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六年前的趙八能，視錢財如糞土。而今的趙八能，恨不得把自己變成為一朵鮮花，永遠的插在“糞土”裏。在那個電閃雷鳴、大雨傾盆的夜晚，孑然一身的他摔倒在馬家屯的道觀邊上，被老道收留，隨後臥床三月。幸虧老道悉心調理，他才重獲新生。八能這個名字，還是老道士給取的，因為他除了說自己姓趙之外，什麽都不說。
自打三個月前老道撒手人寰後，趙八能把觀裏能賣的都賣了，連道觀頂上的爛椽子都被他拆下來當柴火換了糧油。道觀現在跟“家徒四壁”唯一的差距，就是還有一根門坎、一個三清的像——像是泥胚子，門坎是麻石。
但趙八能不怵，也從來不叫窮，因為他從沒感覺自己窮，整個馬家屯兒就是他的家，誰家的院子門不是對他敞開著的？
馬家屯兒這片土地自來都是馬家人的地盤，趙八能雖霸的了一時，卻也霸不了一世。最近他也開始煩惱，那老道死後餘威三日而散，姓馬的一窩裏，終於有明白人要站起來了。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至理名言之所以是至理名言，就是因為無論在什麽時代、什麽地方，它都能找到用武之地。
趙八能頂著烈日坐在麻石門坎上，百無聊賴的扣著胸脯上那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柴胡花苞印記，一邊大口大口喝水。烏慶從山下小路上過來，兩眼瘀青。
“傻鳥，被人揍了吧？馬三娃那頭牲口幹的。”搶在被烏慶看到之前，趙八能幹脆的躺來下去。
躺在門坎石上睡覺是趙八能的習慣，大熱的天，圖的就是個涼快。
“八能哥，我今天去馬大娘的館子裏賒酒，被馬三娃打了。”
“八能哥，你到是說話啊！馬大娘飯館子裏的電視可以收十五個台，太好看了。我不就是賒了點酒，坐在那裏看了會兒電視，他馬三娃居然就打了我，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嘛！”
烏慶是五年前流落到馬山屯的一個孤兒，老道士覺得他可憐，也就當成阿貓阿狗那樣收養下來，不過跟趙八能不同，烏慶不是老道士的徒弟，頂多能算個看門打更的。而當年十三歲的烏慶，已經能夠非常正確的擺正自己位置，把趙八當老大。
“人窮，就要挨打！”趙八能終於坐起來。他歪著嘴巴，似笑非笑的望著烏慶：“這馬家屯已經不是我趙八能的馬家屯了！小子，有沒有心思跟哥出去闖蕩一番？你在馬大娘那裏看了這麽久的電視，學會了啥？”
“降龍十八掌！九陰真經！”
山裏娃純樸啊，說起電視，今年才剛十八歲的烏慶頓時連自己挨打的事情都忘了，“哼哼哈兮”的顛出幾個姿勢，手舞足蹈的像隻蛤蟆。
“呸！你要是真學會了，連個馬三娃都擺不平？”
“哥，馬三娃是屯兒裏最能打的！當然，哥你除外！我定然不是他的對手！”
“放屁！馬三娃，老子都打不贏！”趙八能歪了歪嘴巴，抬起腳就衝著烏慶踹過去，這招他對烏慶用了五年，烏慶閉著眼睛也會躲。
“你躲個球！去，把馬三娃給我叫來，老子今天收了他！”
“哥，你終於要展示你的道術了？太好了，哥，我這就去開香壇去！”
“家徒四壁”的道觀裏還能開香壇那就成世界第九大奇跡了！
被趙八能一拳砸在肩膀上，烏慶灰溜溜的跑去找馬三娃了。同樣是用了五年的一拳，烏慶卻愣是從來沒有躲的過。
‘馬三娃啊馬三娃，真把老子當病貓？中，既然要練這個勞什子的《財富經》，就把你娃當先鋒！’捏著自己的下巴，趙八能抬頭望著明晃晃的日頭，三四點的太陽光正好穿過屋簷上的那個破洞，一束陽光就落在趙八能的鼻梁上。
