警報，跑過去抓住他的玉手。
一個爆栗狠狠地開在了額頭上……素素“嗷”地一聲想要跳開，無奈爪子不知何時已經被反握住，她隻好眼淚汪汪地怒視他，“你說話不算話，一點大妖怪的氣概都沒有！”
岑碧青唇角勾得更上，“我何時說話不算話？”
素素犀利反駁：“你自己親口說的“自然”不會忘記了吧？！這可是剛說出的話呢，你可別否認，餘溫都還在呢，狡辯都沒用！別讓我瞧不起你個水族之主！”
“我是說了，”岑碧青爽快地承認。
“那你還敢否認自己說話不算話？！”
“我說了，可是還未說完。我想說的是，自然會。有何不可？”
“……”不要臉~
岑碧青一笑，懶洋洋道：“你將我鬧醒，不會就是為了同我鬥嘴？”
“自然！！”素素狠狠白了他一眼，“不是……”吐了口氣，揚了揚眉，“記得你的承諾，帶我去人間吧。”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奢華。
素素深呼吸一口古時的空氣，頓時感慨萬千。
西湖水光瀲灩，風景正好。陽光灼灼，清風徐徐，水波不興。西湖蓮花在一片和風煦日中芬芳吐蕊。
有些出乎意料的，西湖邊行人卻並不多，三三兩兩從斷橋邊走過，帶著些散漫的氣息。
素素略好奇地瞟了他們幾眼，看著那些穿長衫布衣留長發的古人，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自己真的不是在那個熟悉的時代了。此時已經沒有唐時的開放風流，這一點除了在大體風氣上，還表現在具體行為之中，包括衣著。唐因為繁榮昌盛，對外開放性極強，民風自然也就彪悍許多，衣著以絲綢為主，看那些唐時的仕女圖以及那時代的電視劇裏，那些女的一個個衣衫暴露到恨不得裸奔！顏色也是誇張豔麗，普遍喜歡牡丹的時代，那種奢華的風氣是浸在骨子裏的。宋則保守了許多，原因也在於國力大不如前朝，從風氣到衣著尺度無一不縮水，處處顯出一股禁欲的色彩。宋人好梅，講究高風亮節，仙風道骨~既然仙風道骨了，那麽這衣飾便與張揚暴露扯不上邊了。這一點尤其體現在普通民眾身上。當然宋朝士大夫貴族階層腐敗風流得簡直不像話，不過這也難怪，越是壓抑人性，越是道德敗壞，這同治理洪水時堵不如疏是一個道理的。在素素眼裏，唐宋最大的區別也不過是一個明騷，一個暗騷。
但是明騷易躲，暗賤難防也是千古真理。她和岑碧青兩人與眾不同的氣場過分強大，與當地人明顯不是同一個款式的衣著打扮很快引來了路人的紛紛側目。
尤其是岑碧青，這廝長成那副模樣，又穿得這般風流囂張，說難聽點，一看就不是本地產的原裝貨。跟當地人一比，更像是從火星砸過來的。
她是來圍觀別人的，不是被別人圍觀的！偏生那廝毫無這個自覺，半眯著眸子不知想些什麽……其實什麽都沒想單純神遊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素素扯扯岑碧青的衣袖，指了指不遠處柳樹下的一個勁往她們這邊張望，穿著一身洗得漿白的灰色圓領長衫，惡~鬢邊還插著一朵四季花的中年落魄男子，指控道：“小青，你瞧那頭柳樹下獐頭鼠目那人，瞧見了沒？一個如此粗獷的大男人，頭上竟然戴朵花，實在是太具有視覺衝擊感！太可怕了！你看那家夥像不像流氓？我說，其實他就是個流氓！他老在看我們，看也就算了，居然還是那麽猥瑣地偷看！”
這話說的~光明正大地看就可以了麽？
岑碧青淡淡瞥了那人一眼，目光最終停留在扯著自己衣袖的蔥白手指，唇角微微勾起，漫不經心道：“素素不喜歡？”
素素堅定地點點頭。
誰喜歡被當猴子參觀？尤其是那參觀者口味忒重，都不知道她這猴子是公是母，是土產還是進口的情況下就隨地**！瞧這位臉色發虛麵黃肌瘦的模樣，偏偏目光猥褻渾濁，一看就知道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素素生平最煩躁這種人，叔可忍嬸不可忍，她又沒有那癖好！
岑碧青含笑喔了一聲，丟下一句：“素素稍等我片刻。”舉步便往那裏走去。
素素忙踩著小碎步跟上去，禁不住好奇問道：“你去做什麽？”
岑碧青止步，望向素素，一臉認真道：“素素不是不喜歡他看麽？我這便去教訓他。”
素素瞪圓了一雙眼，仰麵望天。大佬，你別亂來啊！現在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呢~要亂來也得低調點呢~
看懂了她的顧慮，岑碧青挽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睇給她一個你放心的眼神，“我不會濫用法力，此去，我會用人間的方式。”
