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傳說中的天才－－天生偽裝者—（下）
在新羅馬城的貧民區，最熱鬧也最常見的就是地下酒吧了。
這些酒吧大部分沒有正式的名稱，通常，都是亂七八糟地在門前懸掛一些怪異圖案的霓虹燈箱當作招牌。廉價，是它們的最大特色，無論酒水、食物、違禁品、女人、抑或是男人。
這些酒吧的環境也大體極為相似：場地簡陋，聲音嘈雜，光線昏暗，空氣渾濁且永遠散發著劣質的酒精氣味，那些喝酒的男男女女如同上演一幕幕相同的室內劇般，時刻舉著酒杯，似乎總在沒完沒了地大聲調情、喧鬧，或爭吵打鬥不休。
在這裏，你能找到各式各樣的人，小市民、礦工、*、老鴇、行凶犯、毒販、放高利貸的流氓、敲詐勒索的歹徒、不如意的潦倒冒險者，等等等等，數不勝數。
狄洛就在這樣的一間酒吧裏幫工。
他的工作自然不算清閑，但還算得上輕鬆，平時隻是替調酒師打打下手，幹一些雜活兒，在酒保和女招待們忙不過來時幫忙端幾個盤子送給客人。
狄洛沒有工錢，酒吧老板給他的報酬就是一個鋼質大酒壺，裏麵灌滿最低劣的烈酒，放在吧台下，讓他抽空喝上幾口，也不限量，隻要別喝醉就成。
狄洛很滿意這份工作，從不抱怨報酬太低或太忙碌。事實上，如果不是酒吧老板以往跟他有點交情，恐怕沒有人會自尋麻煩，請他這個酒病殼子而且手腳不怎麽幹淨的廢物來做事。
今天晚上的生意不算好，也不算糟，狄洛剛喝過幾口酒，就站在吧台邊上揩抹一些酒具。
羅伯特從鬧哄哄的人堆裏走過來，大聲對他說：“嗨，朋友，你們這兒最好最烈的酒是什麽？給我來一杯，唔，一大杯。”
狄洛抬頭打量這個肩膀寬闊外貌粗豪的男人，發現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從與本地人明顯有異的裝束上判斷，估計是剛到新羅馬城的冒險者團隊中出來搜集情報的成員，停下活招呼道：“先生晚上好，你是什麽團隊的先行者嗎？”
化妝後已經看不出本來麵貌的羅伯特仿佛很有些驚訝，揚起眉哈哈笑道：“朋友眼力不錯啊，嗯，我叫羅格，是一名專職獵手。”
專職捕殺太空妖獸的獵手？狄洛立刻肅然起敬，能自稱專職獵手的家夥毫無疑問都是實力強大的煉能者，即便在各類人才濟濟的冒險者團隊當中，也屬於突出的核心人物，在他所處的這塊貧民區可難得一見。
“朋友，怎麽稱呼你？”羅伯特表現得沒有一點架子，問過狄洛的名字，又說：“啊，狄洛，很高興見到你，你願意陪我喝一杯，並且告訴我一些我想知道的消息嗎？當然，我會感謝你。”
他拿出一張大鈔從吧台上推過去。“先來兩杯吧，不用找了。”
“兩杯基姆。”狄洛把大鈔遞給吧台裏麵的一個調酒師，找來零錢仍然交回給羅伯特，說：“羅格先生，非常感激你的盛情款待，我也非常願意與你喝一杯，但是我恐怕提供不了什麽有價值的消息，要是你需要，我可以為你介紹一位專業人士。”
盡管如今的資訊極之發達，人們足不出戶就能從虛擬世界中收集到海量的信息，但是由於技術方麵的原因，聯邦的同步虛擬網絡平台還未能覆蓋整個聯邦境內，被局限於一個個單獨的星係內。相距較遠的星係相互間連即時通訊都相當困難，必須建立大量的中轉空間站，更有少數一些太過遙遠的星係甚至隻能傳輸簡單的數字訊息，情形有點類似於古代地球剛剛發明電報，信息極為閉塞的原始時期。這一點，才是聯邦政府停止在銀河係中繼續擴張版圖的最大因素，否則極易帶來安全隱患。
其實，除了硬件方麵的製約之外，公共信息的流通欠缺更多是來自人為，理由非常之簡單－－信息即等於商機，是一種利潤極其巨大的財富資源，誰會傻得將自己的財產無私貢獻出來與人共享？
正因為如此，在聯邦境內的每一個地方，就都會必不可少地出現一些消息相對靈通的人士，專為外來人員提供本地區的各類隱秘情報賺取傭金。而這類人士，經常出沒的地點自然就是本地的酒吧和夜總會等環境複雜的場所了。狄洛很有自知之明，清楚憑自己在酒吧裏偶爾聽聞的一點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可滿足不了眼前這位客人的需求，如果不小心給了錯誤的信息，絕對會惹來麻煩和禍患。
羅伯特擺擺手，笑道：“不急不急，我想先放鬆一下，我們隨便說說話就行，這個你拿著，沒關係。”
狄洛當然不會再客氣推辭，飛快把找零塞進口袋裏，愉快地搓搓手說：“羅格先生，你想談些什麽？”
“叫我羅格就好了。”羅伯特舉起杯說：“這樣可以使我們象真正的好朋友一樣聊聊天，來，狄洛，為我們的認識幹一杯。”
“不，這可是一大杯基姆，可不能這麽喝。”狄洛急忙說，卻沒能及時阻止羅伯特喝下去。
“怎麽？”羅伯特不解地放下杯，突然覺得胸腹間騰起一股火焰般的熱流，忍不住呼出一口酒氣，這才恍然大悟般咂著嘴說：“這酒真他媽的夠勁頭，我跑了幾十個聯邦星係，還去過幾個地球聯邦之外的文明星係，可從來沒嚐到過。”
“當然。”狄洛不無得意地吹噓道：“基姆是新羅馬星係的著名特產，也是整個聯邦最烈的酒，快屬於違禁品了，隻要喝上一整瓶，就很可能引發好幾次嚴重的鬥毆甚至一起殘酷的凶殺案。限量生產，出口的更少，連地球聯邦外星係的人都難得見到，更別說其它文明星係了。”
