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絕境
深淵的咆哮之海並非處處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極端險惡所在，有很多地方，在相對的時候，其實算得上比較平靜。
但這些地方，絕對不包括流星火海。
以目前的天文學知識，根本無法解釋流星火海是怎樣形成的。這是一片極其混亂的宇宙空間，毫無道理可言，大量的恒星、行星、紅巨星、白矮星密集地混雜在一起，幾乎每天都有星體在衰亡或誕生，狂亂的爆炸無一刻休止，就如流星火雨組成的海洋。
銀河聯邦遼闊的疆域版圖上，其中一方的盡頭，就在流星火海前。當年，銀河聯邦開疆拓土的先驅者們滿懷豪情踏入柯瑪斯星域後，望見這一片如地獄般惡劣的星空，不禁紛紛驚歎：“天，這簡直是深淵裏才會出現的咆哮之海，恐怕連上帝也無法從這兒安然無恙地通過。”於是，先驅者們的行程就此止步。
夜鷹號護衛艦與海盜船在流星火海前方對峙著。此刻，雙方已然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前者的船體破敗不堪，動力係統損毀非常嚴重，連正常航行也是力有未逮，更別說逃遁了。而後者也隻剩下了兩艘飛船，外觀比夜鷹號護衛艦好看不了多少。不過，夜鷹號護衛艦已經是彈盡糧絕喪失了攻擊力，隻能任人宰割了。
其中的一艘海盜船上，一名海盜向斯蒂芬提出疑問：“首領，對方已經無力抵抗，為什麽還不下令消滅他們為兄弟們報仇？”
“消滅他們？對，我們當然要消滅他們，不過不是現在。”斯蒂芬眼中閃爍著暴戾的獰光，陰惻惻地笑起來：“你們難道不知道，安德烈大判官閣下的侄女是一位極其標致的美人兒麽？我們有這麽多的兄弟遇難，可不是區區幾條性命就能抵銷的，讓他們死得太痛快可真是便宜了。”
他惡毒地舔了一下嘴角：“起碼的，我們要把那個小美人兒活捉過來，讓兄弟們先玩個夠，再全程拍下來製作成紀錄片發行出售，說不定能夠賺上一大筆錢。嘿嘿，大判官到時一定會非常感激我們，因為他不但能欣賞到美侄女勇戰群雄的風采，而且也會因為我們的幫助，讓他的名氣在聯邦中大大得到提升，哈哈哈哈。”
海盜們也狂笑起來，先前激戰中的血氣還沒平複下去，這時又被斯蒂芬的話撩起了心中的邪欲，個個嗷嗷大叫：“活捉那小妞，讓大家盡興操個痛快。”
叫囂了一陣，斯蒂芬向夜鷹號護衛艦發出威脅：“限你們十分鍾之內出來投降，否則我將完全摧毀你們的飛船。”
十分鍾飛快就過去了，夜鷹號上未傳來任何回應。斯蒂芬冷笑：“看來這些家夥還沒有產生俘虜的應有覺悟，隻想著當縮頭烏龜……給我把他們打出來，小心點別打爆了就行。”
一道能量光束射向已無防禦能力的夜鷹號，避開了能源艙和重要部位，把船體擊出一個大洞，但船上卻仍然無人露麵，也仍無訊息傳出。
斯蒂芬大為意外，心想難道對方打定了主意要束手待斃？正考慮要不要立刻派人強行登船，邊上一個海盜突然叫道：“看，他們溜出來了，想棄船逃走。”
斯蒂芬馬上也發覺了，原來夜鷹號上悄悄放出了一艘太空梭，因為他們是向流星火海方向逃離，利用船身擋住了兩艘海盜船的觀察角度，所以在駛出一段距離後，才被海盜們發現蹤跡。
“逃進流星火海去，那不是跟找死一樣？不過，在我麵前，休想死得趁心如意。”斯蒂芬又是一聲冷笑，厲喝道：“追。”
太空梭的速度自然沒飛船快，沒費多大工夫，開足引擎的海盜船就將距離拉到射程內。斯蒂芬一麵窮追不舍，一麵命令手下射擊，但故意不瞄準，攜帶著無情的死亡氣息的炮火在太空梭周圍穿梭，有好幾次幾乎誤打誤撞地擊中，境況驚險萬分，引得盡情玩弄著貓捉老鼠遊戲的海盜們發出一陣陣得意的狂笑聲。
