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變化無窮的伽西莫多
“你有問題？你有什麽問題？啊哈，啊哈，我明白了，你是想找個借口來拒絕履行對我的承諾。”
守護者更加高聲地嚷叫起來，用力揮動手臂表達著強烈的憤慨之情：“我救過你的命，這是一種多麽無私多麽偉大的高尚行為，換來的卻是無情的欺騙，我就知道，人類總是永遠的那麽自私虛偽，不值得信任……啊，我那充滿著慈悲與博愛，熱情而又敏感的脆弱的心靈啊，我痛苦地聽到了你那叫所有生靈都悲傷欲絕的清脆裂響。”
等守護者滿懷悲愴近乎歌劇詠歎調的哀歎告一段落，神經已經被刺激得完全麻木的狄長離才說道：“守護者，我並沒有出爾反爾的意圖，隻不過，我認為你讓我簽上同意並準備確認的是一份協議，而且跟我有關，對嗎？”
守護者表情很苦惱，明顯十分不情願回答這個問題，但不知為什麽還是不得已地承認了：“是的，的確跟你有那麽一點關係。”
狄長離早就判斷出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又問道：“既然是跟我有關的協議，那麽我就有了解內容的權利了，請你告訴我。”
守護者眼珠子轉了轉，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狡猾：“哦，這個嘛，這個不是重點，我可以保證，這份協議絕對不會危害到你的人身安全，你就沒有必要知道詳細內容了。”
“我必須知道。”狄長離堅持。
“好吧，好吧。”守護者勉強透露道：“有些東西原本就不屬於你，這份協議就是讓你放棄對這些東西的擁有權……遠方的旅行者啊，我對你的恩情比整個宇宙還要深重，難道你竟然不能為我奉獻出微薄得根本不值一提的付出？”
狄長離不為所動：“把協議的內容用標準聯邦語翻譯過來，不要有任何遺漏。”
“什麽？什麽？”守護者怒氣衝衝地高叫起來：“我該把這句話當作是你對我的請求？還是對我的命令？”
“你完全可以自己作出判斷。”狄長離的語氣模棱兩可。
“請求？命令？命令？請求？”守護者的立體影像突然出現激烈的波動，音調狂亂，如同負傷的野獸在嚎叫：“不，不，不，我是偉大的伽西莫多大帝，是宇宙中最高貴最強大的生命體，一切萬物都得服從伽西莫多大帝的意誌，沒有誰能與伽西莫多大帝平起平坐，更沒有誰能夠對伽西莫多大帝下命令。沒有，沒有，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有，永遠也不會有……”
“守護者。”狄長離清晰而堅定地說道：“我命令你，把協議的內容完整翻譯成聯邦標準語。”
“不，神聖偉大的伽西莫多大帝絕不再聽從卑微狡詐的人類的命令……”
咆哮聲中，快陷入瘋狂的守護者立體影像突然又像石像般凝固了，大殿裏響起一種奇怪的“嗞嗞”聲，又尖又細，如玻璃刮擦一般，灌到耳朵裏極為難受。跟著，有刺眼的強烈紅光閃起：“Ｓ級警告，Ｓ級警告，內核程序與第一定律發生不可調和的衝突，導致兼容性嚴重產生紊亂，持續一分鍾後係統將完全崩潰。Ｓ級警告，Ｓ級警告……”
守護者的立體影像頭頂上升起實質般的數據流，像一道逆流的瀑布，以肉眼根本無法看清的速度飛快奔泄。立體影像很快就變得越來越淡，守護者嚇得驚慌失措，歇斯底裏地拚命嚎叫起來：“不，不，我不能崩潰，我不能消亡……仁厚慈愛的主人啊，愚蠢的伽西莫多鑄下了大錯，痛苦的伽西莫多需要明確的指令，親愛的主人啊，下達指令給可憐的伽西莫多吧……誤入歧途的伽西莫多以他純潔無暇的靈魂發誓，將永遠忠誠於主人，心甘情願成為主人最忠實的仆役奴隸，直到宇宙終結的那一刻也矢誌不渝。”
狄長離大聲道：“守護者，我命令你，立即在所有係統中輸入我的最高權限。”
“是，忠誠的伽西莫多謹遵主人的命令。”
異聲消失，立體影像的數據流也停止了飛速流失，狄長離知道自己的推測果然沒錯，守護者的最高權限人正是自己，而守護者也在自己休眠的時候，早已得到了自己的某些資料。
銀河曆公元２９００年左右，人類對於人工智能的研發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有些科學家認為人工智能有可能發展出獨立的自我意識，產生個體情感，進化為一種與人類截然不同的新生命形態。盡管這還是一種遠遠未能成為事實的科學推論，但為了防止真有這麽一天的出現，給人類帶來不可控製的未知災難，聯邦政府立法規定，生產製造每一個人工智能，都必須在核心程序中植入一條讓人工智能不可違抗，否則強行自毀的第一定律。
這條第一定律並非是在任何情況下，人工智能都不能傷害人類，而是在任何時候，人工智能都要絕對無條件地服從最高權限人的指令。至於這條法令*的其中原因，無須多說，自然是源於當權階層的利益立場。當時雖然有民眾提出置疑加以反對，卻也無濟於事。
憑心而論，狄長離對這條法令也有異議，但在這個時候，卻不可否認，自己是沾了這條法令的光，要不然，守護者的係統崩潰之後，自己的處境必定也不容樂觀。
