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心

不過好歹,小王管家是除去了……陪伴著他的紅顏知己去了。這淩雲城裏的蕩女們,失去了一個司徒向,也自然有其他的風流多情種的疼愛。

我在祠堂裏與這兩個可怕的女人相伴,心中頗有幾分忐忑。來之前,還與小翠商量:“小翠啊,我一個人打不過她們兩個人怎麽辦?”遭到了小丫頭的深刻鄙視:“主子啊,她們是大家閨秀,跟您不一樣的。”

難道本主子我,就不是大家閨秀嗎?……

“主子您天生神力,自然不用怕她們。”

話是這樣說,本姨太還是準備了防身的武器若幹。如撓癢癢的那個木槌,木魚附帶的那根敲打的小木棍等等……可是呆了幾天之後,才發現人家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她們倆自顧自地誦讀抄經,倒顯得我一派小人之心了。本姨太瞧著這兩人,心中暗道:難道太太的一席話,真的使她們安分了下來?要不然,我抓住這次同被關禁閉的經驗,聯絡一下感情也好。

隻是我瞧著這兩人,這兩人未必有興趣瞧我。我長歎一聲:“老爺啊——”才好不容易吸引到這兩人的眼球,不約而同地問道:“老爺怎麽了?”

司徒惡霸果然老少鹹宜,真乃婦女之友啊。這兩個女人,出生不同,*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對司徒向的熱愛,和對本姨太的憤恨,便聯起手來。真是當斷則斷,不受其亂。

我老實地答:“我也不知道老爺怎麽了。”

我能請得到她們心中隱忍的那一聲“切”,然後見著她們齊齊把頭轉過去。

這倆女人不待見我,是顯而易見的事兒。即使我有意要何解,也是不可能真的融冰了。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再出來之時,隻覺得日月無光,春節就在附近。這後院裏麵空空落落的少了許多人。我一問小翠,小翠便答曰:“太太說,回家過年了。”小紅便笑起來:“過了年,也不會再回來了。”

發生什麽事兒了?

我有點驚慌:“司徒府窮了嗎?”

小翠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小紅搖搖頭:“不是這樣的。主子還不知道,突厥要打進來了。”

哦。突厥要打進來了……“啊?突厥要打進來了?”本姨太的聲音忽然就大了起來。

“所以太太要幾個主子,萬事以和為貴。”小紅聲音有點幽幽的,“也不知道老爺,現在在哪裏……”

這個巨大的消息,衝擊得我好久沒有晃過神來。什麽?突厥?那種茹毛飲血的可怕的東西?專門吃小孩的心肝的,還喜歡奸-淫本姨太那樣的美貌的女子!居然要打進來了?

那老爺……

“老爺還好吧?”沒等我自己意識到,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我注意著小紅的臉色,她的臉色也微微一變:“奴婢……奴婢不知道……”

“其實都是傳言了。怎麽可能。咱們景遮城守城的將軍是不會放任那些野蠻人進來第……”

我臉色鐵青:“我忽然想起,十姨太就是景遮城守城將軍的女兒。也許咱們可以問問她。”

“主子,趕明兒吧。”小紅過來攙扶住我,“您氣色不好,先休息休息再說。來,在祠堂裏,也一個月沒有吃好的了吧?可冷了嗎……”小紅還在絮絮叨叨,本姨太卻已經暈了過去……

好累。

第二天好不容易休整了一番,就攛掇著小紅幫我穿戴,我說我要去瞧十姨太。小紅先是笑著,然後忽然便問道:“主子,您急什麽?”

我以為她不願意幫我梳發,頗為不悅:“小紅你越來越目無尊卑了!”

“主子,奴婢不敢。”她輕輕歎了口氣,拿起梨木梳,輕輕地幫我挽起髻,那動作,優雅流暢得如流水。我忽然覺出不對,聲音梗塞,“小紅,我……”

“主子,您到底在急什麽?”她又一次這樣輕聲說道。倒問得我啞口無言。

我在急什麽?

我……

“小紅,我好久沒有見十妹妹了,我想念她……”

“主子!”

“……”

“就算您承認您記掛老爺了,那又怎麽樣?奴婢,絕對不敢生出一絲一毫的不滿的。奴婢,最終也隻是奴婢而已……”

“小紅!”我滿是驚詫地起身,“你怎麽會那樣想?”

我怎麽可能會記掛那個老不死的嘛。那男人,禍害貽害千年,肯定是一點事兒也沒有的。

本姨太真的隻是很久都沒有見到十妹妹了,要與她話話家常而已!