羅伯特哈哈大笑起來：“夥計，這是我聽到的最有吸引力，也最有趣的一段推銷廣告了，嗯，我們去那邊坐下來再好好喝上幾杯怎麽樣？我認為跟你交談是一種令人非常開心的消遣。”
“呃，羅格，我當然很樂意奉陪。”狄洛搔了搔頭，為難地解釋並推薦道：“隻不過，我還得工作，隻有抱歉了。也許，你可以另外找一位漂亮可愛的姑娘來陪伴，我保證這會讓你今晚在這裏過得更開心。”
“不不不，夥計，這可不是一個好提議。”羅伯特連連搖頭拒絕，聳聳肩笑道：“如果我想找樂子，會有更好的地方不是嗎？”
“當然。”狄洛承認這一點，湊過來睞睞眼低聲說：“羅格先生，其實我也認為你的身份並不適合這種環境，這兒的男人個個都是厚顏無恥的鑽孔機，而女人呢，則個個都是貪得無厭的挖掘機，能量充沛，恨不得鑿穿你的骨頭扒光你的皮。”
羅伯特被他逗得再次哈哈大笑：“嘿，夥計，你能指點我去一個沒有這麽恐怖的地方麽？”
“唉，不能，誰讓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高度發達的機械化時代呢？”狄洛歎口氣，攤開手一本正經地說：“其它的地方更可怕，外麵每個人都是裝配了核子引擎的超級攪拌機，不榨幹淨你最後一滴骨髓絕不會罷休。所以，我勸你還是將就留在這兒算了。”
“你說的很對，外麵的某些人類簡直比最凶殘的太空妖獸更要可怕，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留下來比較好。”羅伯特笑得愈發大聲，這時才發覺狄長離那小家夥與他父親之間的共通之處。
這兩父子雖然生活得極為貧寒清苦，卻始終保持著積極樂觀的心態，在經曆過難以承受的冤屈之後，也並不一昧地怨天尤人忌憤世道不公，仍然自我調節努力振作起來，甚至還不忘關懷更為弱勢的他人，而自身的痛苦則埋藏在心底默默咀嚼。
羅伯特在酒吧裏並沒呆上很久，就坐在吧台邊與狄洛閑聊著喝光了一瓶基姆。之後顯然有了一些醉意，站起來用力拍著狄洛的肩膀告別：“夥計，很高興認識你，我得走了，希望以後有機會再見。”
“這位羅格先生雖然粗豪了一點，不過很不錯，有本事沒架子，是個好人。”目送羅伯特消失在人群中，狄洛揉著被拍得有點酸痛的肩膀，自言自語回過頭來，突然發現他剛才坐的椅子上遺下了一個小軟皮褳，拿起打開一看，不禁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軟皮褳很小，裏麵隻裝著一顆指頭大小，散發琥珀色誘人光澤的溫潤圓珠，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閃光，流溢著斑斕如夢的美麗彩暈。
狄洛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髒立時擂鼓般驟然狂跳起來，急忙束緊褳口，條件反射地飛快往四周掃視了一遍，見沒人注意，又趕緊將軟皮褳塞進懷裏。他呆呆地站了好一會，眼底神色急劇變幻不定，忽然又快步追出酒吧。
這顆琥珀色的珠子可並非是蚌貝類動物分泌出來的珍珠或天然寶石，而是一些太空妖獸腦中產生的一種變異結晶體，被稱作璿晶。
璿晶不僅外觀晶瑩瑰麗遠勝普通的珠寶玉石，而且內中蘊含著屬性不一的奇異能量，是製造複離鎧不可缺少的特殊功效材料，再加上它的難以獲得及稀缺，所以被譽為珠寶中的奇珍，價格昂貴得不可思議。用璿晶所製作的精美飾物，一般隻有聯邦的富貴人家才能消費負荷，屬於平民根本不敢問津的天價奢侈品。
凡是珠寶，必定有等級的差別，雖然狄洛分辨不出這顆璿晶的成色品質，更無從判斷其屬性，但就算任何屬性的一顆下品璿晶，它的價值亦是相當之驚人，即使狄洛變賣家產傾盡所有恐怕也購買不起。
狄洛跑到酒吧外，隻見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他極力四處張望，卻哪還能瞧得見羅伯特的影子？他又呆立了一會兒，最後也隻有撓著腦袋怏怏踅了回去。
盡管狄洛無才無能，更有小偷小摸的壞毛病，品德素質遠遠稱不上高尚，無論如何都跟一位正人君子掛不上丁點的關係，不過他也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狄洛的原則和底線其實很簡單，歸納起來就是不能過分貪婪，更不能傷害別人來滿足私欲，因此，平時他平時幹過的最出格的事情也僅僅是順手牽羊，無傷大雅地撈點外快而已。
而現在，一顆璿晶的價值已然遠超他自己所定下的標準，雖然是別人的失物，並非狄洛有意偷竊，但畢竟太過貴重，他實在無法心安理得據為己有。
掩在暗處觀察的羅伯特眼神深邃清明，再看不出半分醉意，微笑著點頭低語：“很不錯，能夠理智地克製自己的貪欲，看來以後的相處應該不需要擔心性格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