太空梭裏，亞修中校早已預料到無法如此輕易脫險，神色肅穆，沉聲道：“按計劃行動……艾伯中校，安蓓兒和蘇珊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艾伯中校沉重地點頭：“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她們受到一絲損傷。”海盜通常不會傷害人質性命，因為他們搶劫隻是求財，在沒有必要的時候這麽做不會帶來任何好處。但此次正義鐵拳海盜團衝著安德烈大判官的侄女安蓓兒而來，明顯是為了泄憤報複，會發生什麽事情誰也無法預料。
“亞修中校，我不同意您的計劃。”蘇珊強烈表示反對，大聲說：“我是聯邦社會秩序局的一名特警，而且馬上就可以晉升為執法衛士，有能力保護自己，因此，我要求參加掩護任務與海盜戰鬥，艾伯中校保護安蓓兒一個人撤離就行了。”
“不行。”在別的問題上，亞修中校可以遷就蘇珊，但這個時候卻無論如何也沒得商量可言，當即一口拒絕。
“為什麽？”蘇珊不服氣地抗辯：“為什麽在你們的心目中，我總是受保護者的角色？是因為我父親的緣故，還是因為我是一名女性？”
她覺得自尊深深地受到了傷害，俏臉漲得緋紅，氣忿忿道：“我有今天的成績，即將當上執法衛士，完全是通過自身的拚搏得來的，為了不被置疑，我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汗水，為什麽還是得不到你們的承認？”
亞修中校一時語塞，他當然清楚蘇珊所付出的努力，也為之暗感讚賞，不過這時可不能向她妥協，嚴厲道：“你既然身為軍人，就該知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現在我命令你，留在太空梭上，一切聽從艾伯中校的指揮，跟安蓓兒一同撤退。”
蘇珊還要再爭，亞修中校又聲色俱厲道：“蘇珊少尉，難道你想公然違抗上級的命令？”
“蘇珊，不要再說了。”安蓓兒拉住蘇珊。
蘇珊也明白再爭下去隻會貽誤已方的時機，令處境變得更加危險，眸光閃了閃，不再出聲。
在太空梭逃進流星火海之前，斯蒂芬親自坐鎮的海盜船搶到前麵攔住了去路，與另一艘海盜船形成合圍之勢，卻冷不妨看見太空梭裏飛出七八個小黑點，飛近少許仔細分辨，原來是幾架戰鬥機甲。
“這些家夥倒是相當頑強，不過未免過於愚蠢了一點。”斯蒂芬先是微感錯愕，馬上又輕蔑地笑了：“哼，連護衛艦都快被打沉了，剩下幾架戰鬥機甲又跟幾隻小蟲子有什麽分別？當真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眾海盜亦又紛紛哄叫：“快點把這些小蟲子一巴掌拍死，早些抓住那個美妞兒樂嗬樂嗬。”
話雖如此，斯蒂芬卻也不敢太過大意，萬一掉以輕心被對方突破進入近身範圍，飛船上麵的火炮對幾架體積不大的戰鬥機甲可就沒有多大作用了，對手就有可能威脅到飛船的安危，甚或有機會強攻進飛船內部，這也是海盜搶掠大型商船的慣用招數。
盡管斯蒂芬有十足的把握消滅眼前這區區幾個敵人，但在優勢如此明顯的情況下還控製不了大局，不說傳出去會被人笑掉大牙，他在部下心目中的形像也會大大受損。要知道斯蒂芬能當上正義鐵拳海盜團的現任首領，很大程度上還是依仗了兄長邦德的餘威和影響力，若是表現得太窩囊，指不定就會有人想跳出來取而代之。因此，斯蒂芬決定謹慎一些，大聲喝道：“火力準備，打下那幾架戰鬥機甲……科勒，你帶一隊人出去，不許放過一條漏網之魚。”
科勒是斯蒂芬引為臂膀的心腹手下，麵目凶悍手段狠辣，聞聲應是，當即迅速下去傳令調集人手。
這樣雙管齊下的安排屬於中規中矩的太空遭遇戰戰術－－正麵火力對抗加戰機騷擾突襲，就算對方武力相當也難以找出可以乘虛而入的機會。斯蒂芬心中也有些自鳴得意，暗忖對方即便再怎麽折騰，也休想翻盤逃出自己的手心。
亞修中校已經抱定了必死的覺悟。他現在率領的隻是八名夜鷹號護衛艦的常規機甲戰士，如果是他當初的嫡係手下，在聯邦中戰鬥力令人聞名生畏的執法衛士，再配上最高級的重型強裝戰甲，即使數量再減去一半，他也絕對不會這麽悲觀。就算摧毀不了這兩艘海盜船，憑借著強大的個人武力也完全可以掣肘住海盜，令他們不敢分心追擊。