還沒走到院子裏,卻早已經聽到一陣歡聲笑語從裏麵傳來。小紅輕輕地道:“看來,想要與十姨太話家常的人,不止主子一個。”我攔住一個小丫鬟:“今兒個有幾個主子來了?”她一見是我,忙恭敬地回道:“回二姨太的話,來了好幾個主子了。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幾乎所有的主子們都來了。”

“主子,您還要進去嗎?”

我從未像現在這一刻那樣,覺得小紅很煩心。但是又不能說什麽,隻是揮退小丫頭,煩躁道:“不去了。不缺咱們趕那個熱鬧。”

小紅笑起來:“主子啊,其實老爺有派人跟奴婢聯係的。主子要是有什麽話要跟老爺說,倒可以讓奴婢轉達的。”

小紅的話寒磣人,笑容也寒磣人。今天的小紅,真的不像小紅。我嚴肅地看著她,問道:“小紅你還是小紅嗎?”

卻在恍然間,發現這丫頭一雙眼睛紅紅的,像是兔子似的。我竟然之前沒有發覺。

“老爺讓奴婢好好照顧著二姨太。主子就不要煩心了。老爺就必定會好好的。”

我們之間,怎麽生疏客套成這樣?在這一刻,我仿佛在朦朧中捉住了小紅的內心。她的內心就像一隻翱翔的小鳥兒,萬裏無雲的天空裏,縱然飛得再高,卻隻有她一個人。

她亦有不甘與不願。但她不肯說出來。隻把苦楚往肚子裏麵咽下去。

“小紅,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一夜,你跟老爺,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一夜,我把那個傳說中最為風流多情的老頭子推入了小紅這個花骨朵般的少女的房裏。本以為鴛夢新溫,兩情渴旱,天雷勾動地火,兩人必定大戰兩百回合。那誰知,那負心薄情的人,居然一大早就離了她,並且不給她一個名分……

“你如果執著的是一個名分的話,我可以跟太太說的。何苦為了那麽小的事情不開心?”

“主子……”小紅越發笑,“您也說了,那是極小的事兒。難道您現在還不明白,老爺的全副身心,都在您的身上,至於奴婢,至於奴婢……是生是死,是快活還是難過,他又有什麽在乎的呢?他讓我繼續當丫頭,自然是因為這樣更能夠保護您。奴婢,怎麽會這樣不自量力,去做令他不開心的事兒呢?”

我悚然一驚:“那不是真的……”

“人人都恨您,主子。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主子。”

她們恨我,自然是以為我霸占了司徒向的心。可是司徒向的心,從來都不是我的……“小紅,難道你也恨我嗎?”

“我啊?”這個十六歲的少女微微地笑了,如一朵剛剛開的花兒,“能夠跟老爺春風一度,已經是我這一輩子修來的福分了。至於春風一度的時候,他念的是誰……已經不是我能奢求的了。主子啊,我感恩都來不及,又怎麽會怨恨?”

我略略踉蹌,往後退了一步。像是第一天才認識到這個少女一般。這樣的心誌,這樣聰慧,這樣美麗又這樣癡情的女子,是應該被愛的。

“你們本來就該在一起的。是我做得不好。”我也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麽。冬日裏的寒風陣陣,風刮啊刮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歲盡。

她們都嫉妒我。原諒我此刻在真正體會到了這樣的心情。這是一個誤會嗎?

司徒向那個男人,我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

傳聞裏麵最為風流的紈絝,曾經叫下人們抬著箱子堵在胡同口,以為那樣我便能夠對他死心塌地——那個時候的他,是調戲多過其他吧?

嫁與他之後的日子,他也有過一段不入青樓的時光。那個時候的他,也曾有過新鮮感吧?

三年之間,我任性霸道愚蠢,做出許多不堪的事情來。他嘴上說著嘲諷的話,其實哪一次沒有幫著我?

在書房裏,清白無辜的身子被他占有,他的眼神裏的淚光晶瑩,那一刹那,可是我的錯覺?

我們之間,是不是也曾有那樣的時刻,沒有旁人,隻有咱們自己?

我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然後一圈一圈地看著眼前這個人。小紅——這個深深地癡戀著司徒向的傻丫頭。

我問她:“他可還好?”

“一個多月前,老爺的手臂受傷了。索性並不是太重,不至於把手臂給廢了。太太那邊也知道了這個事兒,所以那天才發那麽大的火。”

我默然。手臂還不至於廢了,便不是太重的傷嗎?

他啊,是個做大事的人。他曾經殷切囑咐我多囤米,多攢糧,少捎帶什麽首飾,沒什麽用。現在看來,他一早就知道這些事兒的吧。

三姨太、四姨太、十姨太、太太……還有,她們中間的他……