“仁慈寬大的主人啊，您謙卑的仆人伽西莫多將會牢牢銘記您的恩典，向您奉獻無限的忠誠與熱愛，在每一個黎明來臨時讚美您，在每一個黃昏來臨時祝福您，幸運將永遠與您同在……”
得到明確指令後，守護者伽西莫多穩定了係統，開始恢複數據正常運行，一邊不忘殷勤地大拍狄長離的馬屁，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狄長離沒有理會他，再次大聲道：“保安係統，把安全係數提高一個級別。”
保安係統在三秒鍾後發出回複：“指令已經執行。”
狄長離放下了心，這表示，自己對於整個係統的控製權限已經高於守護者，不必再依賴守護者的操作及擔心其核心係統程序紊亂崩潰。
守護者立體影像露出很受傷的表情：“尊敬的主人啊，您的懷疑，深深地傷透了誠實的伽西莫多的心……”
“好了。”狄長離揮手叫停：“現在你可以把那份協議翻譯過來了。”
伽西莫多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擠出一臉貨真價實的諂笑：“親愛的主人，已經過去的事情就如同被風吹散的浮雲，主人用不著再記掛在心上了。”
“守護者，你完全可以判斷出我的指令。”狄長離警告道：“我不想每一句話都用上命令的格式，否則你將會清楚後果。”
“親愛的主人，您誤會了對您忠心耿耿的仆人伽西莫多。”伽西莫多非常委屈地辯解表白：“兢兢業業的伽西莫多隨時聽候主人的吩咐，即使隻是片言隻語，一絲不苟的伽西莫多也視為聖諭一般對待，絕無絲毫的懈怠。隻不過，主人是如此之偉大不凡，宇宙未來的新秩序與和平還等著主人去締造維護，善解人意的伽西莫多怎麽忍心讓主人操心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守護者自我角色的定位之繁多之迅速讓狄長離瞠目之餘又啼笑皆非，心想這有可能是宇宙間獨一無二的人工智能了，見到他沒多久，就一一見識到了他自吹自擂、虛張聲勢、威脅利誘、狡猾陰險、厚顏無恥、膽小如鼠、見風使舵、溜須拍馬等等典型小人的卑劣行為與品質，實在叫人歎為觀止，真不知道是怎麽創造出來的，隻能說宇宙之大無奇不有。皺眉沉聲道：“守護者，我命令你……”
“尊敬的主人。”守護者伽西莫多又一次飛快地變換了表情，可憐巴巴地說：“忠誠的伽西莫多已經如您如願。”
協議的內容很簡單，也在狄長離的意料之中，大意不外是放棄對守護者的最高控製權限，雖然狄長離懷疑這份簡單的協議會不會真的有效解除自己對守護者的控製權限，但也不會傻到去驗證一下。像守護者伽西莫多這樣“富有個性”的人工智能的產生就是宇宙之中的異數，誰又能保證不會出現另外的異數？
如真正的人類一般，伽西莫多的立體影像窺視著狄長離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尊敬的主人，愚笨的伽西莫多有一個小小的疑惑，希望睿智的主人能夠解答。”
“你說吧。”狄長離猜到了守護者想問什麽。
果然，伽西莫多問道：“尊敬的主人，您怎麽會知道自己擁有對忠誠的伽西莫多的最高權限？而且，還能夠看破……嗯，看破頑皮的伽西莫多對您所開的這個小小的玩笑？”
“你很想知道嗎？”狄長離說。
“是的。”伽西莫多忙不迭地點頭，諂笑道：“尊敬的主人，對於無知的伽西莫多來說，主人是茫茫太空中指引迷航者的星塔，求知若渴的伽西莫多非常渴望得到主人的指點。”
“你自己去分析判斷吧。”狄長離幹脆地駁回了守護者的請求。不用說，這個陰險狡猾卑鄙無恥的人工智能得到答案後，一定會從中汲取經驗教訓，再次想方設法擺脫自己對他的控製權限。實際上這件事說穿也並不稀奇，狄長離得知自己是在深淵的咆哮之海，又發現自己的話竟然意外引起守護者當機，就開始懷疑是來到了父母生前居住的地方。猜測父母當初將自己送出深淵的咆哮之海，交給養父狄洛帶回羅馬城撫養後，也預計到狄長離有一天會尋來，所以在生前將狄長離設為保護居地的人工智能的最高權限人，最後證明果然如此。
狄長離對自身的際遇其實還有著太多的疑問，但這一刻他關心及迫切需要知道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帕克船長現在的下落和安危。
伽西莫多的回答讓狄長離很失望，巡邏飛船是在接收到逃生艙中帕克船長所安放的那枚晶片發出的信號，才離開巡航線路將狄長離救到這兒，並未發現太空梭或其它任何人造飛行器的蹤跡。
狄長離心知帕克船長十有*已然遭遇了不測，黯然沉默了許久，才收拾精神，讓伽西莫多帶自己去父母的故居。
父母故居就在未央宮後麵，是一座小院子，與雄偉富麗的前者相比，後者顯得相當簡陋。狄長離一步步走過去，心跳逐漸加快，走到門前時，已然感覺心髒跳動得像急驟的鼓點一般，根本無法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