人間的……方式？對於這種帶了些猥瑣色彩的但還沒有應用於實踐的目光侵犯，人間會用什麽方式來教訓？素素頭大，老實說，這種情況正常人都是不予理會吧~你這樣的行為本身就已經脫離了人間的範疇好不好！
“你打算怎麽做？”素素警惕地豎起耳朵。
“不是說了用人的方式麽？”岑碧青無所謂地笑笑，玉白手指淩空比了比，食指與中指弧度優美地屈了屈，“自然是剜了他的雙目，叫他不能再看你。”
素素呆滯……Orz~大佬~你這麽雲淡風輕是為了哪般~
“這麽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不大好吧~”素素捂嘴瞪眼，生怕他真的付諸行動了，想想就有夠寒磣人的，一把拽住岑碧青的衣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強勢之極，“算了，何必叫這閑雜人等壞了興致，我們先去個隱蔽點的地方換身裝束再說吧。”
請感謝素素姑娘還有那麽幾分人性在這黑暗的沼澤地下苦苦掙紮而沒有完全泯滅掉吧~那個猥瑣男最終得以保全一雙眼睛。
什麽樣的人最勇敢呢？很顯然，就是像猥瑣男這樣的傻逼~所謂無知者無畏！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意淫了半天的對象不過是一白一青兩條大蛇~還是原型完全沒有美感可言的那一種！
什麽樣的人最幸福呢？依舊明顯，還是猥瑣男這樣的白癡~傻人有傻福，這人也不可能有機會知道自己的一雙沒什麽美觀作用，功效還不怎麽滴，留著也僅僅是因為長在臉上那麽久習慣了的眼睛差點拋棄他，離他而去~且最終結果還很有可能是被小青送進西湖喂魚~
素素一路分花拂柳，拽著青蛇進了湖邊的亭子，這個小巧的八角亭已有些年頭，柱子上的紅漆褪色剝落得厲害，露出了本相。牌匾上的字跡長年累月經受日曬風吹也已經模糊，大致還可以猜出是“觀荷亭”，下邊的題字落款已一概不知。三麵柳蔭環繞，一麵靠湖，雖然隱蔽了些，卻不失為一個納涼的好去處。
妖怪的體格果然分外強壯，這一路風風火火下來，素素也是臉不紅氣不喘，比前世不知強了多少倍。雖說已是七月份，但這日頭依舊烈得很，素素一身細皮嫩肉幾乎被烤化，隻覺得這古代的天也是酷熱難耐，倒是沒有想過自己成了蛇妖這種冷血動物，自然也襲承了蛇怕烈日的天性。眼下隻是取巧盡量避著日光暴曬，這一路盡往陰涼地方鑽。
此處溫度較別處低了不少，令人覺得心曠神怡，素素站在亭子正中，麵向荷塘，閉上雙眼做了個深呼吸，雙手交握舉過頭頂，懶懶地伸展了下筋骨，一時覺得渾身舒暢。待回過頭來，發現青蛇一身軟骨，此時正慵懶地臥在亭中長椅上閉眼假寐。
素素心裏鄙視，這家夥還真是個睡貨，睡起覺來還真是不分場合不分地點不分對象！
不過人家淫威在前，素素心中雖然不滿，倒還沒膽大到敢於挑戰權威。隻是湊了過去，微俯下身子，湊近青蛇耳邊，輕輕問道：“小青，你有沒有什麽變衣服的術法？”
到底有沒有她自然是不知道的，畢竟她這樣的二手貨對正版的遭遇絲毫不知情。這具妖怪的身體究竟頂不頂用，能不能用，好不好用，素素還是希望可以再估量估量的，但是也不敢明目張膽隨便抓了妖怪就這麽問。這妖怪的世界十分單純，就是如同動物一般，純粹崇拜強者。像她這樣的半路出家，連個騰雲駕霧都不會的家夥，若是被別的妖怪知道了的話，遲早是要被欺負死的。按小青說的，被采補也是有可能的。
尤其在遭遇了那樣的事情之後，素素本人對此可謂是更加小心翼翼了。
如今一旦脫離了妖怪群體，素素對自身的修為還是很在乎的，再加上小青也是她的長期共事夥伴，自然也就不再避諱。
感受到耳廓邊微熱的一陣風，岑碧青的眼珠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望向她：“如此低級的術法，素素莫非不會？”
有求於人，素素分外老實，攤了攤手，努努嘴乖乖答道：“或許是會的，隻是我睡得太久，醒來後便統統忘記了……”她有記得剛剛醒來那會那個男人說的話，這妖怪該是沉睡了許久了吧？……雖然這種理由真的很瞎，但是目前為止，好像也沒有更合適的說法。她總不能再編出一個法力全失的借口來吧？
岑碧青“嗯”了一聲，道：“無妨，我可以教你。”
素素於是驚悚了。本來她已經做好了被他損的覺悟，可真沒有想到這樣的理由，他竟然~相信了！
簡直難以置信！
是他太呆蠢，還是這個世界太單純了呢？還是……她人品爆發呢？
真是微妙不可言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