趙八能這個人真不算帥，五官長相一瞧就不是什麽好人，唯一的特點就是白。烏慶跟他一樣的生活，曬的太陽比他還少，但兩人站一排，趙八能得把烏慶襯的像一塊木炭，用烏慶的話說，趙八能那張臉丟月亮下直接能當鏡子用。
趙八能的身材也很普通，站起來不像擎天柱，蹲下去不似下山虎，唯獨就兩隻細縫眼睛能夠攢出那麽一點狠辣的氣勢，唬唬鄉下人還過得去。
但馬三娃不同。
馬三娃，那是整個馬家屯幾十年精氣神的集合體、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表率。從投胎開始他就是趙八能的偶像——能選村長家投的那都不是凡胎！落地之後據說就能走路，三歲開始在他爹身上開練，讀小學就把屯兒裏唯一的老師打到住院，進鄉裏念中學因為偷看女生上廁所差點被抓去少管。這不，才被警察叔叔押解回來，居然就差點把比他大兩歲的烏慶打出個大小便不能自理，簡直就是人才嘛！
“嘖嘖，這樣的人才不弄去當先鋒，簡直就是對不起馬家屯的風水！”眯著眼睛站起來的趙八能，回到空蕩蕩的道觀裏收拾東西。
其實道觀裏真沒有剩下什麽玩意兒，趙八能把最好的一套衣服翻出來穿上，走到那泥塑的三清像之前。
斑駁的三清像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沒了椽子的屋頂上落下一縷陽光，剛好照在靈寶天尊的臉龐上。
映著閃爍的強光，趙八能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感覺靈寶天尊好像在笑，而且像是這幾年裏他最熟悉的那張笑臉。
“老頭兒啊，這都是你逼我的啊！什麽狗屁柴胡花，狗屁的《財富經》，我已經被你煉的快要成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了，你一升仙，卻又生生把我推向那個紅塵俗世。好吧，我去就是了。反正慶娃子也造孽，這都二十一世紀，多少人破碎虛空了，他還在練降龍十八掌...”
低著頭，神神叨叨的在靈寶天尊的麵前自言自語好一陣子，趙八能抬起頭來，眼角居然有一絲濕潤：“老頭子，我要走了，希望以後還能回來給你磕頭！”
其實趙八能由始至終都沒有在靈寶天尊麵前磕過頭，但他說磕頭了，那就是磕頭了！
一頓飯工夫，趙八能才剛剛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就看見烏慶那已經不算矮的身子後麵，跟著一截黑塔似的玩意兒，攛掇攛掇的往道觀方向來了。
那黑塔不是那神驚鬼怕狗看到都要逃的馬三娃還能是誰？
‘今年才十五歲啊，狗日的居然比老子高出整整一個腦袋，你家爹給你吃化肥了啊！算了算了，廢物利用，這副身板子不要浪費了，放在身邊調教幾年總歸還是能派上用場。’看著馬三娃的身材，趙八能心中使勁兒的誹謗著，反正腹誹法官也不能定罪，還能調節內分泌。
“豬八戒，你找我？”
整個馬家屯兒能把趙八能喚成豬八戒的，也就隻有馬三娃這個牲口。還別說，“趙八能、豬八戒”叫著挺順口。
趙八能沒去答應，反正他不承認自己叫豬八戒，隻是看著國字臉濃眉大眼挺鼻梁大嘴巴的馬三娃，臉上保持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讓烏骨雞找我來，就為了看你張蝦球臉？”馬三娃臉上可勁兒的冷笑，別人怕趙八能，他馬三娃不怕，什麽狗屁道士傳人，老師都說了，那叫封建迷信，要打倒！
想到“打”字，馬三娃就開始轉動手腕，今天已經在烏慶臉上開了齋，要是連豬八戒一起打了，算不算是人家說的“雙喜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