“各人自由攻擊，盡全力向敵船突進。”亞修中校簡短地下達了命令。這種境況形同死局，已經談不上組織什麽標準戰鬥隊形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各盡所能不顧一切地牽製吸引敵人的火力，盡可能為太空梭的逃離爭取到更多的時間，即使隻能多爭取到幾秒鍾也是好的。
眾機甲戰士正待應命奮進，後方突然又高速飛來了一架戰甲，亞修中校回眼瞥見，心頭不禁一緊，厲聲怒喝道：“蘇珊，你給我回去。”
“對不起，長官。”蘇珊駕駛戰甲追上來，堅定地回答道：“我知道我違抗了軍令，但是現在返回已經來不及了，如果您想以軍法處置我，就請等到脫離危險之後吧。”
亞修中校一喑。脫離危險之後？任誰都心如明鏡，這完全是一次有去無回生存率絕對不足百分之一的死戰，他還能給蘇珊什麽樣的軍法處罰？此刻，時間再不容不得亞修中校多想，斷喝一聲：“進攻。”
十架戰鬥機甲的引擎管口噴出通紅的能源火焰，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悲壯地分頭衝向兩艘海盜船。
海盜船開火了，一道道挾著死亡氣息的能量光柱劃破宙空，仿佛一條條地獄中撲出的惡蟒，無情地噬向對手。科勒則率著二十來架戰鬥機甲遊弋在炮火之後，躍躍欲試，猶如一群伺機撲食獵物的餓狼。
猛烈的炮火下，聯邦軍隊一方立刻有兩架戰甲被摧為兩團焰火，爆散於冰冷的太空，化為永遠飄蕩的宇宙塵埃。然而身臨絕境之中，聯邦軍機士們也爆發出來遠超平時的潛能，在又一架戰甲被摧毀後，其餘的戰甲都衝破了能量光柱交織而成的死亡網，進入遠程炮火角度難以鎖定瞄準的近戰範圍內。
一眾海盜長年搶劫商船擄掠財物，也稱得上是身經百戰了，並未被聯邦軍機士們泯不畏死的衝鋒嚇倒，更因為人多勢眾，反而激起了凶悍殺氣，個個嗷嗷怪叫著反撲上去。
這種情況亦等於就是狹路相逢，唯有勇者才能勝之，短短一刻間，短兵相接的雙方就各有損傷。海盜方勝在數量多出數倍，四五架戰甲圍攻聯邦軍一架戰甲，而聯邦軍機士視死如歸，因此戰況異常慘烈，轉眼各損失兩三架戰甲。這麽一來，優劣之勢更為明顯。
亞修中校操控戰甲的能力非常高超，並不逞血氣之勇，與敵人以硬碰硬，而是巧妙地甩掉敵人的合圍，徑向海盜飛船衝去。百忙中回顧，望見蘇珊亦擺脫了圍攻的敵人，從另一個方向往海盜飛船突進，對已方的任務目的極之明確，隻一心一意牽製海盜為逃離的太空梭贏得更多的時機。亞修中校暗讚的同時又無限痛惜，蘇珊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這樣一個出身名門，資質極其優秀的少女日後的前途之遠大應該不可估量，隻可惜，卻要如流星一般隕落了。
加速遠遁的太空梭中，艾伯中校向慘烈的戰局投下最後一眼，正好望見一名聯邦軍機士的戰甲爆成一團火花，他抑住心中的悲痛，猛地回頭，駕駛太空梭往流星火海急衝。
已快到手的獵物怎能輕易溜掉？斯蒂芬迭聲急令，讓科勒困死亞修中校等尚幸存的聯邦軍機士，駕船全速疾追。
不片刻，雙方的距離就拉近了不少，但太空梭也已進入了流星火海的外沿宙域之內，眼見著用不了多久就能衝入一個正劇烈噴發著日耀的小星係裏麵去。斯蒂芬沒有把握在此之前攔截住太空梭，也不願以身犯險闖入一無所知，不知有著什麽危機的陌生小星係中去搜捉，悻悻權衡之下，就想下令擊毀太空梭。
正在這時，一件事情讓斯蒂芬改變了命令。
這件事其實很普通，隻是飛船的預警係統捕捉到，有一個飛行器從那座小星係內飛出來了而已。
放在平時或其它地方，這是一件根本不值得關注的尋常小事，然而，在人類望而卻步的深淵的咆哮之海，卻就透著強烈的詭異了，讓海盜船和太空梭不約而同地緩下了行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